第87章 八十七、
八十七、
第二天嚴子書去上班時,雨已停歇。
傅金池自然還沒回來,丁鴻波昨夜也沒留宿。
瓜田李下不須說,嚴子書直接送了他把傘,等雨小一點,讓他自己回酒店。
走之前丁鴻波說:“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
嚴子書神色平和:“路上小心看腳下,傘你拿着,不用還了。”
他站在院門口,客氣地目送了丁鴻波一程。
人和人的畫風差異,着實天差地別。
嚴子書走進編輯部的時候,辦公室裏他是第一個來的。
他們這工作,好就好在不用坐班,只有每個月出刊的那幾天,需要到公司打卡。
其實這工作說起來,還是剛搬來蓉城那會兒,Helen幫他牽線的。
當時Helen打來電話,說這邊有老同學,需要招個懂藝術品管理的編輯。人家表示成不成的希望來談談再說,嚴子書跟面試官直言自己不能承擔高強度加班工作時,本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但很多事就是一個陰差陽錯,嚴子書通過面試意外地順利,也就真的辦了入職。
他們做的是渠道媒體,說白了就是那種投放在飛機上、酒店裏和各種高檔會所的雜志。
事實證明,有固定渠道,意味着編輯不承擔發行壓力,只需要懂點專業即可。所以工作強度真的不大,時間更是自由,唯一的缺點是工資微薄,難怪在外面招不到人。
嚴子書倒不計較這些,倒不如說,這條件正好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丁鴻波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波動。
對于丁鴻波透漏的關于傅金池的醜聞——嚴子書的确沒聽說過,但也沒有産生情緒。
先不說聽起來有多不靠譜,他聽罷挑了挑眉,心下第一個念頭是,還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不得不說,丁鴻波的心眼,跟傅金池遠沒得比。要換成傅金池,你看他當初要是真的跟Lisa告密,必定有一百個匿名手段,先讓人疑心生暗鬼,再達成自己的目的。
丁鴻波這樣直接跑來通氣的誠懇态度,讓嚴子書還有點想笑。
他傍着傅金池這位“金主”,自然不缺錢,出來做點事,只是不想和社會脫節。
否則每天待在家裏,傅金池會一直把他當成弱不禁風的藥罐子。
永遠過二人世界,這種浪漫聽聽就好,最後只會往死胡同裏拐。
對于這些,傅金池沒反對就是了。
工作環境不怎麽講“狼性”,員工也就行事随意,一邊幹活兒一邊閑聊,說起昨天上熱搜的社會新聞,一個年輕女孩兒遇到殺豬盤完美男友,自以為得遇良人,結果被騙走全部積蓄,才總算想起來報警。
畢竟嚴子書哄他已經很有心得。
這大半年他康複良好,搏擊那種劇烈運動還不能做,但早晚跟威廉出門賽跑都沒問題。
過會兒,辦公室其他同事都來了,照例感慨嚴子書來得早,随後吃瓜。
“這男的不是東西,但你說,那女生真的那麽傻,連對方身份證都沒看過,就敢相信他?”
“不然怎麽叫殺豬盤,就是騙子特別會裝,專門騙你的嘛。”
“就算這樣吧,女方看着學歷也挺高,中間那麽多破綻,一丁點兒都沒懷疑過嗎?”
“我跟你這麽說,這戀愛腦上頭的人吧,感情用事。你讓咱們外人看,那男的漏洞多得跟篩子似的,怎麽看都是騙子吧?可你就算把證據放那女生眼巴前,诶你信不信,她都不會去找那男的對峙,為什麽,怕傷感情啊!嚴哥,你是男的,從你的角度有什麽看法?”
“……”嚴子書正在校對稿子,莫名感覺自己中了一箭,“确實早點報警比較好。”
但問題是,他對傅金池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
到半夜,嚴子書被身邊多出來的重量弄醒。
他熟悉傅金池的氣息,身體比意識還先一步,胳膊自然地纏到對方脖子上去。
這些天傅金池是回東城處理公事,事先跟嚴子書說過大致歸期。但傅金池常常又喜歡偷偷更改行程,搞突然襲擊,事到如今,嚴子書幾乎不會被屋裏突然多出個人吓着了。
這個說法可以有多種理解,他一個箭步尾随上來,試探了一下,發現對方是基佬,他非常确定就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了。傅曉羽便打算跟傅金池把人要過來。
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這感覺跟要表、要跑車沒什麽區別。
傅金池給過傅三叔太多好處,傅曉羽料想這回表哥也不至于吝啬。
他想大不了回頭從模特公司多弄幾個人,跟對方換就是了。
大巴去溫泉山莊的路上,傅曉羽還給傅金池發了個消息,說了這回事。
英瀚集團在溫泉山莊賃了最大的會議室,用作年會會場。除了集團總部的全體員工,還有很多分公司的老總天南海北地專門飛過來參加,一時間人頭攘攘,浩浩蕩蕩坐滿全場。
傅為山進行了開場白,年會的具體內容安排,一半是工作表彰,一半是節目表演。
表彰的除了集團總部各部門的明星骨幹,更主要是各分公司的業績成果。大屏幕上的數據都很好看,該表演的都在賣力表演,力求在集團董事長傅為山面前多留點好印象。
嚴子書坐在一隅,卻敢打賭他至少一半心思沒放在年會上。
在會前,嚴子書還在傅為山臉上看到指甲撓了一道的痕跡。
嚴子書像他自己說的,謹言慎行不多問。
就像丁鴻波帶來的所謂傅金池被包養過的醜聞,嚴子書自然不信。他的确有點好奇,但總不至于像初墜愛河的小男生一樣,想都不想就沖到傅金池面前,張口質問這是怎麽回事。
畢竟傅金池的過往經歷很複雜,有許多不愉快的回憶,關于他的難聽話也不少,不差這一句。在沒搞清楚這是不是禁區之前,嚴子書只會三緘其口,找到合适的機會再提。
傅金池把他按在洗手臺前,讓他轉過身面對自己,微微扳起他的臉。
嚴子書熟門熟路地明白了他的意圖。
“我盡量。”嚴子書抽出手,沖探頭探腦的威廉招了招,“過來吧,你們倆互相陪着。”
威廉高興地沖進來,一個猛子撲上傅金池的膝蓋,得意洋洋把自己紮進他懷裏。
嚴子書拿了車鑰匙,放心地把一大一小留在家。
經過早上這通折騰,到公司時雖然并未遲到,還是比平時晚了一些。
嚴子書在電梯裏遇到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不是那麽熟,點頭之交。他從地下車庫上來,另外幾人則從一樓進電梯,其中有個市場部的,見到他便開口:“嚴總又開車來的呀?”
嚴子書點頭致意,以示禮貌,但沒出聲理會,這人向來對他不太友好。
那人轉而和自己部門的人搭茬:“最近油價又漲,這大廈的停車費還這麽貴,自己開車一天合下來,還沒打車上下班劃算。現在買車不難,能開得起車才算有錢人哪。”
首先,如果你的同事張口瞎喊“總”,一種情況是你們關系特別熟,在互相調侃戲谑,另一種情況是他肯定在陰陽怪氣你,這個叫王子洋的明顯屬于後者。
當然,只是刮胡子。
架子上的剃須刀是手動的,兩個人平時都習慣用這一種。跟電動剃須刀的效率比起來,手動更費事費時,但剃得幹淨,能貼合到面部輪廓的邊邊角角,最重要的是,親自動手的事,總有種更精細的儀式感。
傅金池擰了條溫毛巾,嚴子書眯着眼,自然而然地享受服務。
大早上的,他沒戴眼鏡,那顆淚痣無從遮擋,有種帶着朝露的風情。
傅金池的喉結上下滾了滾,把毛巾挂起來,就想吻下去。
這時威廉用頭頂開浴室的門,跑進來拱兩個主人的腿。
嚴子書失笑,輕輕拿腳擋了它一下:“聽話,出去,沒你搗亂的份兒。”
說慣着它不是作假,威廉有兩個狗窩,院裏一個屋裏一個,平時愛睡哪就睡在哪。
并且威廉在這個家裏享受充分的自由,裏外随便溜達,還可以上沙發看電視。
它最喜歡兩個主人待在一起的時刻,這樣不用糾結地做選擇,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跑。只不過偶爾兩個主人在床上,威廉溜進去好奇地往床沿上一撲,這個時候是會被趕出來的。
另外,這會兒也不行,嚴子書怕小東西突然撲一下傅金池,他臉上就等着挂彩了。
好在威廉訓練有素,能聽懂指令,哼唧了一聲,扭頭鑽出去,趴在外面等着。
傅金池把剃須泡沫放回去,重新扳過他的下巴,笑着說:“不信任我的技術?”
其實威廉很少不經允許就猛撲,令行禁止,這還是傅金池當初訓練的功勞。
嚴子書正想說怎麽會,鋒利的刀刃已經貼在他臉上,遂把話收了回去。
傅金池扶着他的頭,神色很專注,動作不疾不徐,不輕不重。
古人有典故,丈夫幫妻子畫眉,以為閨中之樂。
放到兩個男人身上,類似的情趣,這大概也可以算一項。
皮膚接觸的地方是溫熱有力的,刀片是涼而危險的。
這跟親自掌握剃須刀比起來,感覺截然不同,完全把自己一張臉交托在另一個人手上。脆弱的皮膚劃一道就會出口子,刀鋒在臉頰上刮過,那感覺會冰冷冷顫巍巍地直達心底。
傅金池大喇喇往瓷磚牆面上一靠,把自己降低了一點高度,意思不言自明。嚴子書輕笑,一絲不茍地給他又修整一番。平時要是沒事的時候,兩個人說不定能在浴室裏折騰一上午。
不過今天還是出刊日,嚴子書沒時間跟他小別勝新婚,溫存了一陣兒,仍舊得去上班。
傅金池說開車送他,嚴子書把他推坐到床上,笑道:“你還是在家補一覺吧。”
“你早點回來?”傅金池眸色深沉,暗示性地把玩他的手指。
其次,他們這種做渠道媒體的公司,吃的是廣告利潤,市場部才是核心業務部門,制造內容的編輯部反而靠邊站,論起收入,拿提成的市場部絕對碾壓性超過後者。
總之,酸味兒都快彌漫在電梯裏了。
市場部這些人鼻孔朝天屬于常規形态,嚴子書他們編輯部一幹養老份子有自知之明,除了進行必要的工作對接,跟他們大多時間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這個王子洋似乎格外針對嚴子書。
大概職場上總會有人莫名讨厭一些對象。要說具體原因,其實是很難講清的,沒準僅僅因為兩個人名字格式一樣,就讓對方像撞衫一樣不爽也說不定呢?
另外,王子洋是個行事高調的gay,鐵打不動在下面的,從頭到腳一股粉紅的基佬範兒,恨不得在臉上刻上“精致少年感”五個大字,那麽也不排除同性相斥的可能。
其實這點他本不必擔心,嚴子書有家有室的,沒特地在公司提過而已。
王子洋又換了話題,和身邊人炫耀自己跑業務時遇到的天菜,再怎麽加把勁努努力,就有望拿下那個高檔會所的老總,“愛情事業雙豐收”,這是他們愛用的形容。
嚴子書有些不贊同地想皺眉,在他的職場觀念裏,這自然屬于公私不分,隐患頗多,但王子洋他們讨論的态度十分不當回事,果然彼此不和還是有原因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所幸嚴子書在自己部門人緣還是不錯的。抛棄這糟糕的小插曲不談,今天一天,他工作效率頗高,美工也十分配合,不到下午就搞定了自己負責的全部版面。
可惜還是沒能換來提前下班的機會,主編那兒臨時又有個采訪任務,要給一個在辦畫展的新銳畫家寫軟文,因為嚴子書手頭沒了事,就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