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十五、
嚴子書把醫院門口買的探病果籃放在病房床頭:“孩子的事我聽說了,很遺憾。”
袁沐臉色蠟黃冷冷地瞪他:“你不用來貓哭耗子假慈悲。你現在肯定想笑還來不及呢。”
确實何止傅金池,在一般人看來,都要懷疑袁沐丢了孩子,是傅為山的手筆。
而執行者非他的爪牙嚴子書莫屬。
恐怕沒一個人相信,嚴子書反而是放過了她的那個人。只是劇情再次發揮了修正作用。
他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腦子裏想到的是一部經典的恐怖電影。幸存者表面上逃過了一場災難,後續卻不管怎麽躲避,死神都會按照既定的程序如約而至,誰也逃不出去。
所以這個“貓哭耗子”用的也不甚準确,不如換成“兔死狐悲”。
這也是為什麽嚴子書跑到醫院來,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傅為山。
表面上,既然事情的方向還是沿着既定的軌道發展了,他就去把該走的劇情補回去。
內心裏,他就像站在公路旁的車禍現場旁邊,駐足一陣兒,然後還要走向自己的那輛車。
一邊一往無前繼續往前開,一邊暗暗想着怎麽躲避死神的追擊。
因此接下來,嚴子書跟袁沐的談話其實也很沒有營養,無非是兩個炮灰互相嘲諷幾句。
袁沐剛剛還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罵“比豬下崽還不如”,內心倒是已經麻木無感了。
反正她永遠是別人手裏的提線木偶,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如果只是偷偷懷個孕,還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回去繼續當十八線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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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爆了那個接近醜聞的熱搜,偷雞不成蝕把米,以後也沒有什麽出頭的希望。
如果經紀公司反而要她賠償,那麽她依舊得去跟罵自己是豬的父親伸手要錢。
跟原劇情中的下場悲慘程度差不太多。
出病房後,嚴子書收到了一段小視頻,事情發生的太快,盯梢的人都沒來得及錄像,但是想辦法找渠道調來了附近的監控。監控顯示,袁沐挺着肚子下臺階,旁邊跟着保姆,身後跑來一堆追逐打鬧上學的小孩,莽莽撞撞的,可巧有一個就把她撞了下去。
盯梢的人問:“嚴先生,還用往下調查嗎?”
嚴子書走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就是意外,還查什麽?不用再查了。”
反正怎麽查也是他背這個鍋。
方才傅金池把嚴子書扔到醫院,自己便先走了,殷勤得很有分寸。嚴子書攔了出租回公司,告訴司機班去聯系保險公司,到傅金池的酒店把車拖走送修。
這一切忙完,他站在樓落地窗前往下看,想一想,意識到這件鬧劇就這麽浮皮潦草地畫上了句號,最後的結果是修了一輛車。
當然還是有一些後續的影響——袁沐的父親未能得償所願,傅家也就有人損失了利益,難免暗中将一些矛頭對準嚴子書,給英瀚集團的運行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
但那些攻擊不夠氣候,就像袁父在原劇情裏的反撲,他一個人便應付了。
不知道傅為山背地裏有沒有悄悄松了口氣,至少面上是看不出來。
日常看來,他仍然是冷酷又多金的總裁。
嚴子書每天的工作看起來依然很忙碌。只是沒人知道,經過對這件事,他開始忙一件膽大包天的事,不顯山不露水地把一些個人資産偷渡到瑞士銀行的某個賬戶裏。
并且他還将慢慢冒險假造一個身份,作為資産的指定繼承人,這是為了以防萬一。
就像電影裏的主角反抗命運,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至于将來有沒有機會把這些錢取出來,開始新的生活,不博一把,這誰說得準呢?
*
雖然這一場私生子風波,從頭到尾,紀晨始終毫不知情。
不過在嚴子書給予的精神壓力下,他還是瞻前顧後地拒絕了傅為山的追求。
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然而周末紀晨回家時,母親一邊咳嗽一邊做飯,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有的話可以帶回家來看看,他心虛地應了。
紀母總是念叨着要好好養病,以後才能有精力抱孫子。他覺得不能讓母親失望。
為此紀晨跑到傅為山辦公室,又鞠躬又道歉的,傅為山倒是很大度地說沒關系,能理解,畢竟對一般人來說,改變性向是需要非常大勇氣的,甚至為自己莽撞向他表白道了歉。
傅為山當面向紀晨表示,公是公,私是私,以後在工作上仍然看好并支持他。
紀晨感激而去。然而一轉眼,他在公司食堂吃飯時,就被行政人員提醒,圓桌是高管專用,建議他去後面的長條餐桌就餐,普通員工都是坐在那邊。
在哪吃飯倒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受到這種對待,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落差。
過了片刻,傅為山在一堆中層領導的簇擁下走進食堂,立刻有工作人員打好各種菜品,端到那一桌上去。傅為山與其他人談笑自若,連一個眼神都沒向角落裏的紀晨投來。
至于工作上的優待,只要嚴子書把他拒絕傅為山的消息放出去,大家就心裏有數了。
“所以這是欲擒故縱玩脫了?”
紀晨一下又成了被呼來喝去的打雜人員。
傅為山不需要示意誰去排擠紀晨,他只需要看在眼裏,并對這些縱容放任。
然後有天,苦逼的人力總監再次面帶尴尬,來到嚴子書面前,告訴他紀晨又出了一件事兒,上班時間在公司跟同事打架,看看怎麽處理。
這次嚴子書把他放在一個位于辦公區邊緣的小會議室,晾了兩個小時。
那裏适合開小規模讨論會,隐私性強,但到了下午采光不太好,把門一關,就有點壓抑。
紀晨小身板瘦弱,白斬雞似的,打人也沒優勢,臉上挨了一拳,仍在隐隐作痛。
他在這個幽閉的會議室等了許久,期間沒一個人進來,感覺自己像在被關禁閉,無神地劃拉着手機,完全是機械性動作,腦子裏卻不能平靜地反複播放剛才争執的畫面。
剛吃完午飯那會兒,紀晨去安全通道打電話。恰逢有兩個男員工也躲在那兒抽煙。
還是是認識的,跟他在同一個部門。
那兩人蹲在高一層的樓梯間,沒注意底下有人,只管自己說三道四的,嘴巴不太幹淨。
“……以前都說還是當女的好,不想努力了找個大款嫁了,現在就不一樣了,男的也興這樣了,怎麽咱們就沒姓紀的那個命,每天屁事不幹,淨在公司瞎晃悠,還得人人都捧着他。”
“你他嗎是狐貍說葡萄酸,就嫌自己沒長他那樣兒,不然你也能有這待遇。”
“哎呀我不行,忒惡心了,賣屁股換你你幹得來?咱們從型號上就不對。”
“哈哈倒也是。”
“再說我長他那樣幹嘛?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們老家話叫二椅子,跟沒長口口似的……”
話說到一半,後面沒了,因為挂了電話的紀晨出現在樓梯口,氣咻咻地瞪着他們。
兩個男員工背後嚼舌遇到正主,氣勢只是弱了一瞬,又重新嚣張起來,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尴尬。畢竟公司裏有人怎麽讨好巴結紀晨,就有人怎麽看不慣他們跟紅頂白的德行。
這倆人正好就是後一類,而且近來這小子失寵了,那還怕個屁。
說“二椅子”那位挑釁地往他身上瞅:“喲,這不那誰,紀少爺麽,也來抽煙呢?”
紀晨冷聲道:“剛剛我都聽到了,請你們說話放尊重一點。”
“怎麽叫尊重,我不懂,你懂得多,你教教我們?”
“……你!”
另一個稍微客氣點兒的說:“成,說三道四是我們不對。只是尊重也得有讓人尊重的資本,你吧主要是……工作上讓大家有點意見咯。都有不對的地方,各退一步,行吧?”
他那個同事卻還陰陽怪氣:“趕緊走了,什麽各退一步,人家是傅總身邊的紅人,用退個屁,随便去打個小報告,咱們也吃不了兜着走。”
紀晨氣急,不讓他走:“你說的都是子虛烏有!你道歉。”
對方當然不肯,還混不吝地講了句“道歉你老母啊”。
紀晨忍無可忍地沖上去給了他一拳。
他生性懦弱,少有這麽沖動,實則是這段時間的負面情緒終于爆發出來。
兩人打作一團,後來還是那個講話稍微客氣點兒的同事把他們拉開了。
紀晨也不知坐了多久,手機電量都要告罄了,正躊躇要不要去找充電器,門終于被推開。
他忙站起來,看清來人:“嚴助……”
“行了,坐。”嚴子書這次沒耐心了許多,他給自己拉了把椅子,“離你上次交檢讨才幾天?人力部還跑來跟我說,怕會不會有老員工霸淩新員工。你先說說吧,今天是怎麽回事。”
紀晨不想說,吭哧了半天,仿佛有難言之隐。
嚴子書等了十秒鐘:“有什麽不能開口的嗎?”
紀晨仍舊不語,眼睛盯着桌面。
“是因為什麽動的手?”
“……”
“或者誰先起的頭?”
“……”
“我時間有限,有事你可以直接說事。你不說,讓別人怎麽猜你的意思?”
“嚴助,我考慮好了。”紀晨擡起頭,“我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