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前往宋雲姝院子的路上。許多下人來來回回地忙碌着,許是婚期将近,宋雲棠甚至看見有丫鬟抱着一捆紅綢往她院子的方向去。
一路分花拂柳,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總算是到了目的地——宋雲姝的花溪院。
宋府的院子大多名字都是老太爺在的時候取的,很多參照了院子的布局或者裏頭種植的花草樹木。
像她的梨香院得名是裏頭栽了一棵梨樹,而宋雲姝的則是因為裏面種了許多的花草,只留下一條道通向廊前,這才得名花溪院。
平日裏開着的院門此時正緊緊地閉着,門口有兩個婆子守着,許是太過無聊,她們坐在門口檐下的石凳上,其中一個雙膝上放着一個竹子編成的小框,裏面放了一團雜亂的絲線,此時正在整理着理不清的線團。
察覺到有人靠近,那婆子忙将膝上的小框放在一旁,站起來拍了拍裙子的下擺,而後才看清逐漸走近的宋雲棠主仆三人。
張婆子見是宋雲棠,原本板着的臉瞬間現出笑意,微微低下頭同她問好:“四姑娘來了,這天氣怪悶的,怎麽不去老夫人屋裏坐坐,還來這裏。”
另一個王婆子則忙将宋雲棠請到了稍微涼快一點的屋檐下,抽出帕子彎腰掃了掃她方才坐過的地方,臉上露出谄媚的笑:“四姑娘先坐這裏,有什麽吩咐我們進去傳話就是了。”
她們兩個都是受了老夫人的吩咐,進出花溪院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就連大夫人都不能進去,裏頭的人也不能出來,有什麽事情一律都由她們二人經手,除非是老夫人發話,否則一只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宋雲棠看了一眼王婆子坐過的地方,眼中不經意間透出一點嫌棄,但是很快又被掩了過去,她輕輕搖了搖手中的纨扇,嬌庸的聲音慢慢響起:“我才從老祖宗的屋裏出來,瞧着這園子裏的春色挺好,便一路逛了來,本想順道進來瞧瞧三姐姐,沒想到三姐姐閉門謝客。”
她的話語中滿是失落,加上那落寞的神情,又配上她這張我見猶憐的臉,讓眼前兩個素來最是強硬的婆子都有些心軟了。
只是她們到底是知道宋雲棠的性子,怕惹得她不高興一會兒鬧起來,王婆子只靠近她小聲道:“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們也是受老夫人命令,特意在這裏守着三姑娘,三姑娘大約是犯了什麽錯,老夫人說了,不管是誰,就算是她娘來也不能放進去,聽說是因為......”
說到這裏的時候,旁邊的張婆子咳了一聲,提醒王婆子點到為止,不能将那不光彩的事情告訴四姑娘,畢竟她已經是外嫁女,誰知道她的心是否還跟宋府是一起的。
聽見這一聲咳,王婆子果然沒再繼續說下去,只得賠笑道:“外頭的天氣不好,四姑娘還是趕緊回去吧,我看這天氣怕是快下雨了。”
宋雲棠往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拉開了與王婆子之間的距離,然後擡手把手中的纨扇搭在額前,擡頭看了一眼遲遲不見太陽的天空,心裏也因為王婆子的話生出一股煩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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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對上她們二人堆滿了笑的臉,面上皮笑肉不笑道:“你們二人聽從老祖宗的命令沒錯,可是我要見三姐姐也沒錯,你們若是不給我開門,我就去老祖宗那說你們兩個老貨欺負我。”
這話一出,王婆子立刻面露難色,她知道老夫人一向護着四姑娘,即便是她們沒有做什麽,可到時候不管是不是她們的錯,定然也會被老夫人責罰。
沁雪看見她們兩個臉上有些為難,于是趁機道:“兩位媽媽也是秉公辦事,府上的人哪個不說媽媽們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哪個不誇媽媽們做事厲害,我們姑娘也常常在老夫人跟前誇兩位媽媽,如果不是我們姑娘嫁了,還想跟老夫人讨人呢。
我們姑娘自小就與三姑娘親近,如今她嫁了人,眼見着三姑娘也要嫁人了,等她去了安遠侯府,怕是我們姑娘想再見她也難,兩位媽媽就通融通融,悄悄放了我們姑娘進去,我們保證不告訴別人,姑娘念着二位的好,自然會在老夫人跟前多美言幾句。”
這一番話下來,尤其是聽見沁雪承諾宋雲棠會在老夫人跟前美言幾句,守在門口的兩個人都有些心動,誰人不知道四姑娘是老夫人的心肝寶貝,她在老夫人面前說的一句能頂她們做的十件好事。
這回換宋雲棠不着急了,她站在檐下吹着有些悶熱的風,早就知道府上的這些人個個都勢力得很,如果不是她嫁了出去,她們兩個也不敢攔着她,現在還要沁雪低聲下氣地說這些話,她們才會有所動容。
最後抵不過誘惑,張婆子還是松口了,她拿出鑰匙開了鎖,然後推開一扇門道:“那我們只給四姑娘一炷香的時間,請四姑娘快些。”
宋雲棠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屋內正在作畫的宋雲姝不知道是外人進來了,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還以為是身邊伺候的丫鬟倚翠,她并未擡頭,依舊是低頭繼續畫着紙上的人物,柔聲道:“我讓你找王媽媽要的墨硯她可送來了?”
“三姐姐被關在這裏,竟然還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嬌軟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宋雲姝手上一個激靈,筆鋒一歪,在畫上的男人臉上留下一道劃痕,仿若被鋒利的刀片在臉上劃出的血痕。
她的心猛地一跳,想要收起那畫來。
只是宋雲棠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先她一步走到了案前,目光往案上的那幅畫掃了一眼,轉而疑惑道:“聽說三姐姐昨日與五妹妹逛廟會的途中,偷偷跑去見了一個男人?”
不等宋雲姝回答,她歪了頭假裝思考了一下,又道:“我瞧着這畫上的人有些眼熟,看着不像是安遠侯世子,倒像是......”她停頓了一下,果然看見了宋雲姝的身體因為她的話而僵住了。
她突然撫掌,吓了宋雲姝一跳,才繼續道:“倒像是太子殿下,莫非昨日與三姐姐私會的人,也是太子殿下?”
宋雲姝眼皮一跳,努力鎮定下來,強迫自己笑道:“四妹妹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我與太子從未接觸過,何來地私會一說?至于這畫,是我那手帕交拜托我畫的,我不像四妹妹不用精通琴棋書畫,你從小就知道我畫技較好,所以別人才托我私下畫殿下的畫像,四妹妹可要替我保密,不然姐姐的名聲就要被那起子小人給壞了。”
假裝聽不懂宋雲姝在變着法兒罵她不學無術,宋雲棠的手放在了那畫上,輕輕一笑:“看姐姐畫得這麽用心,就連太子殿下的神态都刻畫得入木三分,我還以為是太子殿下早就在姐姐的心裏紮了根,不然怎麽能畫得這樣傳神。”
宋雲姝盡量讓自己不緊張:“四妹妹誤會了,我也是為了能夠讓好友拿到滿意地畫,這才差人打聽了太子一些事情。”
“是嗎?”宋雲棠的指尖點在剛才宋雲姝歪了的一劃上面,“可是我聽說不能擅自畫太子的畫像,否則會被視為窺視皇家天顏,被人發現了是要受罰的,除非......”
宋雲姝緊張地握緊了掌心:“除非什麽?”
宋雲棠這才好整以暇地回頭看向宋雲姝,嘴角微翹:“除非三姐姐知道太子不會責怪自己。”
本以為自己眼中的宋雲棠是個只知道貪圖享樂的草包,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宋雲姝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這四妹妹就變得不一樣了?
宋雲姝臉上勉強笑道:“四妹妹莫不是糊塗了,我已經說了我與太子之間并不相熟,四妹妹慎言。”
“不熟嗎?那為何老祖宗壽辰那天,我看見你們二人從那邊的小花園出來。”
她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直接将宋雲姝吓在了原地,她磕磕巴巴道:“那天是你?”
“是啊。”宋雲棠承認了。
本來想看看宋雲姝這一世是否也跟前世一樣任由蕭翊算計旁人,沒想到還真是,宋雲姝與蕭翊分開後回了水榭,看着柳念霜被丫鬟淋濕了裙子也無動于衷,明知道她很有可能會因為自己而失去清白,卻什麽也沒做。
如果不是沁雪在此之前得了青堰的話,從另一個丫鬟那裏攔下了柳念霜,後果不堪設想。
宋雲棠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對上愣住的宋雲姝,嘲諷道:“三姐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們三個人的事情,為何要牽扯一個無辜的人給你們所謂的感情當墊腳石,當真是讓人惡心。”
“我有什麽辦法,他是太子,我只能聽他的。”宋雲姝知道辯解無用,眼中盛了淚水。
宋雲棠嗤笑一聲:“他是太子那又如何,這裏是宋府,你任由他在我們府上算計外頭的人,你可有想過事發之後別人會怎麽看待我們宋府,你以為安遠侯府和柳家會放過我們?還是說三姐姐不在意宋府的聲譽?”
見她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宋雲棠沒有心軟,只覺得好笑:“到時候被這兩家針對的是宋府,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卻毫發無傷,你真以為這件事只是太子單純地嫉妒謝豫,只為了不讓你和安遠侯府定親?”
宋雲棠說的這些宋雲姝都沒有想到,她那天聽了蕭翊的計劃,雖然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覺得對方是因為太過想要她才會做這樣的事,便也沒想過要阻止,甚至隐隐期待這樁婚事做不成,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和蕭翊在一起。
可是今天宋雲棠的話卻打碎了她的夢,生生将她扯到了現實,她不願意相信蕭翊是那樣的人,一時之間她只能無聲落淚。
過了半晌,宋雲棠見宋雲姝仍在輕泣,嘴裏只重複着不是這樣的,顯然是沒怎麽把她的話聽進去。
她面上的不高興愈發明顯,覺得宋雲姝很是拎不清:“三姐姐,太子真要想娶你,就不會私底下與你做出那等親密的事情來,該好好珍重你才是,更不會在明知你身上有了婚約還同你見面,這事一旦被發現,名譽受損的是你,遭受他人指責的也是你,而不是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在罵前世的自己,有了婚約還想去招惹謝豫。
不想繼續呆在這裏,她擡腳就往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腳步一停,回頭又補了句:“希望能看見你順利嫁給謝豫,否則你與太子的事情我不保證不會說出去。”
話裏帶着明晃晃地威脅。
離開花溪院之後,宋雲棠又拐去裴氏的院子看望了一下裴氏,坐了沒多久就辭去。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馬車上沒有備傘,這可愁壞了沁雪晴雨二人。
馬車到的時候,宋雲棠掀開車簾的一角,目光望向沈家大門的時候突然呼吸一滞。
透過灰色的雨幕,身姿如松竹的青年正手執一柄三十二骨的青傘,撥開雨簾往馬車的方向緩步而來。
一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