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考核
考核
陶薇寧這一夜想了很多，睡的也不安寧，剛到卯時便醒了。
她躺在床上，反應過來今夕何夕，坐起來揉了把臉促使自己徹底清醒。正打算起身更衣梳妝，四個婢女已循聲而入，兩個捧熱水與朝食，兩個上前為女主人梳洗打扮。
陶薇寧只覺自己上次被這樣伺候，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時竟覺不自在。
梳洗完畢，厲全昆也來了，夫妻兩個就着熱騰騰的朝食一起吃起來。
厲全昆問她為何起得這麽早，陶薇寧随便找了個睡不慣的理由謅過去，并未提及心中所憂。
厲全昆笑着說：“你和那個崔娘子不愧是朋友，都認居認床，隔壁院子昨夜燈火通明，怕也是剛到這裏住不慣吧。”
陶薇寧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問：“你怎麽知道？”
厲全昆：“我擔心你，夜裏起了幾次，每次出來都能見到隔壁的燈火。”
陶薇寧“哦”了聲，轉而催促：“快吃吧，今日肯定不得閑。”
果然，剛吃完朝食，霓璎便過來了。
她一身簡單素淨的窄袖高腰冬裙，曲線窈窕幹練利落，烏發堆雲，幾朵與衣裳相配的粉色絹花擁簇其上，斜斜別一支流蘇銀簪，俨然是個嚴肅冷清女管事的打扮。
霓璎含笑與陶薇寧寒暄，問的無非是吃住是否習慣，下人伺候的如何。
陶薇寧當然一一道好。
寒暄結束，霓璎給霧爻做了個手勢，霧爻立馬出去将府上的人都帶進來了。
“從外院到內院，除我身邊的霧爻與耿馳，剩餘一共三十五人。自今起你是宅子的女主人，總要與府裏的人打個照面。”說罷讓衆人上前來拜見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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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個人分批上前叩拜。
厲全昆悄悄看了眼妻子，他怕她又不自在。
沒曾想，今日的陶薇寧一改此前的無措，不僅大方接受身份，仔細看過每張臉，還主動訓話。
“諸位今日能站在這裏，想必已從殷管事這裏得知前情。既奉我為主，那有些規矩就得提前講清，日後府上要清淨無雜，我不喜陽奉陰違表裏不一之人，日後若叫我發現，休怪家法無情。”
衆人齊聲稱是，随後各自散去。
霓璎和陶薇寧回到屋內說話，霓璎打了個呵欠，讓霧爻去弄茶水。
陶薇寧一本正經說：“我這人一根筋，做什麽事都一股腦到底，你既讓我當了這做府邸的主人，那我便不能一套人後一套。所以方才我是認真的，若有人做的不好，我當真會罰。”
霓璎擺弄着茶具，無所謂道：“這樣挺好，內外如一才不易暴露。”
陶薇寧沉默片刻，忽而半開玩笑道：“說不準我也會管着你。”
霓璎動作一頓，擡眼看她。
陶薇寧理直氣壯：“你好歹是我的管事，若你做錯我卻不聞不問，不是很奇怪嗎？如何，我管不得你？”
霓璎笑了一聲：“女郎當然管得我，不過前提是……”
她給陶薇寧遞了一杯茶：“你有這個閑工夫。”
話音剛落，耿馳指揮着十來個府奴将五個大木箱擡了進來，在陶薇寧面前擺了一排，令原本寬敞明亮的房間瞬間變得逼仄。
陶薇寧呆愣愣：“這是……”
霓璎擺擺手，示意耿馳等人退下，起身行至木箱前，從左往右依次打開：“這三箱裏是我過去六年所收集的營造相關書冊，還有經驗豐厚的舟師木匠、船夫水工口傳經驗整理成的手劄。我看過你自己整理的那些，與我這些相互整合，應當會更加完整。”
“剩下兩箱裏是你能用到的各類木料布繩、桐油石灰。可作小樣。若還缺什麽随時告訴我。接下來二十日，你須得将過去六年荒廢的本事重新溫習鞏固，不說二十日之後就要你徒手造出堪比令尊所造之船，但至少不能船上遇難卻不知所措。”
換言之，這二十日的任務是鞏固基礎。
陶薇寧輕輕吞咽，看了看前三個大箱子。
這六年來她雖不曾放棄心願，但為了照顧父母維持生計，能做的其實很有限，她那些手劄都是偶爾偷學到随手記下的經驗或想法，真正有經驗的舟師又哪裏會輕易傳授經驗？
霓璎拿的必然是精華幹貨，這一箱約莫上百冊，她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敢保證能在二十日之內認真看完且吃透。
“要、要全都看完嗎？貪多嚼不爛，我怕……”
霓璎：“有缺才有學，需不需要看完，需要看多少，在你，不在我。”
陶薇寧忽然想起幼時向老師求學籌備入門考試的日子，二十日無憂無慮的讀書時光固然歲月靜好，但二十日後必然有一場腥風血雨的關鍵考驗，不由的向霓璎求證：“那二十日後呢？”
霓璎沒有明說：“那也等二十日後再說。”
陶薇寧選擇坦白：“我只是擔心二十日後沒法如你所願，那你豈不是選錯了我？”
“你怎知我只選了你一人？”
陶薇寧一噎，被堵得無話可說。
霓璎繼續加碼：“所以我有沒有選錯，仍然在你不在我。即便二十日後你真的派不上用場，我還有另外的備選，你卻再無機會，你的損失和遺憾一定比我重，你說呢？”
陶薇寧氣息一滞，臉色當場就白了幾分。
厲全昆眉頭緊蹙，正要開口為妻子說幾句，一轉眼便撞上霓璎投來的目光，似乎在等着他開口打抱不平。
厲全昆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作出的保證，一番話堆在喉嚨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陶薇寧深吸一口氣，接受現實：“若無其他事，你就先忙去吧，我要開始讀書了。”
“有啊，”霓璎微微偏頭：“我稍後打算出去玩，你不管管我？”
陶薇寧面無表情的凝視她片刻，豁然起身走過去，架起霓t璎就往外送：“吃飯不用叫我，随便送些到房裏就行。”然後順勢将人推出門外，囑咐一句：“玩得盡興，早些回家。”
咣！
霓璎被這關門的氣勢沖的微微後仰，半晌，她悄悄附耳聽了聽裏面的動靜，這才彎起唇角離開小院。
……
安然寧逸的江南一隅，有人深感前途茫茫書海苦讀，也有人深受監督聞雞起舞。
才剛過卯時中，趙執已經打完三套拳。
冬日清晨，他單套了件粗布半臂，敞着前胸露着臂膀，原本扁長清瘦的身量在繃足勁力的一招一式間勾出肌理，線條流暢，如刻如鑿，一拳一腳出招間，豆大的汗珠簌簌落下，真正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鮮肉小馄饨的香氣傳出來，趙執動動鼻子，拳腳剛要卸力，忽而側身一閃，險險抓住從背後投擲來的粗布球。
放下手，果見趙老頭一臉冷肅的站在門邊，粗啞的聲音說了句“吃飯”便轉身進屋。
趙執練了一身汗，把粗布球拆開，展成一條粗布巾，飛快擦了擦，甩上肩頭進屋吃飯。
“老頭，我今天打的怎麽樣？”
趙老頭不鹹不淡瞥了他一眼，仍是那把粗噶低沉的嗓音：“還行。”
趙執剛顯得意，就聽老頭補刀：“也就比兩腳貓多只腳。”
趙執抿唇盯着他看了片刻，輕輕嗤了一聲，低頭吸溜馄饨。
趙老頭嘴裏說不出好話，但手頭能做好食，大冷天來這麽一碗熱乎乎的鮮湯馄饨，一個上午都有勁頭。
吃完朝飯，趙老頭撈起漁具要出門，趙執見狀勸道：“河口風大，一把年紀還上趕着吹冷風，說都說不聽，等你癱床上我可不管你。”
趙老頭：“嗯，你別管，把碗碟收了。”
“咝——”趙執叉起腰瞪住趙老頭，可趙老頭都扛着魚竿出了門，他也沒想出招治這老頭。
“我真是欠你的。”趙執嘀咕一聲，麻利的将碗碟收拾好，換衣服出門。
唐家別苑的活兒是趙執出面談好的，今日他得把人帶過去跟東家打照面然後開工。
等他到清水河口時，就見望錢來和詹壁虎攏着一群兄弟在說什麽，趙執走過去，一群人當即炸開。
原來，鎮上搬來大戶還發紅包的事情傳開後，望錢來本能覺醒，嗅着錢味兒找到殷府，結果就看到那日被綁的小丫頭在府門口發紅包，立馬溜了。
他去找趙執，遇上隔壁的黃家嬸子，說他正和一美娘子共游小鎮。
望錢來趕忙去尋，結果發現和趙執同游小鎮的女人，身形氣質像極了那日出現在破廟的女人。
望錢來這才緩過神。鎮上都知道的事情，大哥肯定也知道，所以才快他們一步找上對方。
這兩日奔波勞累，他實在沒那個體力繼續跟着這二人游鎮子，索性先回了家，今日想再細細詢問。
趙執給衆人喂定心丸：“放心，人不是沖着我們來的，小廟的事早就了結了，人家是湊巧落腳在這兒。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自然相安無事。”
衆人松了口氣。大哥能這麽說，那肯定是沒事了。
趙執拍拍手振奮人心：“別管人家如何，今天就要去唐家開工了，都打起精神仔細幹活。”說罷讓望錢來去河邊叫船，催促衆人趕緊出發。
“哥，你看……”望錢來忽然用胳膊肘拐了拐趙執，眼神示意他看向某處。
河岸邊停了一排載客的小船，船上或多或少坐着人，只等滿載就出發。
一個戴帷帽的素衣女子帶着一個男人和一個小丫頭上了艘空船，一串子錢丢出去，船夫樂開了花，二話不說撐杆出發，惹得旁邊的同行咬牙羨慕。
趙執順着看去，船是過河去臨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