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原來不是夢啊
原來不是夢啊
花善笑睜開眼，覺得不太對勁。
第一，這不是她的房間。
第二，她躺在一個人懷裏。
第三，身上光溜溜黏糊糊的。
下意識回頭去看環腰抱着她的人是誰，她差點驚叫出聲。
冷靜，冷靜。花善笑努力回想怎麽會到了這個境地，原好宿舍的聚餐，在外逗留時看到的月亮，發出消息後立刻接到的電話，跑着來的身影，在門前發生的争執，脫口而出的話，然後，然後……
善笑雙手捂住臉。
那個沖動的吻之後的記憶被白霧籠罩，只是去想就頭疼，但能夠回憶起來的部分已經足夠讓她推斷出大致的狀況。
也就是說，她似乎、大概、好像借着結合熱的勁頭，強推了夷承。
訂正：确鑿無疑，她這麽做了。
花善笑的自我認知被徹底颠覆了。沒想到她是這樣的花善笑。
恐慌之下，有那麽一會兒，她的思緒徹底停擺了。
“……”
好想死……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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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首先怎麽辦？現在要怎麽辦？
善笑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夷承擱在她身上的手臂輕挪開。她屏着一口氣，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的動作會驚醒夷承。現在她最恐懼的事莫過于與他面對面。
幸而夷承似乎睡得很沉。
蹑手蹑腳地挪到單人床的邊沿，腿先伸出去腳點地，花善笑飛快脫離。
而後，借着窗簾縫隙透出的昏暗天光，她開始撿拾地上散落的衣物。
從床邊到玄關，花善笑總覺得自己逆向複原了什麽不太妙的流程。
抱着一團衣服和落在門邊的包，她左右四顧，一頭鑽進盥洗室，順手把門反鎖。
不敢開燈，她慌慌張張穿好衣服，摸索着找到終端。
鎖屏時鐘指向淩晨四點過二十分。
她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不僅沒能冷靜下來，反而更加慌張了，關水的手指都在發抖。雙手撐在盥洗臺上，她對着鏡子裏模糊的倒影深呼吸數次，胸口起伏只變得更加急促。
活到現在這麽些年，花善笑第一次完完全全六神無主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哪怕可以歸咎于結合熱，但如果她沒有不知什麽上頭去親夷承……她該怎麽和夷承解釋？應該和他道歉嗎？就算道歉了有用嗎？今後該怎麽和夷承相處？他會怎麽對待她？會怎麽想她？她對夷承到底是怎麽想的？她真的差勁到把他扯過來填補內心的空洞了嗎？這麽一來夷承的那個人怎麽辦？
胃因為這個念頭兇狠地翻騰了一下。
她……又該怎麽辦？
思緒再次回到原地打死結。
花善笑就地蹲下了。
努力張口呼吸緩解要溺水般的恐慌，她點開終端聯系人目錄。
如果當事的另外一人不是夷承，花善笑當然會二話不說地聯系原好，求她幫忙出主意。但是現在把原好卷進來只會讓事态變得更加複雜。
她将聯系人從頭翻到尾。
然後回到最上端，又重新按照拼音首字母順序滾動了一遭。
因為長久沒有新操作，顯示屏的亮光利落地熄滅。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降溫，善笑打了個寒顫。
能在這種時刻求助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
她咬住嘴唇，試圖抑制突然洶湧向眼眶鼻端襲來的酸意。狠狠搖頭，将即将凝結成雨的霧氣甩走，她重新站直，因為突然的酸痛抽了口氣。
即便找人求助，也沒法真的改變現狀。她犯下的錯誤只能由自己承擔，自己善後。
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是打開門，叫醒夷承。
但是－－
花善笑哽了一下。哪怕知道再拖延也不過是拖延，無法回避，她還是害怕看到他醒來，睜眼認清她那一瞬的表情。
她……不想讓他讨厭她。
奇妙的是，一旦正視這個念頭，并且接受被夷承排斥這件事其實終究難以避免，花善笑反而變得異常積極起來。
她将亂糟糟的齊肩發攏成一束撥到一側，呼了口氣，又往臉上拍了點水。
貼在門邊聽了聽，花善笑确認夷承似乎還沒起來。她靠在門上，打開搜索引擎：
「結合熱鏈接永久嗎」
「結合熱鏈接解除」
雖然早就學習過相關的基本知識，她還是不死心地搜了一下。
搜索結果加載中，善笑無意擡眼，瞥到鏡子裏的自己，不禁一怔。
脖子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她借着屏幕熒光湊近看。右邊側頸不知怎麽有塊紅紅的－－
花善笑突然明白過來，咽了口唾沫。
記憶串聯記憶，就像推倒骨牌，喚醒時成串。原本以為屬于夢境的細節在腦海中複蘇。
想要揪住什麽，只刮到地面的指甲。擠進指縫的另一個人的手指。扣緊。轉頭時臉頰貼在地磚上傳來的涼意引發戰栗。就勢貼在頸側的嘴唇。輕微的，輕微的，标記留下的灼熱感。随起落抖開一張白紙般覆蓋意識的暈眩。……
善笑再一次雙手捂臉。
“原來不是夢啊！！”
那、那樣的話……不就是等于是在她非常主動的要求下，轉移陣地又來了個大全套嗎？就好像她想要他得……
花善笑感覺自己随時會因為羞恥心爆炸。
原本好不容易略微平複的心緒再次沸騰了，确切說，已經堪比溢出的事故現場。她重新鍵入搜索關鍵詞，手滑打錯了好幾次：
「結合熱記憶缺失」
「結合熱過程中清醒嗎」
答案五花八門。總結起來就是：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就算出現記憶斷層，也有像花善笑一樣因為契機突然想起來一部分的例子。
希望夷承千萬千萬不要記得。
啊啊啊啊啊真的，求求老天了！不然夷承會怎麽看她？
可是萬一呢？萬一－－
這念頭一出，善笑幾乎要抱頭原地跺腳亂跳。
再次搜索：
「結合熱鏈接解除」
外加：
「肉|體結合解除」
「肉|體鏈接解除」
幾乎每一個結果都是不可行，不可能，其中夾雜了三兩一看就離譜的解決方案。
花善笑不死心，打開新塔論壇，開始新一輪的關鍵詞搜索。各種各樣帖子中的說法逐漸膨脹重疊，攪得她頭昏腦漲。
不如發帖問問。那樣效率更高。
回過神的時候，将前情省略到極限、語無倫次的求助帖已經發了出去。
明明是淩晨四點多最夜深人靜的時候，每一次刷新竟然都有新回複蹦出來。
「6樓：C人怎麽樣啊？相性好的話就這麽發展下去不也挺好？反正看描述A和B也散不了」
花善笑感到有什麽帶刺的東西在喉嚨深處顫抖了一下，滾落到深處。
可是他另有喜歡的人了。
而她絕對、絕對不想再單戀什麽人了。
為了不重蹈覆轍，她這份無處安放的心情絕對不能是喜歡。可以是索取的貪婪，可以是填補空虛的錯覺，但不能是喜歡。
所以，她本來就沒有和他搭檔的打算。本來就是這樣。她和夷承一開始就合不來。第一次見面時就是。更近的記憶嚴厲地駁斥她的說法。腦內法庭開庭。證言無效。不接受異議。
「我不想接受現實……我和C相性差到爆炸，……」
繼續刷新，麻木地刷新。
「14樓：怎麽說，就算這不是釣魚帖或者寫手帖，總有種濃濃的即視感……哪個漫畫還是電視劇裏看過……」
「15樓：對啊按照套路這種情況下最後樓主和C八成要成真的情侶w」
如果不用最激烈的言辭否認，花善笑感到自己就會落敗。
雖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什麽較勁。
「死！都！不！會！和！那！個！智！障！成！真！」
每個感嘆號都像是拉起警戒線的樁子。
「17樓：所以C到底怎麽招惹你了？」
「18樓：對啊說說嘛，結合鏈我們也沒辦法，但是匿名版又名人際關系咨詢處，說不定你們搞半天也就芝麻大點矛盾」
對18樓的提問，花善笑寫了很長的一段回複。
那些在主樓省略的內情，那些宛如在風中搖擺的細草的思緒，是這一切罪魁禍首的月光，她都如實寫了下來。不是為了求助，只是為了說出來。最後，是她用親吻封住的答句。她停下來想了想。那時夷承想說的是什麽呢？不知道，即便說了什麽，她也因為嗡嗡的耳鳴沒有聽見。你又不喜歡我，對我那麽好幹什麽。她那麽說，也許是想要他否定她的否定句。她甚至沒法老實地說，其實我想要你喜歡我。不是我喜歡你，而是想要被你喜歡。卑鄙就卑鄙在她更想要的是後者。誰會喜歡她這樣的家夥呢？
眼淚在顯示屏上散成小小的月斑。
也許是她潛意識裏太想要成真了，講述出的經由讀起來也好似夷承可能真的對她有意。太迫切地想要被誰都好喜歡，自作多情地将所有關心解讀為男女間的吸引，真的夠了，不然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甚至連朋友關系都要保不住。
用袖子抹掉水漬，她将敲出的這一大段話也一并消去。
「打了一大段我們四個人的事，想想還是全删了。」
沒有人需要知道。
「28樓：所以C是個什麽樣的人啊？？能讓樓主讨厭成這樣……」
如果能證明花善笑讨厭夷承這個命題，就能……
就能怎麽樣呢？其實于事無補。
但花善笑還是開始搜腸刮肚地尋找夷承的缺點。她總覺得可以找到很多，但其實反倒沒那麽容易。她不太擅長說人壞話。
最後，善笑花了一點時間回憶他們最初認識時的種種不和。
「我敢打賭塔所有區的向導裏，比他情商更低的向導一個都找不出來。平時一副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呆樣，然後一說話就百分百冷場，要麽就在錯的時間說錯的話吓死人。剛認識他的時候我有次好心和他搭話緩解氣氛吧，結果他根本不理我，我以為他沒聽見又說一次，結果他就給我老子煩得很快滾的眼神。要麽就是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前一秒還在說午飯吃什麽，下一秒就因為樓對面的廣告用了海島背景突然開始說水母，話題跳來跳去，正常人都跟不上他的思路。總之……就是個像哨兵似的向導。」
善笑盯着發出去的這段文字，感到陌生。
她其實并不認識這一大段描述的那個人。
但這種抽離感也令她體味到一種輕松的枯竭。就這樣吧。
但是，一切又開始狂亂。
語調熟悉的、再生氣也規規矩矩以句號結尾的一層層回複跳出來。
糟透了，這比剛剛直接開門叫醒夷承還要糟糕一百倍。
現實忽然變得比夢境更像噩夢。
「44樓：出來。」
外面的燈亮起來。善笑吓得後退一步。他就在外面。她感覺得到。不是憑借聽覺，而是不需要根據地确定。這是她第一次确實地感覺到哨兵與向導之間的鏈接。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45樓：我也不想看到你的臉，但是沒有辦法。」
她感到心髒劇烈抽動了一下，險些握不住終端。
「49樓：開門。」
到了這個地步，再躲着也沒有意義。
花善笑關閉帖子，轉開門鎖。
剛才論壇上的自我欺騙練習卓有成效。迎接夷承看到她那一瞬表情的心理準備，她做得差不多了。
對上眼神。
花善笑想：不，并沒有，完全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陸一和苒小瑤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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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慌得一批+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