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謹玫在如潮的掌聲中,凝望着臺下,臺下人聲鼎沸,她默默望着原先寂靜的場面,如今變得喧嚣而熙攘,她本就該承襲掌聲與鮮花的,只是時間久了,她自己也忘了,她原本就是為舞臺而生的人。
謹玫走下臺來,回到更衣室,程韻還留在原地,一見到謹玫,她就開心地笑,“小玫玫演出回來了啊,大獲成功哦。”
她摘下耳環,習以為常地與程韻聊起別的話題,絲毫沒有提起方才的風光,程韻是覺得謹玫謙遜的,她好像總有種不願争輝,但自身散着光芒的魅力。
這種魅力沒有攻擊性,但卻讓人願意與之親近,想到方才謹玫演出的熟練,和精湛的技藝,程韻想她在這裏,是屈才了。
謹玫坐在化妝鏡前,程韻站在一邊,不忘打趣說,“謹玫,我和你說個單位之前的趣事吧。”
謹玫來了興趣,“什麽?”
“你知道我們單位雖然校史長,但校區都是新建的吧。”
謹玫想起初來單位的時候,确是這樣,她忽然來了興趣,料定程韻說的或許有段淵源,便問,“我看出來了,但那又如何呢。”
程韻噗地一笑,“我也是聽鹿處說的,那時候單位人可少了,哪有現在這麽壯大,并且路都沒有修好,雨一下過,你現在聞到的是青草香,可當初卻是泥濘地呢,連大家進單位,都要用鬥篷車給拉進去。”
謹玫哈哈一笑,“那後來呢。”
“我聽說,那時候財政撥款也沒那麽充足,工人都去建樓了,哪有餘付的人力來鋪蓋綠植呢。”程蘊繼續道,“校長硬着頭皮,說那就咱們自己上吧,一人三顆樹苗,刨樹坑自己幹,他本來覺得這是個苦差事,但沒想到大家都積極響應,沒什麽怨言,麻利去幹了。”
相較于站在講臺上動嘴皮子,這确實不是一個輕松活。
謹玫問,“他們就這麽去幹了?”
“可能那個時候,大家都一腔熱血,畢竟一個事物從無到有,那感覺是很奇妙的。”
“不過話是這樣說的,鹿處也是這樣調侃的。”
Advertisement
程韻笑了一笑,“當然,她那是開玩笑的,說我們皮糙肉厚的,刨樹坑也就刨樹坑了,那些彈鋼琴,拉提琴的藝術老師的手,竟然也要去刨。”
謹玫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想起那天被箱子砸到的時候,此時她的指甲已經長好,已看不出當初受傷的模樣,但聽到程韻的話,她的指甲忽然又開始隐隐作痛。
一股沒由來的恐慌席卷了內心。
她不是退縮于這項工作,而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裏,所謂藝術,不是什麽稀罕物,它不過與其他專業一樣,服務于整個群體,就像那次,她被箱子砸到了手指,疼痛欲裂,只有學藝術的人知道,手指何其重要。
但,其他人沒人在乎。
忽然,更衣室外響起一陣狂歡,程韻走到門外瞄了一眼,對謹玫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幸處要上場了,要不要去看看?”
“要看的!”
謹玫來不及卸妝,只匆匆脫了禮服,顧不得避程韻的嫌,就一路小跑,來到外面。
在這個角度,她恰好看見幸川處于燈下,站在與她同樣的位置上,他今天換了件黑色絲絨西服,襯衣又配了同色系緞面,一身黑色地站在環繞的燈帶裏,比以往更為英俊出衆。
燈光讓他的輪廓更為深邃,連帶着眼神都深情,這不像他,不似往日雷厲風行而嚴苛的他,謹玫不知道,此刻他的溫柔是為誰,她退縮到幕布後面,扯住一角,聽見主持人報幕,說他即将唱的歌。
湊巧的是,幸川選的是首英文歌,她沒聽過,但她記下了歌名,她偷偷用軟件錄下了旋律,大抵是現場音響的效果,謹玫總感覺原唱單調,不如幸川的歌聲好聽,做完這一切,她擡起頭,看見這個無可挑剔的男人,忽然覺得傷感。
她初嘗到愛情的苦,大抵愛上一個無法駕馭的男人,就是這種結果,她只能看他萬衆矚目,卻怎樣也無法擁有他。
幸川大概是第二個,能掀起觀衆熱潮的人了,他的亮相,再度将場面推向高潮,這次,不同于謹玫帶來的舒緩感受,而是熱烈,絢爛,随他的歌聲,大家毫無顧忌地釋放所有的激情,熱流湧向他,狂熱席卷他,他不需要做太多,便能輕易牽動臺下人的舉動。
臨到了結尾,幸川的聲音戛然而止,可歡呼與掌聲仍在持續不斷,久久不散,謹玫忍着狂浪的聲潮,硬是将所有的熱情都銘記下來,告訴自己,幸川這樣的人,是多麽的高高在上。
也是她多麽難于接近。
“我喜歡你,我想與您在一起。”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當初,是怎樣的無知無畏。眼下她就當說過的話被風吹散了,不複存在。什麽想與他在一起,經此一遭,她發現那不過是妄想。
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透明,怎麽能奢望與他在一起。
謹玫握住幕布的手,倏然間就松開了,一股悵然從心底升起,外面的喧嚣止步于幕布的遮蓋,此時幕後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她,她很想躲到一個角落,擦擦眼角,但妝容還在,演出還在繼續,她硬是将那股委屈咽下去,不想讓人窺見情緒。
不知何時,外面的吵嚷漸漸消散。
謹玫知道幸川要謝幕了,她怔怔地在原地頓了片刻,又想探出頭去望他,可臺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的心像火柴吹落的微焰,頓時暗淡下去。
在正要離開時,眼前一道人影忽然閃過,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拽着她向前。
謹玫的心狂跳不已,慌亂幾乎要從喉眼跳脫而出,她很想掙紮,但當她看到男人的袖口,她又沉默下去。
她任由幸川牽着她向前。
她不知幸川要帶她去何處,但他們地處的地方偏僻,沒人發現得到,周遭不時傳來人聲,那聲音經由牆壁的四處碰折,或大或小,但每一聲都讓謹玫膽戰心驚,她生怕被別人發現,更怕在這隐私的角落,被人撞見與幸川舉止過密。
畢竟,她第一次見到幸川,也幾乎就在這樣的地方。
在确信無人會到的地方,幸川松開了她,謹玫出于自保的下意識,将手臂環抱起身體,幸川見狀,蔚然一笑,“你很怕我?”
謹玫搖了搖頭,“不怕。”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令幸川感到意外。他盯着謹玫的眼睛,似要延順着她眼睛的秋波,深入到她的內心中。
“你很了解我?”幸川與她相隔一段距離,“就會說這種話?”
“您不會的。”謹玫甚至有點篤定。
”為什麽。”
他甚至有些嗤笑,“憑你對我一星半點的接觸?”
“您是體面的人,現在是人最多的時候,我相信您不會拿前程開玩笑。畢竟,您的前途是大好的。”
幸川聽了,他的笑意藏不住,漸漸浮到臉上,進而笑出聲來,謹玫的表情和話語,讓他興味漸盛。
他忽然靠近一步,與謹玫的距離僅一步之遙,這距離已經有點暧昧的調調,看到幸川英俊的五官,謹玫感到臉開始發燙。
她忍不住伸手,拂了一下臉頰,然而在此之前,幸川的動作先一步,他用手指,将謹玫散落的絲發拂到耳後,說,“我忽然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
謹玫一時沒聽明白,幸川繼而說,“在一起。”
在一起,幸川說得淡定而平靜,輕描淡寫,像在說一件簡單得不值一提的事情,可落在謹玫耳中,她徹底慌了神,可還沒等她情緒進一步擴散,幸川與她的距離又近了一步,貼在她的耳邊說,“可是,是不能公開的那種。”
謹玫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連帶她的口吻也冷了下來,她向後一步,與幸川又恢複到最初的距離,“不好意思,幸處。”
她用了工作的稱謂,像在提醒幸川,“請不要折辱我,我不做炮友。”
炮友這個詞出口,連幸川也愣了。
這不在幸川的意料之中,至少他認為自己是認真的,雖然最初,他對她沒什麽興趣,可謹玫每一面彙聚成型,光亮的,鮮活的,失意的,使他想要占據她的意念,愈發的強烈。
幸川露出一個笑。
“你想哪兒去了。”
在謹玫清亮的眼神裏,幸川靠她很近,謹玫從沒感受過一個男人原來還有這麽清冽的味道,“你把我當作你的伴侶罷,我說過了,只是一試,你也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适配,并不那麽容易,你我如果有任何一方先受不了,都可以離開,這個我不會勉強你,同樣,你也不能勉強我。”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條件,但唯一條。”
“不能在單位公開我們的身份。”
謹玫咬了下唇,“那私底下呢。”
“我說過了,只要你想,你怎樣都可以。”
謹玫好像初次體驗到,成人之間默然的規矩,這不是平等的關系,且有獨屬于幸川的要求。
原本在這次晚會後,她想收起那些心思,繼續做他擦肩而過的人。
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喉間,可謹玫抿緊嘴唇,就是說不出口。她望着幸川,對他生出的念頭,忽然就勝過了理智。
外面人聲喧鬧,吵嚷得沸反盈天,而現下兩人沉默相對,雙目對視的視線,似都要将對方拉扯進身體裏。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可以留在幸川身邊的機會。
過了今天,過了此刻,他們又會重新歸于原先。
僅有這一次。
“我答應你了,幸先生。”
她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這樣回答了他。
落地玻璃外,煙花四散,一片火樹銀花,幾乎将黑夜染成白晝。朵朵的花蕊,燃成金色的雨,降落在謹玫的身後,借此機會,她看到幸川的笑容,就像煙花一樣,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