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謹玫突然自薦,讓在場的人為之一愣。
闫明宇率先反應過來,笑道,“謹老師很有擔當。”
見闫明宇發話,鹿媛旋即反應過來,“在新人裏,謹玫表現算是好的。給什麽工作,都能完成得很好,也不叫苦叫累。”
不知怎的,謹玫聽到這話有些不适,不叫苦叫累?什麽老實人的形象,難道她在這群人眼中可以随意任人差遣嗎。
盡管如此,謹玫還是耐下性子,她需要的是一個表現的機會,她不能在此刻有任何不悅。
“闫處,我希望能有一個模塊。”
謹玫頓了一頓,腦中閃過萬千思緒,她在想在該說什麽漂亮話,才能應對闫明宇的下一句。
你原來的工作不好嗎,為什麽想要一個模塊?
她已在心中打好譜,一二三條列出來,甚至有點面試的意味。
可闫明宇似乎并不關心,沒有繼續追問。
或許在闫明宇看來,她只在乎,這些工作是否有人扛起來。
闫明宇只問鹿媛,“要不現在肖穗的那塊,就移交給謹玫?”
這時,白祺突然開口,“闫處,我也希望重新分工,我年齡大了,體力跟不上,要不就轉成績,不再繼續擔任考試模塊了。”
闫明宇聽罷,便下意識揮揮手,“既然你們還有很多要求,就說明事先根本沒協商好,這樣,你們私底下再做打算,最後再把具體分工報給我吧。”
能與大處長真正交流的機會不多,謹玫還是第一次與闫明宇面對面,她言辭親和,與她們的對話很是友善,可謹玫總感覺,她眉宇間有股揮之不去的威嚴,使人不容易與之親近。
Advertisement
闫明宇出于對新人的關心,問了她的住處,聽到她說還在在學校宿舍值班,便皺了皺眉,“學校宿舍現在條件怎麽樣,你還住得慣嗎?”
“原來就是從學生宿舍住過來的,沒什麽不習慣的,闫處。”
闫明宇似乎很欣賞謹玫的話,“是啊,我們做學生工作的,就要親近學生。謹老師覺悟是挺高,希望我沒有看錯人。”
旋即,她們又說起彼此的住處,閑聊似的說了很多。
鹿媛講自己搬了新家,離單位更近了些,吳莉便似無心般提了一句,“我聽謹玫說,你換了輛新車?”
鹿媛臉色倏然變了,她掃了謹玫一眼,開始支吾,說了幾句,愣是沒把話題撇到新車上,含混幾句過去,闫明宇就此打住,“大家工作都很忙,先回辦公室吧,等明後天,鹿媛來給我彙報一下你們的分工。”
“明白了,闫處。”鹿媛旋即起身,只是沒等她們,徑自跟随闫明宇腳步出了會議室。
謹玫有點不好的預感。
分工很快下來了,謹玫如願承擔到一個模塊,那便是肖穗的運行,運行屬于運行中心的大頭,盡管考試、成績與學籍都同屬運行中心,但論重要程度,顯然還是運行更甚。
這是謹玫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得出的結論。
她不是個圓滑的人,但也不希望白白浪費時間,工作都是一樣幹,她總要獲得點什麽。自從入職,謹玫只感到日子過得飛快,一分一秒從指間漏下,很快就半年過去,日複一日之下,她也愈加惶恐,青春的流逝太迅猛了,她還不想早早一眼望到頭。
“好好幹。”
吳莉意味深長,“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中流砥柱了。”
謹玫是明白道理的,她也感謝吳莉,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麽還把考試給了我?”
“白老師年齡大了,考試那塊她有些幹不了,沒辦法。”吳莉嘆了口氣,“不過沒關系,考試原本就是大家一起忙,你不必太過擔心。”
此時謹玫還有些懵懂,但吳莉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辯駁。
臨到傍晚,謹玫給向安打了個電話。
向安喜不自勝,一遍遍關懷謹玫生活,謹玫握着電話,趴在雲朵般的被窩裏,喃喃地說很想他們。
也很想眉即。
她說,“出來上學這麽久,現在也在不相幹的地方工作,眉即的菜,我都要記不起什麽味道了。”
“這孩子,這有什麽。”向安嗔她一句,“我和你爸也不是眉即人,當初工作定在這了,不就在這裏定下了嗎?”
“等你安定了,我們就給你去買房買車,我們退了休,去到義雲,那義雲,不就是你的家嗎?”
謹玫一時無法反駁。她很想與向安吐露對眉即的思念。
但進入社會以來,她好像心态也有所長成,知道即便對向安說了,向安也會以思鄉之情虛無缥缈,同學情誼無所用處反駁于自己。
是啊,她進入社會了,進入了利益的名利場,成日将感情挂在嘴邊,實在太不切實際了。
謹玫便将話題轉向工作,告訴向安自己想承接一個模塊工作的事情,可領導給了她兩個,她有些惶恐,害怕吃不消。向安是專職做業務的,沒有行政經驗,便将電話給了謹玮,讓謹玮與女兒明說。
謹玮卻說,“你這還沒幹呢,怎麽就先打退堂鼓了,你先幹,幹就行了,幹不了再說。”
父親一向說一不二,謹玫聽罷,又說道幾句後挂斷電話。
次日,謹玫來到辦公室,在停車場正巧看到鹿媛下車。
只是她開了數日的小車,已然換回了先前SUV。
“鹿處。”
謹玫與之打了個招呼,鹿媛嗯了一聲,未置可否,她一向板着臉,沒有什麽好臉色,謹玫本想詢問的話,也就此咽下。
進到辦公室後,謹玫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子,幹淨而玉立。
一直存在于她們言談之中的肖穗,終于今天來到了辦公室,吳莉笑着說,“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肖穗回,“來辦一些剩下的流程。”
說着,她便轉頭面向了謹玫。
“你就是謹玫吧。”
肖穗溫和地笑,“聽莉姐說,你接了我的模塊。”
她顯然是知道謹玫的,在謹玫還沒來得及與之打招呼前,率先遞了一個本子上去。
謹玫翻開來,竟都是肖穗一字字手寫的經驗。
“這是我這些年工作時記錄的筆記。”肖穗笑了一笑,“現在給你吧,謹玫。”
她說這話時,頗有些鄭重其事,像在做一項重要的交接。
“謝謝。”
謹玫是很感激的,她沒想到能得到肖穗真傳,她捧着這本本子,莫名感覺像一本武林秘籍,能幫助她在日後的職場升級打怪。
肖穗很好,可惜謹玫沒怎麽與她相處,她便要離開了。
四下無人的時刻,謹玫悄悄問肖穗,“穗姐姐,我現在擔任兩個模塊,你覺得,我能勝任嗎?”
肖穗疑惑,“兩個,為什麽給你兩個?”
謹玫将事情來龍去脈說了說,肖穗會意,但她也沒有明示,只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既然給了你,就說明你是有能力的哦。”
這話一出,謹玫便知道了。
在這裏,在尚未與他人形成牢固的關系前,不要指望誰人給自己意見,哪怕局勢已被人看破。
可謹玫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希望知道這件事如何化解,即便工作是勢必要做的,但也不能平白無故接下。
謹玫想,幾個月前,她還是個為他人做嫁衣的小白。
拐角過去的辦公室,此時響起門鎖開合的聲音,謹玫下意識攥起拳來,徑自走到那扇門前,敲響辦公室的門。
待幸川身影完完全全呈在眼前,謹玫看向他,還是不由為之一震,領口雪白,襯衣幹淨,在這灰色的底色裏,他總是別樣的,耀目的存在。
過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樣貌上,總是會忽略其業務能力,可幸川的臉實在難以讓人忽視,他确實好看,這副好皮囊無論在哪兒,都會輕而易舉博得他人好感,然而,他偏偏要在這一方角落,做着她并不看好,也并不贊成的事情。
“怎麽了。”
謹玫問,“幸處,您現在忙嗎?”
“沒什麽事。”他放開門把,背過身去,将背影留在謹玫,“進來吧。”
謹玫小心翼翼進到幸川辦公室,這次方處還沒來,只有他一人在,幸川坐到椅子上,指了指旁邊一張沙發。
“坐吧。”
他不等謹玫說話,便率先問,“有話要說?”
他向來不是拐彎抹角的人,自然說話也喜歡單刀直入,謹玫怔了怔,自動略去了那些客套,“我想向您詢問一個問題。”
他沒有答,只說,“聽說接了肖穗的模塊?”
“是啊。”
“挺好的。”
幸川笑了一笑,“不過如果你能持續幹下來,那還算過得去。”
謹玫的笑容僵在臉上。
一句挺好,讓她誤以為得到了幸川的承認,可待後半句落入耳中,她才知那不過是戲谑的前奏。
謹玫感到胸腔裏的一口氣瞬時破掉了,鬥志一并失掉,口吻也有氣無力起來。
“如果您這麽看輕我,當初幹嘛要收我呢。”
她的委屈湧上心頭,一度忘記來到此地的目的,可幸川像看不到她眼中翻湧的情緒,沒有一句安慰,“我沒有看輕你,你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搞清楚我們工作的意義,我們不是企業,沒有那些高大上的項目,工作也是,繁雜且瑣碎,我們這裏不比政府,但形同政府的路數,行政是不可避免要應對人事的,你輕易許出的承諾,很可能化作反噬你的利器。”
謹玫低下頭,嗯了一聲。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模塊,那你大可以告訴我,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她說,“我是得到了一個,可她們又推給了我另外一個——”
幸川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
“你覺得你的工作超出了你的承受力度?”
謹玫搖了搖頭。
“那是什麽。”
幸川的口吻照舊沒什麽溫度,“你不要讓我猜。”
“我只是覺得,我好像被——”
謹玫說不下去了,她害怕幸川的看法,認為她是一個膽小鬼,擔不起責任。多了一點工作,就把她矯情成這個模樣。
“被欺負了?”
謹玫聽罷,一下子擡起頭。
“這有什麽說不出口的。”
幸川站起身來,“分工雖然是闫處最終宣布,但實際是鹿處敲定的,變相就是鹿處自己的決定。”
“你想一想,最近發生了什麽,如果你夠聰明,你或許是能想明白的。”
謹玫想了想,如果說能與鹿媛産生交集的,便只是那一輛車子,她将來龍去脈與幸川一說,幸川聽罷,兩手一攤,“這不就結了,謹玫,你自己設身處地想想,換新車是開心的事嗎?”
謹玫說,“是啊。”
幸川一笑,“可若你換的車,甚至還不如之前的,你本想低調行事,卻被你的下屬無形中擴散出去,你心情會作何?”
謹玫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她仍感到不能相信,“原因就是這般嗎?”
“她不一定是想為難你,可給你兩個模塊,又有你自薦,別人挑不出毛病,你完全承擔得來。”
謹玫問,“那我要拒絕嗎?”
“我建議你現在不要。”
幸川與她分析,“你可以幹一段時間,适應一下節奏,畢竟在行政身兼數職是常有的事,加班也是常态,你是新人,如果一開始就哭天喊地抱怨,不利于你日後的發展。但等你真正為部門作出成績,有了資歷之時,你大可以再向上級提出訴求,那時候你合情合理,別人也不會責難你什麽。”
“那我如何應對現在呢。”謹玫有點洩氣,“我總感覺,我幹不好——”
“如果實在幹不過來,我教你個辦法。”
幸川站起身,手指點了點桌子,似乎在這短暫的幾秒,腦中就形成了一個方案,“每個部門科室,都有一筆經費,專門用于勤工助學,讓貧困生付出勞動,賺取生活費的作用。”
“你可以考慮,聘用一個學生秘書。”
謹玫怔愣幾秒,“這也可以?”
“當然可以。”
“學生付出勞動,獲取勞動報酬,這是國家支持的。”
幸川似乎吃驚于謹玫的吃驚,“很多部門不用,那是人員配額已經滿了,他們不需要,但你們情況不同,不是少了一個人嗎?”
“我本來想找個部門,給你們借調一個人。”
幸川想了想,“但是借調一般只有半年,業務熟起來,人也要回去了,不如找一個可以穩定幫助你的人,他們的流動期限一般兩年,比借調的長多了。”
他順手摸起電話,“你別着急,我向闫處反映一下。”
幸川摁了一串數字,很是随意,而這串數字,她從未見辦公室的人打過。
“闫處,不好意思,這麽早打擾了,嗯,有這麽個問題想和您彙報一下。”
他看了謹玫一眼,“運行中心不是肖穗走了嗎,是啊,工作量也挺大的,是,對,我是想,看能不能再和資助科那裏溝通一下。”
“對,對,看來您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他稍揚起頭,盯着天花板,“時間節點過了不要緊,能給學生一個機會,我想他們不會不同意——”
謹玫立在原地,看幸川自洽地打着電話,她忽然發覺,行政是種能力。
而她恰缺乏這種能力。
盡管她曾在舞臺上自如表演,在琴鍵上揮就才華,但那不過是專業性罷了,自入職以來,種種時刻,她無一不感受到人作為社會動物的屬性,那便是相處。
而如何與人相處,便是一門學問。
過去她無數次見謹玮應酬,觥籌交錯,恭維尤甚,她只覺得父親腔調拿得太過,不免讓人生厭,連帶着給她經驗,都站在他所謂對待下屬的角度,不耐煩地甩來一句,你幹就行,沒有你白幹的工作。
相較幸川的做派,便會讓人感到自如。
她喜歡幸川這種能力,讓人感到舒服,雖然他們之間橫亘着距離,他說話偶爾也不客氣,但她還是不自覺想靠近他。
他仿若是一股能量體,謹玫只想攫取他的能量,充盈自身後,她的雙目才算明通,不再跌跌撞撞,沒有方向。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
直到今天,謹玫才好像終于理解了這句話。
謹玫望着他摁在固話上的指節,腦中思緒像雪片一樣,四處紛飛。
然而下一秒,程韻的聲音便不知從哪個角落,忽而冒出來。
“告訴你哦,最好,不要,靠近一個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