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黑色商務車在機場高速上飛馳着。
車內,那張擋板終究還是升起了。
那是在秦振拿起手機,搜索了江黯這兩個字,随意點開了《觀音橋》這部電影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發現身邊小明星的眼睛其實挺像江黯,盡管只有其型,不見其神,但也勉強算是像的。
事後,小明星用牙齒幫他把拉鏈合上,然後抱着他的腰眯起眼睛,看起來像一只心滿意足的貓。
秦振倒是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像是吃了一頓只為果腹的飯,胃是不感覺到餓了,味蕾卻沒有得到滿足。
大概是沒有睡到江黯的關系。
一直沒嘗到,也就始終惦記着。
待擋板放下,秦振以閑聊的口吻開口:“有些時候,這些演員還挺讓人看不懂。讓他在我一個人面前脫衣服,他不幹,要在那麽多人面前脫……他什麽心态?”
司機沒敢搭話,秘書勉強說了句:“老板,我可沒當過演員。您這是為難我。我理解不了啊!”
秦振看向身邊的小明星,捏起他的下巴問:“你說呢?你不是也喜歡演戲嗎?”
小明星趕緊說着讨好的話。“我也理解不了啊。你如果不願意我拍那種戲,我肯定不會拍的!
“床戲可以找替身,吻戲可以借位嘛!”
秦振頓時覺得沒意思,把小明星一把推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他用很漠然的眼神平視前方,然後用帶了些許遺憾的語氣說了四個字:“還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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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星有些懵,還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沒敢吭聲,只是偷偷發微信問秘書,自己是哪裏惹到秦振了。
秘書說了實話:【老板以前想睡江黯,被江黯砸了腦袋。你心裏有數就行,機靈點,別亂說話】
數秒後,他收到小明星發來一句:
【卧槽,江老師牛逼啊】
秘書:“…………”
秘書敏銳地感覺到,秦老板好像還對江黯感興趣。
于是他趕緊拿出手機,搜索起跟江黯有關的新聞,以備不時之需。
江黯的相關新聞、采訪、超話甚至黑料,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數。
後來秘書甚至去豆瓣看起了影評。
看到《觀音橋》裏江黯的那張露背照之後,他大概能明白老板剛才的性致是怎麽來的了。
作為直男,秘書發現自己居然能在這部電影裏get到江黯——
這個角色把江黯靈魂深處,或者說骨子裏的那種魅給激發出來了,偏偏他的眼神和表情又是極為冷淡和克制的,這種反差造成的張力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和他這樣的人做,像是在和一把裹着冰的刀,一把淬了毒的劍做。
背後潛藏的危險似乎反而能激發情|欲,讓人上瘾。
而在做完之後,沉溺欲望的只有另一方,比如電影裏的那個師兄。
江黯連事後的滿足都是淡淡的,就好像對他來說,做這種事比吃飯喝水還要自然。
他給人的感覺是,其他人可以随意進入他,使用他,但沒有人能看見他心髒的顏色,以及靈魂的厚度,沒有人能真正擁有他。
江黯那會兒做這樣的處理,可能跟電影的劇情有關。
他已經和師兄分手了,決定和他做完最後一回後,就徹底放下這段感情。
所以他整個人從骨子裏透出了一種決絕的冷感,這種冷與情|欲帶來的熱反差過大,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秘書不免好奇,江黯在其他電影裏是什麽樣子的,也會這麽欲嗎?
網上的評論倒是穿插着不少沙雕內容:
【其實這電影還是有些穿幫,畢竟是草臺班子的小成本制作,你們仔細看,兩個人都穿着褲子呢,下半身根本沒碰到诶!】
【咱們江江這後背啊,不拔火罐可惜了啊!】
【他的手也好好看,好白,适合刮痧】
秘書剛看到這裏,聽到身後秦振傳來了交代:
“你去打聽一下,江黯和邢峙到底怎麽回事。”
秘書趕緊放下手機,回了句:“是。”
緊接着秦振以一種莫測的口吻輕輕笑着道:“你問問他,以後是不是想跟着邢峙,喊我一聲小叔。”
·
一周後。
邢峙的大部分戲都拍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和江黯最後一場床戲,以及目睹冷玉梅死亡,選擇從軍的這部分戲。
相對來講,邢峙清閑一些,江黯的戲份倒是很重,兩個人交流的時間也就不算多。
最近這段時間,除了晚上他們還睡在同一間房之外,江黯甚至很少看見邢峙出現在片場,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這日,江黯拍了很吃情緒的一場戲——
冷玉梅的師父對他寄予厚望,認為他可以傳承自己的衣缽,沒想到他會放棄唱戲,跟了那李春山。
冷玉梅知道師父的脾氣,如果對他說實話,他定然會去找那李春山算賬。
然而他一旦找上李春山,李春山可能會直接殺了他。
所以冷玉梅向師父隐瞞了一切,只說自己貪慕錢財,這才心甘情願地跟了李大老板,以後都不會再上戲臺了。
冷玉梅走了,戲班子散了,師父又老得唱不了戲,終日郁郁寡歡。
彼時正逢山河破碎、風雨飄搖,諸般郁結橫在心間,師父的身體就這麽日複一日地壞了下去。
後來,在李屹南的幫助下,冷玉梅知道了師父的下落,但直到李春山死了,重獲自由身的他,才有機會去見師父一面。
冷玉梅想見師父。可是師父不肯見他。
冷玉梅在緊閉的房門外跪下了。
師父從前最是疼他,他肯定能等到師父心軟的一天,然後他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就這樣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中午,冷玉梅感覺到不對勁了,一上午過去,他竟沒聽到屋內有任何聲音傳出。
師父習慣了早起吊嗓子,哪怕不上戲臺了,這個習慣也沒改,他怎麽可能睡到現在還沒有起床?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冷玉梅心跳如鼓,當即找人幫忙強行破開了房門。
其後,他繞過前廳,去到卧室,果不其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師父的屍體。
師父的手朝着前廳方向指着,他穿着體面的衣服,腳上的鞋子卻只穿了一半,雙眼大大地瞪着,明顯是死不瞑目。
瞧見這一幕的冷玉梅立刻明白了什麽——
早上醒來的時候,師父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恐怕要死了。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他下床找了一件體面的衣服穿上,緊接着又開始穿鞋。
然而他只來得及穿上一只鞋,就倒在地上動不了了。
他難過、他不甘心,于是他雙目朝門外的方向瞪了去,并下意識做了個朝那裏伸手的動作。
他知道徒弟還跪在屋外。
他其實是想離開這間屋子,去外面見他的。
也許他是想親口告訴徒弟,自己已經原諒了他。
可他沒能做到,他死了。
他覺得遺憾,所以他死不瞑目。
“師父……你是想見我的,對嗎?你是想……想向我小時候那樣牽我的手,對不對?
“對不起,是玉梅不孝……我應該早一點來看你的。對不起師父……讓你失望了,真的對不起!”
江黯握着躺在地上扮演着師父屍體的演員的手,說完這兩句臺詞後,他失聲痛哭,哭到聲嘶力竭,甚至渾身都發起了抖。
導演喊“咔”之後,江黯也沒能收住。
他哭了很久很久,又在地上跪坐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才勉強站起來,紅着眼睛往外走。
這場戲把王語疏也看哭了。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扶住了由于在地上跪太久、雙腿麻到有些走不了路的江黯。
為了幫江黯趕緊出戲,王語疏絞盡腦汁想着轉移注意力的話題。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邢峙。
這些日子她俨然已經在心裏認定了“真相是真”,當即也不避諱江黯,問道:“老板,邢老師怎麽沒來接你啊?他要是知道你這樣,會心疼的吧。”
江黯還在戲裏,情緒沒出來,面上沒有什麽表情,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
“我不讓他來的,這幾場戲比較難,我得心無旁骛。”
“那你晚上想吃什麽?我現在點餐。等咱們回酒店,差不多就可以吃上了。”王語疏又問。
上車後,江黯疲憊地将頭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閉着眼睛道:“你看着辦吧。”
回程路上,以及整個晚飯期間,江黯都提不起勁兒來,看起來格外消沉。
王語疏收拾好一切,到了離開的時間。
然而見江黯居然連游戲都不打了,她實在不放心。
“江老師,今天Steam大促呢,我陪你挑會兒游戲?”
江黯搖搖頭。“我沒事兒,你走吧。”
“你一個人真的不要緊嗎?”王語疏問,“要不要我等邢老師回來再走?我跟吳子安聯系了,也沒消息呢。邢老師他——”
江黯舉起茶幾上的switch。
“真沒事。我就是懶得動,不想開電腦而已。我用這個玩會兒游戲。不用擔心。至于邢老師……”
察覺出來什麽,王語疏眨了兩下眼睛,問道,“你知道他去哪兒啦?”
“倒也不能肯定。”
江黯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笑意,他道,“他下周就要殺青了,有別的工作安排……算是無縫進組吧。”
“這麽辛苦啊?”
“那部電影是山村犯罪的題材。編劇很厲害,得過茅盾文學獎。導演也不錯,拍攝手法很前衛。
“邢峙是作為友情出演去的,在劇組待不了很久,我猜他接下這個打醬油的角色,主要是想和導演編劇學習。其實,要不是我這裏實在走不開,我也想去學習。”
話到這裏,江黯對王語疏随口解釋道:“我和邢峙之間是有些問題。我之前對他提過,為避免影響拍攝狀态,一切等拍完戲再說。但他臨時多了這個工作,不能陪我待在這裏,所以我猜,他可能是想在殺青前解決這一切。
“他這幾天早出晚歸的,像是在準備什麽……”
王語疏的眼睛頓時亮了,說出了江黯想說,但沒有說出口的話:
“邢老師是不是想和你把所有問題聊清楚,然後向你真正表白啊?!”
江黯笑了,對上她的目光。“你也這麽認為?”
“這是再合理也不過的推測啊!”
王語疏一拍手掌道,“你想啊,如果想表白,他得布置場地,給你驚喜,對吧?!
“可他天天和你住一起……他肯定是另外選了地方,這樣才能有驚喜!
“嗚嗚嗚,老板,那我是不是可以唱《真相是真》了!啊對了,你會同意表白嗎?會同意的會同意的吧!”
江黯沒回話,只是低頭打開了游戲。
“好了,到底怎麽回事還不知道呢。難得今天收工早,你趕緊下班吧。”
“哇塞江老師,追劇追一半,你別讓我抓心撓肝啊!在我面前你就別不好意思啦!”
“讓你下班還不樂意?”
“為了我的CP,我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加班……嘿嘿,開玩笑的江老師,那我回房間了。你有事随時找我哈!”
王語疏沒有得到答案,只得走了。
但她挺有信心,認為江黯答應的可能性得有80%。
她的CP成真了!
她圓滿了!
她的世界已被巨大的粉色泡泡所填滿!
屋內,打了一會兒游戲,江黯的情緒得到了舒緩。
忽然間他的手機響了。
號碼他不認識,是個陌生來電。
江黯遲疑了一下,還是端起手機接了。
緊接着他聽到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江黯,別來無恙,還記得我吧?”
江黯的臉立刻冷了。
他認出了這個聲音——秦振。
“你今天戲拍得不錯。都快29了吧?看起來倒還和我認識你的時候一樣。”
江黯直接挂了電話,并迅速把這個號碼拉黑了。
然而下一刻,另一個陌生號碼又撥了過來。
不說清楚,可能會被一直騷擾。
不如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江黯沒有再拉黑號碼,重新接了起來。
當然,在此之前,他沒忘把錄音筆拿出來打開。
江黯不接話,默默等着對方道明來意。
“相識一場,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感覺有必要告訴你——
“我看到你和邢峙新聞了,你們來真的?”
關你屁事。
江黯翻了個白眼。
只聽秦振再道:“你對邢峙了解多少呢?
“你知道他和我的關系嗎?
“江黯,我是他父親最小的一個弟弟。”
江黯沒什麽表情,他挺不以為意。
邢峙又不是沒和他坦白過。
是他不想深究他家族的具體情況。
秦振再道:“邢峙母親帶他走的時候,放棄了股份,也放棄了財産繼承權,甚至替他改了姓。
“但架不住老爺子還想讓他回來。
“現在秦家一堆人,如狼似虎地盯着邢峙,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江黯沒耐心了。“有屁快放。”
電話那頭,秦振愣了一瞬。
大概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如果繼續說話,就變成了在“放屁”。
他黑着臉把手機遞給了旁邊的秘書。
秘書尴尬地接過電話,替老板放起了屁。
“你好,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秘。江老師啊,是這樣的,我們老板也是心疼你,怕你被蒙在鼓裏……
“現在秦家很多人都在盯着邢峙,防着邢峙。我們猜測呢,邢峙表現出專注于演藝事業的樣子,在電影裏裝瘋賣傻,只是想讓大家放松警惕,以為他不想奪權。
“所以啊……其實你被他利用了啊。
“咱們老爺子為人傳統,很看重血脈的,他對每個兒子孫子的要求,都是要娶一個優秀的女人。重點除了‘優秀’,還有‘女人’這兩個字,江老師你懂我意思吧?
“家族裏的人都知道,老爺子最看不慣同性戀,對于男人,玩玩也就算了,真要訂婚甚至結婚,那是直接碰了他的逆鱗啊!
“邢峙和你官宣,還直播訂婚……他這麽做,其實只是為了給出一個假信號,讓家族以為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不想繼承秦家大權!
“現在的結果,邢峙很滿意,他确實惹怒了老爺子,現在家族裏的其他人呢,也把他當成了傻子瘋子。
“但邢峙怎麽可能真的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呢?
“這叫什麽?叫韬光養晦、暗度陳倉、聲東擊西……
“總之江老師,你被利用了啊!”
江黯懶得聽下去,直接打斷他。“誰沒法給秦家傳宗接代,誰就得不到繼承權和股份,是這個意思吧?可你家秦老板自己也是個gay,他怎麽就不擔心呢?
“忽悠誰呢?別把別人當傻子!”
“咱們秦總可不一樣,秦總魅力無雙,男女通吃啊!”秘書開口道,“總之……”
“別總之了。給我打這個電話,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江黯問,“挑撥我和邢峙的關系?堂堂秦總,玩這種小學生的把戲啊?”
秘書“嘿嘿”笑了兩聲。“秦總過兩天要來南城,江老師可願賞臉,一起吃個飯?”
“啧,來南城?”江黯道,“長江大橋風景不錯,他可以去江裏看看水底下的風景。淹死了的話,我去給他撈屍啊。相識一場嘛。”
“江老師,你這麽說話就不合适了——”
“別給我打電話了,晦氣。”
江黯挂電話、拉黑號碼一氣呵成。
之後他想了想,幹脆直接把手機關了機,又把電話卡拔出來,扔馬桶裏沖走了。
另一邊。蘭草國際酒店,7213號房內。
這裏布置着鮮花、氣球、還有很多星星的裝飾,看起來如夢似幻,宛如童話世界。
客廳中央的所有家具都被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擺成了一顆星形狀的蠟燭。
蠟燭還沒點,邢峙打算等江黯過來的路上再點。
這屋子的所有裝飾,都是邢峙親手布置的。
時間太趕,又不想假他人之手,邢峙只來得及想出這種布置。
這會兒他卻不免有些擔心,江黯會覺得這一切太過稚嫩——
畢竟男生會在女生宿舍樓下擺心型蠟燭,這種事通常發生在他們尚顯青澀、幼稚、中二的年紀。
不過邢峙轉瞬想了想,這就是他在青春年少時曾幻想過的表白場景。
所以他最終還是以這種方式試試,權當是了卻自己年少時期的一個夢。
等布置得差不多了,邢峙拿出兩個手機。
他先用小號給江黯發:
【來蘭草國際酒店7213號房,我們見一面吧】
刻意等了三分鐘後,邢峙又打開微信大號,給江黯發去:
【江老師,我看過一張你發來的腹肌照,那個時候你問我喜不喜歡那款】
【你現在來蘭草國際酒店7213號房,我告訴你答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