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你不是想叫我‘哥哥’嗎?”
見邢峙心情不好,江黯說這句話,本意是為了逗逗他,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江黯倒是不料,邢峙的耳根居然一下子紅了。
下一刻,邢峙忽然伸出雙手,給了江黯一個擁抱。
這個擁抱很單純,不摻雜任何旖旎暧昧的情愫,且并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邢峙就松開江黯,轉而去到沙發上躺下,一把扯過被子蓋在了身上。
他是背對着江黯的,甚至連一半頭都埋進了被子裏,只露出了一對微微有些泛紅的耳朵。
他到底怎麽了?
我真得罪他了?
江黯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走上前捏了一把邢峙的耳朵,再薅了一下他的頭發,再抱着筆記本去到卧室。
這晚江黯打游戲打了挺久,完事兒後又背起了臺詞,他睡得晚,次日也就起得稍微晚了一些。
醒來後他發現邢峙照例給自己準備了早餐與咖啡。
可他人依然不在,看來又是早早離開了房間。
江黯狐疑地去到片場,嘗試着主動找邢峙溝通。
誰知道他與自己對視了一眼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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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這根本就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江黯微愣間,孟钰走了過來,很驚訝地問他:
“學長,一晚上過去了,還沒和好?不應該啊,不是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嗎?”
江黯:“……”
孟钰繼續火上澆油。“不僅沒和好,還越演越烈了。他是真的在生你的氣吧?
“昨晚我倆一起吃的飯,他是不是更生氣了?”
江黯:“…………”
邢峙遇到了點什麽問題,有心事是肯定的。
但江黯先前沒覺得他在生自己的氣。
畢竟他給自己準備了早餐,還幫自己買了游戲。
他本來就對自己挺好,這兩天更是在細節上做得更好了。
現在經過孟钰的提醒,江黯卻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得罪邢峙了。
他冒犯了邢峙,所以邢峙和他生分了。
畢竟兩個人還有合約,邢峙沒想和他鬧得太僵,這才沒有徹底和他翻臉。
會是這樣嗎?
可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啊?
江黯的心情也有點不好了。
他覺得他被邢峙冷暴力了。
下午,江黯扮上戲裝,上了戲臺,演《貴妃醉酒》。
臺上的他演得風華絕代,舉手投足都讓人挪不開眼。
任由群演和配角們紛紛往戲臺上砸着扳指、手表、黃金鏈子等等值錢的東西,作為冷玉梅的他自巋然不動,只沉浸在戲裏,絲毫不受影響。
邢峙則靜靜坐在臺下。
面前桌子上放着一杯涼透了的茶,他從頭到尾沒有碰一口。
堂會之上,高朋滿座,戲唱得熱鬧,觀衆也看得熱鬧。
作為李屹南的邢峙,整個人卻從眼神到笑容都是冷的,與周圍的一切是格格不入。
“啧啧啧,冷老板不僅戲唱得好,人也漂亮極了啊!”
“嘶……他這腰身,比我老婆還細!也不知道抱起來是什麽滋味!”
“這你可要問李家父子了。我可聽說,冷玉梅和他倆都睡過。他床上功夫了得吧!”
“嘶……這男人睡男人,是怎麽個睡法?”
“哈,你找個兔兒爺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別說了,想不想活了!李家少爺在呢!都小點聲!”
刺耳的話語化作了李屹南漆黑眼眸深處的暗火。
他看似不動聲色,長袖下手指的指甲已經深深掐入掌心。
可此刻的冷玉梅只在對周圍的人賣笑,不曾看他一眼。
兩個鏡頭在這個時候推進,一個推給戲臺上巧笑盼兮、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觀衆席上邢峙的江黯。
另一個則推給了與周圍觀衆好似活在兩個維度的邢峙。
兩個監視器上分別出現了兩個人的眼神特寫。
此刻冷玉梅沉浸在戲裏,完全是戲中角色模樣。他非常專注,也因此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完全無視了觀衆的眼神、話語、送的禮物,也完全無視了觀衆席上邢峙。
江黯的眼神無疑是非常到位的。
與此同時,李屹南緊緊盯着冷玉梅,他的眼裏應該有盛怒、有叩問、有思念或者說欲念。
然而這會兒邢峙的眼神多了一分傷痛與虧欠,看起來也就有種不自知的落寞。
這不是聶遠山想象裏此時李屹南應該有的樣子。
但邢峙眼裏傳達出的落寞和虧欠非常克制,像冬天霧裏藏着的霜,它切實存在,但又若隐若現、難以捕捉。
聶遠山覺得他這狀态倒也挺有意思,于是沒喊“咔”,保留了這條,讓邢峙過了。
之後鏡頭開始着重描繪江黯唱戲的段落。
江黯原本是演得挺到位。
冷不防他撞上臺下邢峙的眼神後,情況有了變化。
鏡頭不再對着邢峙,大概是這個原因,邢峙不再強迫自己進入人物,他的情緒不再繃着,而有了一瞬間的放任。
這一瞬間恰好被江黯捕捉到了——
江黯對上他目光那一刻,發現他眼裏的憤怒、嫉妒等等情緒全部退散,只剩下了至深的愧疚,與無盡的落寞。
他的眼神很讓人心疼。
至少很讓江黯心疼。
一個好演員的基本要素之一,便是共情能力強。
江黯無疑是這樣的演員。
這一刻他錯覺自己在邢峙眼裏看到了一片荒蕪的麥田,麥田站着一個和邢峙長得一樣、卻比他小很多歲的孩子。
那個孩子還是個面容稚嫩的少年,他在荒蕪的麥田迷了路,似乎弄丢了一樣極為重要的東西。
他應該是要找到那樣東西才能繼續往前。
可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弄丢了什麽。
邢峙……弄丢了什麽呢?
江黯一腳踩空,意外摔下了戲臺。
“老板,你怎麽樣?”
“哎喲我去,學長你沒事兒吧?
“江黯?還能走嗎?”
……
王語疏、孟钰、聶遠山接連出聲詢問,并紛紛快步朝江黯走了去。
邢峙沒有開口,不過行動得比他們更快。
他第一時間去到江黯身邊,撈起他的褲腿,查看起他的傷勢。
江黯的右腳扭到了,腳踝正以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不過他不願耽誤進度,不顧邢峙與王語疏的勸阻,堅持拍完這場戲再去醫院。
聶遠山的表情有些不虞,但畢竟要顧及演員的身體。
“你腳都成這樣了,怎麽演完這場戲?”
江黯果斷道:“需要我展示身段的部分,其實都拍得差不多了,這場戲也就只剩幾句收尾的戲詞還沒錄,推近景就行。我還能站住,沒問題。只是……
“接下來幾天的戲,還要麻煩聶導盡量做些調整,把我動作少的往前排一排。
“我腳傷的問題不大,跑步什麽的大動作做不了,但正常走路不會有問題。大不了上止疼針。”
這場戲,江黯确實只剩幾個唱戲的特寫沒拍了。
聶遠山查看了一遍回放,确定沒有問題,讓化妝師給江黯稍微補了下妝,再安排攝影師推近景。
順利收工後,江黯被邢峙送去了醫院。
王語疏本想跟着去,但被邢峙勸退了,她被邢峙安排了新任務——先回酒店把冰塊一類的東西準備好。
于是,帶着江黯去醫院,挂號、拍片、找醫生開藥等等工作,邢峙親力親為。
江黯的扭傷不算嚴重。
但生活起居确實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邢峙又幫他買了拐杖、輪椅,以備不時之需。
晚上8點,江黯被邢峙推進酒店套房,再被一路推到餐廳吃晚飯。
吃完晚飯後,邢峙把江黯推到電腦前玩游戲,還幫他準備好了零食和飲料放在旁邊。
他自己則去把餐廳收拾了,之後打算去樓下健身房鍛煉。
臨走前,邢峙去電腦桌前看了一眼,确認江黯的手機就在他伸手就能夠着的地方。
“我就跑會兒步,有事兒随時打我電話。”
留下這句話,邢峙這才離開。
江黯點點頭,沒多看邢峙,直到他離開房間了,這才若有所思地瞧向了緊閉的房門。
江黯能感覺到邢峙對自己很好,如此,他現在當然不會再覺得邢峙在生自己的氣,又或者冷暴力自己了。
仔細想想,這一切似乎更像是……
更像是邢峙無法面對自己。
可是為什麽呢?
他為什麽無法面對自己?
江黯想到了昨晚邢峙說的那句,他需要幾天時間來想想該怎麽對自己解釋。
奇怪,他又沒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要向我解釋什麽?
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打啞謎?
不知不覺間,江黯咬着吸管,把一杯果汁喝完了。
他向來是灑脫的性格,要是和邢峙不住在一起就算了,兩個人每天這麽朝夕相處,卻要彼此猜來猜去,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不想等了。
他得逼邢峙一把。
只是……怎麽逼呢?
江黯還沒想好,邢峙回來了。
那會兒江黯正推着自己的輪椅上衛生間方向去,恰好被推門而入的邢峙撞見。
“江老師要上廁所嗎?”
邢峙走上前,把輪椅連同江黯一起推到了衛生間門口,再将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我扶你進去。”
沉默了一會兒,江黯看向他問:“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上廁所的時候,你要扶着我上吧?”
“你現在單腳不能碰地,當然得人扶着。”
邢峙道,“你放心,我不看。”
“你閉上眼,耳朵還能聽見。不行。”江黯道,“你走吧,上個小號而已,我自己可以。
“我不需要人扶着上廁所。我以前和姐姐媽媽一起住,家裏有女士,我們家的男士都得坐着上小號。馬桶圈不用拿起來。幹淨衛生。我和我爸一直都這樣。”
“好,知道了。我抱你進去。”
邢峙以幾乎是端的姿勢抱起江黯,再把他的屁股放在了馬桶上。
江黯:“……”
瞥見江黯望着自己的表情,邢峙笑了:“要不要幫你脫——”
“不需要,你出去吧。”江黯用強調的語氣道,“門關好。人走遠點。”
“嗯。好。”邢峙道,“遵命。”
江黯上完小號,沖了馬桶,他褲子還沒來得及穿好,邢峙已推門而入。
以頗為嚴肅的語氣,邢峙開口提醒他:“江老師,抽水馬桶沖水的時候,會帶出大量細菌。你不要坐在上面的時候同時沖水。我可以先把你抱出去,再回來合上馬桶蓋幫你沖水。不用不好意思。”
江黯:“…………”
江黯覺得很尴尬。
腿扭到一下而已,生活竟變得如此不便利。
他本想說讓王語疏來幫忙,畢竟他對着邢峙太別扭。
只是王語疏畢竟是個姑娘,由她幫忙好像更不合适,江黯也就只能作罷。
經歷這麽一遭後,江黯以為他和邢峙算是破冰了。
他好像沒有無法面對自己,也沒有再繼續“冷暴力”。
然而很快江黯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把他推回電腦桌前,幫他續上飲料,邢峙就不管他了。
邢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敲敲打打,估計是在繼續之前的劇本撰寫。
他神态認真,冷感十足,好似周圍圍了一圈寒冰,實在讓人難以接近。
偌大的房間裏,一個人待着倒是沒什麽。
兩個人都在,彼此間卻沒有半句話可講,沉默也就會顯得太過突出。
江黯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邢峙安靜,他非要熱鬧一點。
他問邢峙:“我在這裏打游戲會吵到你嗎?不然我去卧室玩兒,然後關上門?”
“不用,江老師你就這裏玩,不要緊。”邢峙道。
江黯再問:“确定嗎?我會和人連麥。”
邢峙搖頭。“沒關系的。”
江黯當即給徐小博發微信約游戲。
徐小博有求必應,立馬上線陪他玩起了吃雞。
孟钰恰好也在線上,三人便一起組了隊。
玩游戲的時候,江黯是戴了耳機的,聲音也開得不大。
可由于客廳實在太過安靜,隊友們的聲音也就很清晰地傳了出來。
“撿到一把M4,哥,你要不要,來我這兒,我給你!”
“要,謝謝你啊!我馬上過來。”
“學長學長,來我這兒,八倍望遠鏡诶!”
“我要我要。謝謝!”
“哥,你中彈了?別怕別怕,我馬上來找你。我有治療包。”
“學長,我幫你報仇,四點鐘方向,看我一擊必中!”
“哎嘛哥,沒事,別擔心,我來了,我來保護你!”
……
不知不覺間,邢峙合上了電腦。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沙發上,就那麽靜靜看着江黯打游戲的背影。
通過三人的語音溝通,邢峙得以清楚地知曉他們的游戲進度。
不久後,徐小博和孟钰都倒下了,只剩江黯一個人在決賽圈。
伴随着“啪啪啪”幾下按鍵盤的聲音,江黯笑了。“行了,都滅了,我贏了!”
他的耳機當即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去!感謝學長帶我吃雞!”
“啊啊啊居然贏了,哥你最後那發子彈打得太牛了,我的天你怎麽看到他們的?啊啊啊我愛你!”
邢峙:“……”
江黯進入了下一局游戲的隊列中,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他渾然不知道,邢峙已無聲無息地走過來,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耳麥裏傳來了孟钰口無遮攔的問話:“學長,還要來一局嗎?話說你怎麽在打游戲啊,你和邢老師不過夜生活嗎?你們不會還在冷戰吧?”
江黯冷淡地回應。“好好打游戲。其他的不關你的事。”
“那可說不好呢。你們NG也影響我進度啊。”孟钰開玩笑道,“學長如果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一會兒八倍鏡給我呗?”
“你要是能帶飛,什麽都可以給你。”
江黯毫不留情怼回去,“可你技術太差了。你躺着吧。”
“卧槽你也太無情無義了。我要無理取鬧了!”孟钰道。
“你鬧吧。下局不帶你。”江黯道,“我和小博雙排。”
孟钰那種戲精附體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又來了。
“giegie~~~你和別的男孩子雙排,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他——”
江黯下意識回了一下頭,猝不及防撞見了邢峙近在咫尺的臉,他幾乎吓一跳,身體往後一仰,“你什麽時候……”
邢峙一把托住江黯後仰的那只腦袋,深深看他一眼,然後俯身至他的耳邊,輕聲開口道:
“嗯,會生氣的。所以哥哥別光顧着打游戲了,也理理我吧。”
江黯:“……”
他心說邢峙怎麽颠倒黑白呢?
明明是他先不理人的,到他嘴裏倒變成我不理他了。
“又或者,你願意帶我一起玩嗎?”邢峙問他。
“媽呀,”孟钰誇張的聲音從耳麥裏傳來,“邢老師私底下怎麽這麽茶啊,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哈哈哈……”
他像是演上瘾了,重新夾着嗓子道:
“giegie~~~你和我們玩兒吧,不要帶你男朋友。他哪有我們好玩兒~
“giegie~~~我和你男朋友誰更茶啊?”
江黯簡直頭疼了,操控着鼠标取消隊列後,直接将孟钰踢出了隊伍。
世界清淨了,江黯暫時關掉麥克,然後擡眸看向邢峙。
“帶你玩游戲可以,但你要把該解釋的解釋清楚。不然——”
邢峙蹲下來平視江黯,開口問:“不然就不理我,不帶我玩游戲?”
“可不單是這樣。”江黯道。
“嗯,江老師還打算怎麽辦?”邢峙問他。
該怎麽辦,江黯一時沒想到。
其實他挺不會和人吵架的,平時遇到看不順眼的,無非也就是比中指删除拉黑一條龍。
于是江黯很誠實道:
“具體怎麽辦,我還沒有想好。但總之……總之,你再不解釋清楚,我一定會生你的氣的。”
江黯的這句話俨然沒有什麽威懾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濾鏡太過,邢峙覺得他罵人的樣子簡直像是在撒嬌,讓人很想好好欺負一下。
“江老師,耳麥關了?”
“嗯。問這個幹——”
江黯話還沒有說完,被邢峙輕輕吻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