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三
番外三
自大婚之後, 不知為何，玄徵遣散了瓊蓮山的所有神使，只留下了阿其一人陪伴在璃蔚身邊。
還有一點, 讓璃蔚錯愕的是，她幾乎很少有見到玄徵的機會。
這讓她一瞬間覺得大婚那一夜荒唐, 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 一切都如常。可即使是往常, 玄徵也會時不時過來提點她修煉，幫她疏通經脈。
可這些日子, 他反常得厲害。
阿其總說, 神尊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不能常常陪伴在她身邊。但每每阿其提到玄徵的時候，強裝出如常的神情，她總是能細心地察覺到。
特別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讓她格外的不安。
但璃蔚大體上依舊是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之中的。她想, 也許是她內心局促，才會容易如此多慮憂心吧。
玄徵神尊能有什麽事情瞞着她呢。
璃蔚能感應到, 她似乎離渡劫之日越來越近，這是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她心中總歸是害怕的。便一個人如何也靜不下去, 想去尋玄徵。
有他在, 她也許能安心一些。
沒有了任何神使的瓊蓮山格外的清淨, 連帶着都能夠聽見不遠處傳來鳥兒叽喳的動靜。璃蔚聽着屋外的動靜，心在那一刻也随之松懈下來, 懷揣着一顆盛滿期待的心朝蓮池尋去。
這三年的相處，璃蔚也算是了解玄徵, 若是在書房尋不到人，那麽就定會在蓮池尋到他。
放才到蓮池，她便瞧見了青梧跪在地上朝玄徵磕頭。
她不禁錯愕，玄徵雖然年長，可除開南禹外，四位神尊地位不分高低。到底發生了何事，以至于青梧能做到這個份上，連自己的臉面都不要了。
而接下來的那一句話，成為了璃蔚一輩子的噩夢。
衆人一直瞞着她秘密也被揭開。
蓮池旁，青梧毫不在意自己的顏面，卑微祈求的嗓音已經帶着略微的顫意，“玄徵，林婳……林婳她只是一時糊塗，才殺了那魔尊的！”
糊塗？玄徵心中嗤笑一聲，一個上神想要下界之人的性命輕而易舉，而她走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龌龊緣由。
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玄徵并沒有看青梧，只是瞧着前方金燦燦的蓮池沉默不語，面上神情難辨。他已經算到璃蔚飛升上神的劫難在即，若是知道自己父尊被林婳殺了，還不知會如何，屆時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若是生出了心魔，他已經不敢想象。
他怕他自己……會不會親手養出一個新的魔神。
若是最壞的結果，那會是六界的劫難。
思及此，他也無可奈何，如今前有狼後有虎，也只得按兵不動，能拖一日是一日。長舒一口濁氣，玄徵冷聲道：“本尊不想把事情鬧大，她既然那麽喜歡下界，便再也不必回神界了！”
這句話對于璃蔚來說，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話語之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大，大到她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所有的夢幻泡沫在那一瞬間被兇猛地擊破，父尊被林婳殺，而玄徵卻選擇如此處理，還讓殺害她父尊的兇手在下界耀武揚威。
那是她的父尊，最是疼愛她，得知她要上神界，不僅沒有像他人一般嘲笑她異想天開，反而将護身的神器追影鏡給了她，給予她最大的支持。
可這樣好的一個人，卻被林婳殺害。
而神界最終的處罰，也不過是永不得回神界。
她甚至在聽到這個事情的時，還在希冀着玄徵的回應，會不會替她報仇雪恨，會不會要了林婳的性命。
如今，她才徹徹底底地清醒過來，他們不過是蛇鼠一窩的惡人，他們永遠不會将魔族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他們高傲，冷漠，将衆生視為蝼蟻。
蝼蟻的性命，如何能讓他們悲恸。
璃蔚想起近些日子，瓊蓮山莫名被遣散的神使，還有阿其的欲言又止，以及見不到人影的玄徵。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隐瞞她，誰知道她們一個個背後如何譏諷于她。
只有她一個人還像個傻子一般，沉浸在大婚的喜悅中。
殊不知已經家破人亡。
她毫不顧忌，跌跌撞撞地沖過去，幻生劍在她手中浮現。她握得很緊，就能感受到皮肉摩擦的痛感，可這些疼痛分毫抵不上她心口的痛，劍尖徑直指着青梧，璃蔚怒聲質問道：“林婳，她殺了我父尊！”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玄徵沒想到璃蔚會來，這些日子聽阿其向他回禀，她一心撲在修煉上，幾乎廢寝忘食。璃蔚這般模樣，證實了最讓他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心裏不禁咯噔一聲，不知是因璃蔚即将渡劫，怕因此事影響渡劫，還是單純地放不下這個人。
“璃蔚，你怎麽來了，放下幻生！”
那把他特意為她打造的幻生劍，此刻卻變得冷冽至極，劍随主意，可想而知璃蔚如今的心境有多糟糕。
聽到此話，苦澀的笑容愈發濃烈，像一場綿綿不盡的春雨，明明是春日卻透着倒春寒的刺骨寒冷。手中的劍紋絲不動，她轉頭質問着玄徵：“你為何不殺了她，她殺了我的父尊……”
一字一句，如同泣血一般。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璃蔚自嘲地輕笑一聲，周遭籠罩着陰郁至極的頹廢感，她挑起眼，輕聲道：“難道就因為她是上神，我父尊只是下界的一個魔族嗎……”
璃蔚這一生都在抗争，想要改變魔族的境地，可如今一切成了笑話，親口承認這些時，她的心仿佛在滴血。可說話的口吻卻平靜得幾乎異常。
“璃蔚，林婳她…”
頭頂懸挂着利刃，青梧垂喪着腦袋，他不怕這一劍帶來死亡。他怕的是不知如何回應，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來勸慰璃蔚，只因為林婳殺了她父尊是個不争的事實。
三人無言。
玄徵望着她的眼神是悵然若失的迷茫，略顯手足無措，嗓子眼像是被堵起來一般，心口發漲，不知如何只是難受的厲害。看着璃蔚這般模樣，玄徵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心慌。
“我原本以為……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可為何，如今你，也要縱容那林婳！”璃蔚聲音嘶啞，眼圈泛紅，滾燙的淚珠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
仿佛滴在了玄徵心口一般，燙得厲害。
前所未有的憤怒和酸楚接踵而來，一次比一次洶湧厲害，纏繞在璃蔚的心頭。如今的她徹徹底底醒悟，再也不對神界之人抱有任何希冀，眼神恨恨地瞪着眼前兩個人，轉身利落離開。
瞧着心緒不定的璃蔚，玄徵快步上前制止住她離開的步伐，即将柔聲安撫道：“璃蔚，相信我，好嗎。我會找到你父尊的魂魄，重新救活你父尊的！”
話音到最後，幾乎是懇切。
玄徵從未在她眼前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低。可聽到此話的璃蔚只覺得渾身冰涼，如同冬日被人臨頭澆上一桶冷水，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那是她的父尊，是萬般疼愛她，始終如一護着她的父尊，是從來舍不得對她說重話的父尊。
這三年來，她從未下界，也從未回魔界見過她父尊一眼。她想着修煉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就可以跟家人團聚，給魔族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如今，一切的美夢似乎破碎。
一切都是癡人說夢罷了。
上位者的偏見與歧視又怎會因她一人而改變。
璃蔚雙目渙散，眸中蓄滿了淚水，聲音哽咽得不像話，但依舊堅定，她一字一句，不僅向玄徵和青梧，更向天地重聲道：“就算魂魄能重聚，林婳我也絕對不會放過！”
說完她便狠狠地抽開手，身形幾乎一個踉跄才堪堪穩住身形。轉身離開時的背影孤寂又脆弱，卻又是那麽的決絕，堅韌不拔，态度強硬得無可救藥。
“玄徵，璃蔚她！”青梧內心慌亂，他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滔天怒意，到底會發生什麽他心裏也沒有了底。
還有，他更怕玄徵會因為璃蔚而失了該有的分寸。
玄徵望着璃蔚離開的背影，手中空落落的無物感讓他的心在那一瞬間仿佛墜落萬丈深淵，他最終回歸理智，“這也許是她命中的劫難，應劫才能飛升成神。”
聽到回應，青梧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玄徵還是那個玄徵，冷靜的模樣幾乎一成不變。
反倒是他放不下心，再一次追問道：“那玄徵……你便真的什麽都不管了嗎，放任她去了嗎！”
“林婳被我重傷，翻不起什麽大浪來，她若是要下界，便讓她去吧。”
玄徵說這話的時候平靜得幾乎吓人，眼神暗淡得沒有任何光彩，輕聲道：“我要閉關，無論她要經歷多大的雷劫，我都會替她承受的。她會成神的，成為魔族第一個神，庇護她的族人。”
看到這般模樣的玄徵，青梧沉下去的一顆心再一次懸了起來。
他的心莫名的不安。
璃蔚知道離開神界的途徑只有一個，那便是神階。同樣的道理，未飛升成神的六界之人通過天階要承受天雷，那痛苦璃蔚經歷過，幾乎要了她半條性命。
但她态度依舊堅決。
她必須要回去。
父尊離世，魔界一定會大亂，仙界若此時前來，後果不堪設想。
璃蔚一步步朝天階下走去，如今的她與三年前的璃蔚在心境上早已産生了天差地別。
當初懷揣着希冀的女孩，是那麽的靈動美好，天真無邪，對這世間永遠是懷抱着莫大的善意。如今的她早已經是傷痕累累，滿身瘡痍。
天雷滾滾，玄徵也與當年的的心境有了千差萬別。
當年，他全程看完那個單薄瘦小的女孩執着地登上神階，即使遭受天雷，仍然可以做到無動于衷，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地看完全程。
可今日今時，還沒聽到幾聲天雷的玄徵便已經心浮氣躁，如何都坐不住了。
匆忙起身，朝神階飛去。
璃蔚如今修為已經大有長進，走起神階來也輕松了些許。
但，天雷仍然不容小觑。
突然，有一道金色神力破開重重黑暗，化作黑雲中耀眼的光亮，最終纏繞在璃蔚的腰身上。根本不容她掙紮，便将她護下，而玄徵也在剎那間出現，環住璃蔚的腰徑直朝下界飛去。
璃蔚垂眼，眼神控制不住地偷偷瞥向玄徵，也許他是不想輕易放過林婳吧，只是因為青梧一聲聲地哀求，他不得不如此，也許他是有苦衷吧。
也許，他心中是有自己的吧。
可越是這樣子千方百計地替他找理由，她就越覺得自己活得悲哀，事到如今，她只能從這些蛛絲馬跡尋求安慰，心口已經酸澀到發嘛。
玄徵忍不住斥責道：“如今你便快要渡劫了，無緣無故地，承受了這麽多天雷，渡劫之日如何自保！”
劈頭蓋臉的訓斥，璃蔚也不是個好脾氣的，甚至是氣憤不已，“林婳她殺我父尊，就算是拼了我這條性命，我也是要報仇的。至于飛升成神一事，就不勞煩神尊操心了！”
如今兩人，就跟兩個刺猬一般，說話專門往傷人的挑，仿佛這樣心裏就能好受一點。
玄徵終究是無奈地嘆氣，低頭好言好語地解釋道：“林婳已經被我重傷了，如今的她已經是茍延殘存。她心比天高，讓她這樣活着，比殺了她還要折磨。”
可他到底是猜錯了璃蔚的心中所想。
璃蔚依舊執着，她一字一句有力道：“玄徵神尊，凡界有個道理，殺人理應償命，我只要林婳死！”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再聽玄徵的規勸教導，徑直飛走了。
父尊被殺，族人被屠戮。
這個事情看來如何都已經瞞不住了，或許這真的是她飛升成神的一條劫難，如何也阻止不了。
玄徵伫立在原地，長久都未曾挪動。只是遠遠地望着璃蔚離開的方向，他想，若她真的能成神，屆時自己祭出萬年修為，為魔族開啓萬靈陣，複活她那些族人吧也未嘗不可。
只是後來，玄徵也沒有想到，璃蔚會那麽決絕。
不給他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
魔界
璃蔚剛到地葬海便傻眼了。
呈現在她的景象讓她一時間幾乎不能接受。地葬海的海面之上飄蕩着成千上萬的屍體，不知漂泊了多久，惡氣沖天，海水混濁不清，黑得璃蔚心裏發苦。
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細雨，依稀能從縫隙中看見海面泛起陣陣漣漪。
傳聞死在地葬海，便是靈魂永生永世被困在此處。
沒有來世，沒有回路。
璃蔚落地後，步伐虛浮，慌亂地走近，看着族人屍體無人收斂，被壓抑着的滿心愧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是他們敬仰的公主，卻成了這一切禍事的源頭。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用魔氣将她的族人全部從地藏海中浮起來。沒了海水的禁锢，浮在空中的族人，逐漸消散成淺藍色的熒光，一點點地散去。
滿目悲戚，哀恸，讓璃蔚接近麻木。
她不知道她到底耗費了多少魔氣，只能一次接着一次地重複，直到眼前的海水重歸于平靜。
她這個魔族公主，可真是實職。
淚水無聲落下，同面上淅淅淋淋的雨水混在一塊，讓人分辨不清。可只有她知曉，眼淚底下嘗到的是那無窮無盡的酸澀。
“璃蔚，看到自己的族人慘死，父尊被殺，不好受吧！”林婳接近瘋魔癫狂的笑聲傳過來，帶着赤裸裸的嘲諷。
而在那一瞬間，一股電流從璃蔚身體竄動，讓她剎那間警醒過來。怒火焚燒着四肢百脈，讓她想将來人抽筋扒皮，丢進地獄十八層也不為過。
璃蔚看向來人，壓抑的怒聲終于找到宣洩的主人，滔天怒火噴薄而出，道：“林婳，你竟然還敢來！”
“哈哈哈哈哈，璃蔚，本座乃堂堂上神，有何不敢的。今日本座來，還是出于于心不忍，想來告訴你真相的，免得你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還不知道……”
林婳笑容張狂，得意揚揚，看向璃蔚的神情還帶着些許可憐和同情，“璃蔚，你知道玄徵為何當年會将你留在身邊，又為何會處處對你好嗎？”
璃蔚死死盯着林婳。
她當然也好奇着林婳接下來會說什麽。
“璃蔚，你可曾知曉世間有魔神的存在，而玄徵便是當年同祖神一起封印魔神的五大神尊之一。玄徵擔心終有一日，魔神會破開封印，屆時六界無人能阻止魔神滅世，而你若能以魔軀成神，屆時你便是神界對抗魔神的重要武器。”
林婳聲音說得又輕又快，卻字字清晰地落入容絮耳中，讓她有種不切實際的荒謬感。
魔神，是她從未聽說的。
人人都懼怕魔神，就連神尊也如此，那為何魔界會活得如此憋屈，她質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林婳并不在意璃蔚的反應如何，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又緊接着嘲笑道：“璃蔚，想來，玄徵願意娶你為妻，只是想通過雙修加快你的修煉吧。”
“你撒謊！”璃蔚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
即使她心裏清楚，她也不願意這件事情從林婳口中說出。她清楚玄徵的為何，這也代表着有人同她解釋了。
會是誰了……
璃蔚下意識地就想到了玄徵本人。
“本座有沒有騙你，難道你自己心裏不知道嗎？這是你自己經歷的事情，難道不比本座更清楚嗎？”
清楚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璃蔚的心頭一顫。
林婳笑得妖嬈，她眼神恹恹地望着眼前之人，幾乎如同落湯雞一般的存在。而她等的就是這一日，等着看璃蔚知道真相的一身狼狽，看她被真相折磨的樣子，光是想想就讓她高興不已。
滾燙的眼淚終于是忍不住落下。
其實她豈會不明白呢，因為玄徵對她，似乎只有在修煉之事才頗為關心。
就算是在兩人意亂情迷，帷幔蕩漾，密不可分之際，他也不忘叮囑她吐納吞息，領悟陰陽互補的宗旨，利用好一切可以增長她修為的東西。
他不在意璃蔚的所思所想所願，一切都以一句“随意”結束。
可璃蔚她願意騙自己沉浸在其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自己，玄徵是神尊，神本就無欲無求，對所有事情都不上心，所以才會如此。
起碼他還關心她的修為，總歸是關心的。
可如今被林婳戳破那岌岌可危的窗戶紙，她的自尊心在那一刻被全然踐踏，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團。眼淚瞬間盈滿眼眶，模糊的視線，恍惚間，再一次看見了地葬海上漂泊的族人。
痛苦，從四肢百脈延伸開來，讓她無法呼吸。
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她就是個全世間最大的傻子，自欺欺人，便以為一切都能如願以償。
可世事永遠給她當頭一棒。
“哦，對了，璃蔚，忘了告訴你。你的這些族人呀，都是本座慫恿仙界之人殺的。如今的天君暴虐無能，卻心比天高，一心想着一統三界，正合我意，哈哈哈哈！”
冷風凄凄，似乎是族人的痛哭，刺得璃蔚的心生疼。
“璃蔚，你不會真信了玄徵會為你，去幫魔族。他自始自終都是厭惡魔族的，也厭惡你至極？”
璃蔚緊抿雙唇，雙目漸漸變得赤紅，臉上滿是絕望的淚痕，不管不顧地拿着幻生劍朝林婳劈去。
沒有任何章法。
林婳見目的達成，也懶得跟璃蔚耗着，她被玄徵重傷，若打起來，自己不見得是璃蔚的對手。
見林婳消失在眼前，璃蔚終于忍不住，一口鮮血湧出。
怒急攻心，傷了心脈。
最終昏倒在地，沒了任何知覺，入眼是霧蒙蒙的海面。
*
魔界，悅璃宮
璃蔚從昏睡中逐漸醒來，腦袋還是沉沉的，她一睜眼便看見了守在了床頭的人，入目是熟悉的場景。
那一瞬間，心稍稍安放下來。
她回家了。
璃墨，璃蔚的兄長，見璃蔚醒來時眼眶控制不住的微微泛紅。看着三年多未見的小妹，他都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小妹不會傷心。
他知曉，一切都是徒勞。
在地葬海發現她時，他便已經猜到小妹得知了魔界的遭遇。
“阿兄，我想見見母後。”
聽到璃蔚略顯撒嬌的音調，璃墨愣住了。是啊，三年沒回來的璃蔚當然不知道，她的母後在她父尊被殺的第二日，便自殺了。
璃墨垂眼，哽聲道：“小妹，母後……她，她随父尊去了。”
得知答案的璃蔚沒有大聲吵鬧，只是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在慘白地臉上劃上一道道淚痕。眼神空洞無神，悅璃宮中熟悉的景物一遍又一遍地刺痛着她。
這是自她出生，疼愛她的父尊親自監督工匠給她打造的，裏面的家具陳設有些甚至是父尊親手做的。她在這裏長大，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承載着她難以忘懷的記憶。
悅璃宮雖然三年都沒有人居住，可屋裏的陳設都幹淨整潔。而她的床頭，甚至還擺放着新鮮的花朵，含苞欲放，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回來。
而她卻甘願沉淪在神界，聽信了他人的鬼話。
恍惚間，淚眼朦胧，容絮似乎又看到自己的父尊母後，滿眼笑容寵溺，陪着她在這殿中玩耍的模樣。
心中的傷痛如海，瀕臨決堤。
璃墨看着璃蔚的模樣，心中更是疼惜萬分。突然想到什麽，他開口勸慰道：“小妹，別那麽傷心，你肚子裏還有個小生命，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這句話才讓璃蔚有了動靜。
可她只是傻笑，笑得荒涼又悲凄，根本沒有懷孕該有的任何歡喜。
她也曾期待過，她同玄徵神尊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像她的性子還是像他的性子。總是懷揣着無限美好憧憬着未來的一切。
可如今回想起來，只有無窮無盡的傷痛。
璃墨終究只能長嘆一口氣，他并不想問這三年裏，小妹到底發生了什麽，若是她願意自然會告訴他的。只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神界并沒有給她留下什麽好的回憶。
這個孩子，或許不是希冀，而是痛苦都承載。
他心中又痛又悲，最終開口道：“小妹，這個孩子，你若是想不要，也行，我去請魔醫來。你還年輕，還有着大好的未來，我魔族好兒郎多的是，到時候兄長親自給你物色，可好？”
璃蔚無聲地搖了搖頭。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她不想要孩子成為犧牲品。
“阿兄，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我只是太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罷了。”話到最後，璃蔚忍不住哽咽了聲音，只有在親人面前，她才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嬌氣包的一面。
璃墨順着璃蔚烏黑柔軟的長發，幫她掖了掖被褥，柔聲道：“好，你好生休息，阿兄就不打擾你了。”
回應璃墨的，是無聲地點頭。
剛踏出房門，璃墨依稀能聽見璃蔚壓抑住的哭聲。他不知道璃蔚到底經歷了什麽，可不管她到底經歷了什麽，他只想護着她，她的小妹，應當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
他朝房門兩旁的婢女，厲聲叮囑道：“照顧好公主……還有，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特別是魔界同仙界的事情，都把嘴巴給本尊閉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