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錦漫
錦漫
翌日
清晨的暖陽剛剛劃破夜幕的寂靜，露水嘀嗒從青草尖尖落下，羞澀粉嫩的花苞待放，濕潤的土壤孕育着新的生命。明月閣屋檐頂部的寶珠倒映着晨光，光彩絢麗奪目。
“阿絮仙子，不早了，我們得早些準備。”
一大早度臨便扯着嗓子，在容絮房門前嚷嚷起來。她不開門度臨便不停歇，實在是忍無可忍，容絮只好不情不願地起身。
肢體僵硬仿佛剛接觸這具身體一般。
門剛被推開，度臨便大咧咧地沖了進來，
“阿絮仙子，今日你是代表青雲小築去赴宴的，定得好好打扮一番，萬萬不可丢了仙尊的面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将這事看得很在意。
容絮心裏抱怨，這人當真是操心老媽子的命，不滿地嘟囔道：“我神族的服飾不比你仙族的有體面。”
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一個繁瑣而華貴，一個簡單而素雅。
度臨推着容絮的肩膀落座在梳妝臺上，明亮的透鏡倒映出她睡眼稀松的模樣，兩頰的軟肉都透露出深深的倦意。
随着他手一揮，琳琅滿目的妝奁盒，各色各樣的珠寶釵環赫然躺在妝奁盒中。随意一個釵環都精致玲珑，各色的寶珠相互映照，流光溢彩。
連容絮一個女子見了都不禁怔大了雙眸，轉頭詫異地望向度臨。
“你從哪來的這麽多首飾？”
度臨沒有立刻回應她，反而将她擺正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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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拿起一個雕花镂空楠木梳子，緊接着撫上容絮如同綢緞一般充滿柔順光澤的烏黑秀發。
将秀發一梳到底，他才認真地回應道：“這些都是給仙尊未來妻子準備的，今日事出緊急，便拿來給仙子救救急。”
此話一出，容絮眉頭擰了擰，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正着。
急促的清咳聲傳來。
度臨慌亂地替容絮順氣，白皙的面容染上了詭異的薄紅，紅潤的唇瓣鮮嫩欲滴。
“仙子，你沒事吧。”
容絮深吸口氣擺了擺手，重新端坐好。這下子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安分了許多。
度臨的手圓潤，胖嘟嘟的，卻沒有想到格外的靈巧。珠釵頭飾，胭脂水粉樣樣精通，發絲在他手心仿佛活了過來。
經過半個時辰的精心鼓弄，容絮一下子就變了個樣子。
她本就生了張令人豔羨的臉，光是眉目之間的一瞥一笑都自帶無雙氣度風華。
烏發被挽成簡單發髻，杏色的釵環穿入發髻之中，墜下的流蘇随風微微晃動。身穿碧綠的翠煙紗裙，肩披水霧般的乳白色煙薄紗，給人如同出水芙蓉般美好。
肌膚凝脂，氣若幽蘭，靜谧美好得如同一幅溫婉美人畫。
度臨滿意極了，立刻叮囑道：“阿絮仙子，等會去天宮赴宴一定要小心。你是不知道這人多的地方，嚼舌根子的準不會少。若是被人抓到你的錯處，那不給你造謠傳得滿天飛定不會消停。”
嚼舌根子？
容絮想到了在神界經常同青梧打小報告的那群人，要麽就是嫉妒她容貌出色，要麽就是打架打不過她。
在她心裏，只有手下敗将才喜歡亂嚼舌根子。
自然是懶得将他們放在心上。
容絮忍俊不禁，佯裝狠辣道：“那就把他們的舌根子都給剪了。”
手指還變成剪刀的模樣在度臨面前晃悠過去，言行舉止透露出小孩子的稚氣，偏偏還皺着眉頭裝作很厲害的模樣。
倒是不違和。
“時候不早了，仙子我們快走吧。”
*
天宮，南天門。
南天門巍峨壯觀，高聳入雲，白色的柱子上盤旋的金色符文隐約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芒，紋路走勢直沖雲霄。
度臨剛把請帖給了守門的天兵，那天兵便轉身離走了。
走在天宮的大道上，高牆聳天，給人一種局促壓迫之勢。
今日因着生辰宴的緣故，宮道之上不少仙婢來回穿梭。她們個個步履急促，一步恨不得走出兩步的架勢，緊張的神情，一下子讓這壓迫之勢愈發清晰。
容絮不喜這樣的氛圍，神界的治理向來是随心所欲，她也懶散慣了。
心中慶幸，幸好當初沒有待在天宮，要不然定會将她給憋壞。
緩步走着，容絮卻注意到前頭有一女子身穿豔紅色的長衫，腰間束着深棕色腰帶襯得身姿高挑挺拔。腰帶旁還別着比衣裳還要紅豔的長鞭。
同仙界的服飾格外不同。
充滿了野性和力量之美。
用發冠高高束起的秀發随着身姿在空中舞動，眉宇間充斥着英氣。但那一雙狐貍眼睛跟容絮一樣，生得極其妖媚。
骨相英氣，氣相媚氣，相互交雜融合，獨有一番風情。
只不過周遭的仙婢見到她，如同遇見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
“喂，前面的那兩個，站住。”
一聲爽朗帶着不羁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不知何時那女子已經轉過身來面向他們，一雙本來魅惑多情的眸子全是霸氣。
“仙子，快走。”度臨把腦袋垂得死死的，生怕同那女子視線撞上了，壓低着嗓音朝容絮道，慌張得不行。
見容絮反應遲緩，遲遲沒有反應，度臨只好親自上手抓住她的胳膊，轉頭就準備火速離開此地。
“站住！”淩厲的呵斥聲傳來。
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直接瞬移到容絮和度臨兩人面前。
吓得度臨身子一縮朝容絮靠近。
容絮雖然不解，但瞧着度臨的反應這人定然不好相與，只能禮貌性地問候道：“不知仙子有何貴幹？”
誰知話音剛落下，那女子細眉一橫，眸中的怒火毫不掩蓋，“仙子？我乃妖族公主，錦漫！”
妖族公主，怪不得剛才那些人躲着她，這般張狂的性子想來都怕得罪。
容絮不顯聲露色，并沒有被她吓唬住反而淺笑道：“都怪我眼拙，也是，見姐姐氣質如此英姿飒爽，與那個仙族的仙子當真是一點也不像。”
這拍馬屁的功夫她練得可是爐火純青，小嘴巴跟抹了蜜一樣。
果不其然錦漫緩緩地收斂了怒色，一雙狐貍眼睛戲谑地看向容絮，帶上了三分輕挑的魅意。
幾步走上前，纖細修長的手指挑起容絮的下巴，兩人視線交錯之際，她紅唇輕啓道：“你還是這仙族頭一個如此不怕我的仙子。”
從未有人第一次見面，敢一句姐姐，姐姐的同她講話。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她盯着容絮的眼眸，沒有看到恐懼，厭惡，不屑。仙界之人自诩清高，向來是瞧不上妖族之人的。
有的因于實力恐懼，可骨子裏的憎惡依舊存在。
她的眸子幹淨純粹得如同一縷清泉。
一時間的恍惚，讓錦漫有些分神。
度臨可被錦漫這個舉動給吓個半死，連忙将容絮從錦漫身旁拉了回來，将她護在身後。
錦漫昂了昂腦袋，眼中情緒難以分明。
傳聞錦漫是妖皇唯一的女兒，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嬌寵長大，養得了個無法無天的性子。整日癡迷于修煉，最大的愛好便是找比她厲害的人比武。
比武也就算了，可這人瘋起來是拿她的性命去殊死搏鬥。
不怕比武，就怕比武的人不要命。
這人還是妖皇唯一的女兒，又得罪不起。
日子久了，一傳十十傳百，漸漸的人人都避她不及。
度臨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恐懼得身子都在顫栗。但還是得維持住面上的平靜，将容絮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無論如何，阿絮仙子不能有事。
錦漫抱手看着度臨這個舉動，忍不住笑了起來，笑意肆意張揚，紅唇輕狂道：“怎麽？還怕我吃了你身後的那位小仙子嗎？放心，我們妖族可從來沒有吃人的癖好。”
“吃人？”
容絮的腦袋驚奇地從後面伸出來，狡黠的眸子亮晶晶的。
是有傳聞說有些妖族會吃人修煉，汲取他人的元陽，助自己修煉。可那都是最低等的妖才會行如此有背天道之法，修煉之路必将坎坷。
眼前t之人雖是妖族，但是妖氣純正，絕不是行此之人。
度臨無奈地将容絮的頭按回去，小聲嘀咕警醒她道：“對啊，阿絮仙子她會吃人的，聽說有些大妖還會吃仙族！”
容絮無奈地撓了撓腦袋，這都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
吃人修煉是有背天道，修煉出來的力量會虛浮不純正，更有甚者會死于飛升的天劫之下，下場往往悲慘。若不是心智蒙蔽，走投無路之人，誰會冒險做這種事情。
不過也不能怪度臨，既然有人傳出謠言，自然就會控制謠言走向蒙蔽世人。
她從度臨身後冒了出來，一本正經道：“也不知這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謬論。若是真的有大妖靠吞噬仙族修煉，必然會迷亂心智，禍亂一方。先不說天道會不會有所懲戒，神界便不會放過如此妖物存在！”
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即使神色沒有變化，威壓卻盡顯。
“倒不是個沒有腦子的小仙子！”錦漫看向容絮的神色，滿是欣賞。
氣氛一改從前，兩人竟有些惺惺相惜。
她還以為這仙族的女子都是那矯揉造作的惡心模樣。倒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既靈動又明事理的小丫頭，很符合她性子。
特別是那雙狐貍眼睛，同她生得極像。
“正好小仙子，你可知道這天宮的星輝宮在哪裏嗎？”錦漫也不同容絮客氣，直接問道。
容絮歪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度臨，“星輝宮？我也不知，不過度臨應當清楚，我可以讓他帶你去。不過今日來天宮想必都是來參加二殿下的生辰宴，姐姐去那星輝宮幹什麽？”
“有人還欠我一件事情，姐姐我呀，自然是去讨債的呀！”她的神情玄乎得很。
容絮看向度臨，雖沒有明說但眼神明顯是想讓他帶錦漫去。可度臨卻如同撥浪鼓般連連擺頭。
附到容絮耳旁，急忙道：“姑奶奶呀，星輝宮可是仙族大殿下晏淮的宮殿。外界傳聞都說這大殿下同妖族公主不和，這路帶不得！帶不得啊！”
“你沒看到嗎，這天宮這麽多仙婢，可沒有一個仙婢願意帶前面的那個祖宗呀！”
身旁依舊有仙婢來往，的确都是故意避着錦漫的。
錦漫倒是滿不在乎，将度臨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朝着他故作兇狠，道：“你若是不帶你姑奶奶去星輝宮，我等會便将你給生吞活剝，也讓你見識見識我妖族到底會不會吃人。”
此話一出，可把度臨吓得心裏一顫，無助地看向容絮。
誰知容絮更是一臉看戲的模樣，兩個人相似的狐貍眼睛。一個帶着威脅，一個帶着戲谑，看得他心裏瘆得慌。
“度臨，你是知道我沒有法力的，可是幫不了你！我能做的也只能是替你收收遺骨，找個好地方埋了呀！”
她說着還假裝掩面擦眼淚，要多假就有多假。
度臨從來都是個膽小如鼠的性子，為難地看了眼容絮，猶豫片刻，才道：“阿絮仙子可以跟我一起…”
話還沒說完，容絮便道：“哎呀，何必如此麻煩。度臨，可別忘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那事可耽誤不得！”
容絮鐵了心想逗逗度臨。
事情一牽連到澤息，度臨瞬間便妥協了，沮喪地垂着腦袋，認栽道：“錦漫公主，這邊請…”
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模樣讓容絮憋了好久，等兩人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裏，她才笑出聲來。
“仙子姐姐，是遇見什麽好玩的事情了嗎，笑得如此開心。”
清潤的嗓音如同潺潺溪水般，将親昵的分寸拿捏得極好。不會讓人不适，反而讓人覺得這人易于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