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晚上,隔壁蕭楠叫了學校社團的好友來家裏聚餐,強行拉上了沈伶舟。
十平米的小房間裏塞滿了人,有的沒地方坐,只能坐床上。
開始沈伶舟還有些不安,怕自己不會說話給大家添麻煩,或者遭人嘲笑,但相處下來才發現大家都是非常善良友好的人,并沒有因為他的身體原因就特殊對待。
得知沈伶舟在找工作,大家也非常熱情地提供自己的兼職經驗。
說可以給有點小錢的人幫忙遛狗,跟狗又不需要交流。
甚至這位大學生還聯系了雇主,幫忙介紹沈伶舟給她。
現在的沈伶舟來者不拒,能賺一分是一分。
雇主也是很體貼的人,介紹了自己養狗群的好友,對方了解了沈伶舟的情況還表示可以提高時薪,每天遛狗一小時,每次一百四十塊,還有交通補貼,下雨天可以休息,允許随時請假,這樣一個月也有四千。
雖然和平均月薪六千不能比,但現下也容不得沈伶舟挑挑揀揀。
……
次日,沈伶舟起了個大早,把長的有些長的頭發修剪一番,又去聾啞人協會幫忙打掃了衛生,路過花鳥市場,看到有人在賣鬥魚,魚兒們拖着長長的大尾巴于水中搖曳生姿。
沈伶舟覺得這種魚很漂亮,便花三十塊買了兩條打算放到家裏增添一些生氣。
恰好路過楚聿家附近,沈伶舟想着他會不會還沒吃午飯,或者一會兒又要叫外送,便臨時轉去超市買了點食材,拎着去了楚聿家。
按下門鈴,屋裏傳來腳步聲,面前的門把手響了聲。
沈伶舟暗笑,這個孩子真是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都不問問是誰就随便開門,都不怕是入室搶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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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念一想,他剛才進來時被見過他好幾次的保安再次攔住一番盤問,安保措施這麽好,楚聿也确實沒必要擔心。
大門打開,沈伶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楚聿似乎也沒料到是他,也沒通過貓眼看,就毫無安全意識地開了門。
看到是沈伶舟後,他擡手要關門。
沈伶舟雙手都提着東西,連忙用身體頂住門,使勁往裏鑽。
楚聿也在用力關門,門沿卡住沈伶舟的肩膀,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楚聿沉默半晌,緩緩松了手,沈伶舟也順勢鑽了進去。
一進門,沈伶舟将雙手提的東西往地上一放,笑容完全消失,眉間籠着擔憂,雙手情不自禁撫上了楚聿的臉頰。
那張第一眼見時便深感驚豔的臉,此時變得青紫交疊,嘴角不知道是破了還是怎麽,貼着白色的藥貼,并且整張臉都肉眼可見的因為這些傷痕有些浮腫。
這是怎麽了。
【跟人打架了?】沈伶舟打字詢問。
楚聿擡手擋了擋臉上的傷,別過臉:
“沒,不小心撞的。”
【怎麽可能撞成這樣,還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吧。】他态度堅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楚聿看也沒看他:
“告訴你又能怎樣。”
沈伶舟眼底一黯,緩緩垂下雙手。
是啊,告訴他又能怎樣,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打又打不過,就算吵架,恐怕對方連他字都沒打完就扭頭走了。
楚聿餘光掃了他一眼,見他就那樣站在原地,也沒有打字的意思。
良久,楚聿嘆了口氣,擡手捏捏他的下巴:
“別擔心,傷口總會愈合的。”
沈伶舟垂着眉眼,點了點頭。
楚聿見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坦白了:
“我哥打的。”
【哥哥為什麽打你。】
這句話更讓沈伶舟震驚,他很難想象親兄弟之間是有什麽深仇大恨要将人打成這樣,他也是當哥哥的,在得知耀祖做的那些事後雖然傷心,可也沒有動手打他的念頭。
“沒什麽,就是鬧了點矛盾。”楚聿敷衍着,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來做什麽。”
沈伶舟盯着他臉上的傷看了許久才回過神,忙掏出手機打字:
【恰好路過這邊,考慮到你可能沒吃午飯,買了點菜。】
他把手機舉起來給楚聿看,視線重新回到他傷痕累累的臉上。
楚聿看過一遍,目光在“考慮到你可能沒吃飯”幾個字傷來回流轉。
他直起身子,鼻間輕出一抹氣,笑了笑。
擡手,輕輕撫摸着沈伶舟剛剪的頭發:
“剪頭發了?”
他的動作很溫柔,沈伶舟不禁回憶起小時候媽媽撫摸他頭發的感覺,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惬意的小貓。
除了媽媽,再沒人這樣輕柔撫摸他的頭發,更沒人注意到他剪了頭發換了衣服這種小事。
可楚聿全知道。
他用力點點頭。
“好看。”楚聿笑道。
末了,又想起什麽,生硬的用手語比了“你很好看”這句話。
沈伶舟的笑容愈發擴大。
他其實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是好看,可也從來沒人說過,時間一長就産生了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長相并不符合大衆審美。
可今天楚聿一席話,笨拙的用手語誇獎他的容貌,讓他深切體會到:
總有人會看到你的好。
他沈伶舟換好鞋子進了屋子,環伺一圈,打字問道:
【你家有藥箱麽,我幫你塗藥。】
“不用,藥水的顏色都很重,不用管它,會好的。”楚聿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想起了那些花花綠綠的藥水顏色。
【現在的藥劑噴霧已經做成透明的了,沒有顏色。】沈伶舟解釋着,【我幫你下去買藥。】
剛轉身,手被人拉住了。
楚聿撓了撓傷口周圍還算良好的皮膚:
“不用了,叫外送吧。”
……
塗藥的過程中,沈伶舟動作盡量放很輕,時不時小心觀察一下楚聿的表情變化。
可他沒什麽表情變化,只怔怔望向一邊,不喊疼,甚至沈伶舟不小心下手重了些,自己吓了一跳,他卻也毫無反應。
塗完藥,沈伶舟用手在他臉邊扇風,加速藥水吸收。
而後,打字給他:
【看着不像是拳頭打出來的,你哥哥用工具了麽。】
楚聿不想說,但也清楚他不實話實說沈伶舟會追問到底,索性坦誠道:
“嗯,花瓶、電腦,總之手邊有什麽就拿什麽。”
沈伶舟身體一頓,雙目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忙打字:
【以後如果哥哥還要打你,你和他講道理,如果他不聽你就跑快點,被打成這樣該多疼啊。】
楚聿表情淡淡看完這句話,輕笑一聲,別過臉:
“習慣了。”
沈伶舟眼睛再次瞪大。
他湊到楚聿面前,打手語:
“什麽意思。”
楚聿按住他的手,仰着頭,望着他眼底一片擔憂,還是笑:
“我哥不敢打死我,畢竟他怕坐牢,但如果你再不去做飯,我要餓死了。”
沈伶舟趕緊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像只着急忙慌的小狗,颠颠跑出去準備飯菜。
吃過飯,沈伶舟在廚房洗碗,出去後看到楚聿坐在客廳看電視。
拉着窗簾,大廳一片昏暗,電視機的藍光投映在他臉上,于鼻尖形成一個小小的藍色光點。
他看得很認真,專注到全然沒注意沈伶舟走過來。
電視機裏在播放國際新聞,畫面中,标準中東長相的男人們從廢墟裏抱出小小的屍體,被塵土裹挾着,混着滿身鮮血,他們舉着孩子的屍體對着鏡頭大聲哭訴,新聞下方的标題寫着:
【遇害兒童數量還在增加】
戰争到底給人民帶來了什麽,通過這短暫的鏡頭,哽咽的哭聲和失去氣息的屍體,一目了然。
沈伶舟又想起上次在楚聿家看的新聞,滿身髒污的兒童對着鏡頭苦笑說:
“我們在這裏是長不大的。”
還有失去孩子的母親,癱坐在地上,對着鏡頭哭訴說:
“我的小女兒不會說話也聽不見,她甚至聽不到炮彈打來的聲音,她都沒有跑,我已經找不到她了……”
沈伶舟默默看着,心裏忽然變得濕漉漉的。
冬天很漫長,不能把冬天唱成春天的開始,因為很多人已經葬在了這個寒冷的季節。
鏡頭一轉,是各個國家人民高舉旗幟大游.行,抗議慘無人道的種族.滅絕,要求本國政府停止對侵略者的支持和資助。
沈伶舟看着他們手中舉起的國旗,想起了楚聿的車鑰匙挂件,也終于知道了那只挂件正面是中國國旗,背面則是新聞中正飽受戰争之痛的被侵略國的國旗。
心頭被擰巴了下。
他緩緩看向楚聿,見他依然認真看着新聞,只是光線再昏暗,可沈伶舟還是看到了他微微泛紅的眼眶,那漆黑的眸子中,映照着永遠埋葬在這個冬天的無辜兒童們。
這個場景實在是有些光怪陸離,沈伶舟一直以為像楚聿這種泡吧文身豪車傍身的公子哥才不會在乎他人的苦難,這一幕倒讓他很意外。
一直到這條新聞結束,楚聿關了電視。
沈伶舟也回過神,站起身,打字:
【那我先回去了。】
楚聿擡眼,望着他:
“今晚呢,我的晚飯怎麽解決。”
【今晚恐怕不行,我約了兼職遛狗,你的傷口記得四小時噴一次藥。】
楚聿跟着站起身:“帶我一個。”
沈伶舟:……
*
晚上七點。
兼職遛狗的雇主打開門,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家裏房子裝修得氣派豪華,她的爸媽也在,見到沈伶舟便熱情迎上來,主動給他找拖鞋請他先進來坐坐。
女孩拄着拐杖,說自己去滑雪不小心摔傷了腿,這幾天都沒法下樓,爸媽工作忙經常不在家,所以只能找代遛。
沈伶舟還是有些拘謹,動作有些不自然地穿好拖鞋。
女孩的父母看了眼走廊上陷入昏暗的楚聿,看不清臉,只見他戴了頂棒球帽,穿着極有質感的皮質外套,寬松的牛仔褲遮不住那雙修長的腿,露出一截白色的棉襪。
那男生倚着牆,低着頭。
女孩的父母面面相觑,随即笑道:
“你是小舟的朋友吧,也進來坐坐吧。”
楚聿壓低了帽檐:
“不用,我在外面等。”
帶着一臉傷進了別人家,不知道別人會怎麽想,又會不會影響沈伶舟的兼職。
沈伶舟從口袋裏摸出一只可以發熱的暖宮貼,塞到楚聿手中,慢慢比劃手語:
“我很快就出來。”
楚聿點點頭,看了眼手中的暖宮貼,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