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楚聿望着雙拳緊握的沈耀祖,以及替他說話時義憤填膺的女生,輕輕笑了下。
透着幾分輕蔑傲然。
“昨天中午十二點左右,你哥收了我五萬塊,知道麽。”
“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誰借你錢找誰去!”沈耀祖一聲吼,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正在舉辦小型演唱會的學生歌也不唱了,三五成群湊過來吃瓜。
借助身高優勢,楚聿俯視着眼前這個振振有詞的男大學生,對他身上的一切一覽無遺。
便直接從他手裏拿過手機。
手機還停留在他腳下那塊滑板的官網報價界面,沒來得及鎖。
“手機還我!不然我報警了!”一米七的沈耀祖伸手去搶手機,手機被一米九的楚聿高高舉起,眼底一片嘲弄意味。
楚聿高舉着手機,仰起頭,拇指滑動手機界面的各大APP,忽然,手指頓住,意味深長的笑容爬上嘴角。
……
過了一個半小時,楚聿還沒回來。
沈伶舟不知第幾次望向大學校園的校門,在一群學生中試圖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他也出不去沒辦法親自去查看。
腦海中浮現很多不太好的畫面,甚至想象着二人扭打在一起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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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很快又勸慰了自己。
這裏是學校,那麽多學生呢,再不濟還有保安,應該沒問題的吧。
惴惴不安之際,沈伶舟的手機響了聲。
他立馬舉起手機,心頭猛地一跳。
是耀祖發來的好友請求。
心情有點複雜,雖然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可在這個時間段出現,總覺的……
有點不安。
猶豫許久,他點了通過。
很快,對話框上方傳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沈伶舟抱緊了手機,雙肩也無意識夾緊。
一分鐘後,沈耀祖發來了一分鐘的語音消息。
一點開,突然的咆哮震的沈伶舟身子一抖。
“沈伶舟你可真行!僞善的白眼狼!合着在這裏等着我呢!口口聲聲家人間要互相幫助,扭頭找個催債的過來讓我還錢?!幾百萬你讓我怎麽還!好!我去死行了吧!你他媽等着給我收屍吧,殺人犯,我今天要是出任何意外你這輩子也別想好過!”
沈伶舟猛地瞪大雙眼。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從沒說過要弟弟還錢。
他忙打字發過去詢問情況,還貼心地勸慰弟弟不要激動,身體要緊。
沈耀祖回複:
【你去死!傻逼王八蛋!】
沈伶舟呆呆望着這幾個字,心髒跳得厲害,耳膜也鼓鼓的,一瞬間天旋地轉。
他還想再發什麽,駕駛室的車門被人打開了。
楚聿坐回來,發動了車子,語氣一如既往雲淡風輕:
“今晚吃什麽。”
沈伶舟沒心情去想這個問題,忙借用和沈耀祖的聊天對話框打字:
【你和耀祖說什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楚聿淡淡瞥了眼,也瞥見了上方長達一分鐘的語音和下面那句“你去死”。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等楚聿回答,沈耀祖那邊又發了消息:
【從今往後我沒你這個哥,你也別寶貝弟弟這樣喊我,惡心。】
沈伶舟一見這短信,腦袋懵了。
他好不容易克制住哆嗦的手,回了消息:
【不要這麽說,有事就和我說說吧,我】
字還沒打完,手機又被楚聿搶了過去。
他直接把這條沒打完的回複删掉,回了句:
【OK,如你所願。】
沈伶舟這個人總是很平淡,鮮少有過于激烈的動作或者言辭。
而這一次,看到這條回複,他整個身體探過去把手機搶回來,哆嗦着試圖再說些什麽安撫下耀祖的情緒。
這是他最寶貝的唯一的弟弟,雖然小時候兄弟倆關系不算太好,但從弟弟被護士從産房抱出來的那一刻,沈伶舟就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弟弟,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可就因為楚聿橫插一腳,他和弟弟的關系出現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馬裏亞納海溝。
越想越委屈,第一次當着一個認識不過幾天的外人流下了眼淚。
他認為楚聿幹涉得太多了,還把他和弟弟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系搞得一團糟。
他瞪着楚聿,雖然态度強硬,但眼底全是委屈,嘴巴也不受克制地抖個不停。
【你怎麽能這樣呢,你到底做什麽了。】
這是他第一次用質問的語氣和一個人說話。
楚聿将座椅調低一點,後背被靠背接住,一派從容坦然。
“我讓他還你錢啊。”楚聿道,“這不是應該的麽,親兄弟也得明算賬,何況不是小數目。”
【我什麽時候要求耀祖還錢了,你為什麽非要幹涉我們的事。】
看到這條回複,楚聿嗤笑了一聲。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很多人都說你蠢。”
沈伶舟緩緩抿緊了嘴唇,唇線的弧度委屈又漂亮。
“別人說什麽你都信,随便賣賣慘,或者幾句好話拜托你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你也能一腔熱血憑着所謂的親情悶着頭莽了,簡直蠢到家了。”
楚聿冷笑一聲,移開目光,沒再去看沈伶舟委屈的臉。
沈伶舟的嘴唇抿得更緊了。
雖然他經常被人這樣說,可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做了錯事,他不過是在踐行幼時的承諾,并且打心眼裏寵愛着這個親人,僅此而已。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弟弟這些年問你要了那麽多錢用在了哪裏。”楚聿話鋒一轉,語氣也軟了些,但依然不悅。
沈伶舟緊抿的唇放松下來,将力量集中在手指,飛快打字:
【耀祖讀書很好,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大學生都是這樣啊,之前他的确因為失誤闖禍,可他也不是故意的,人這一輩子誰還沒犯過錯呢。】
楚聿嗤笑出了聲,他看向沈伶舟,眼底透着深切的不可置信。
無法相信世界上真有人單純到這種程度,不,已經不是單純,是蠢,是傻。
“普通大學生不會三年花掉五百萬,也不會買十幾萬的滑板、大幾萬的衣服和鞋子,更不會豪擲千金參與網賭,去借貸。”
沈伶舟後背忽的一涼。
他緩緩坐直了身子,視線像是生了鏽,機械地望向楚聿。
“你弟弟大一那年就開始參與網賭,開始是各種網絡借貸,後面是幾張信用卡,最後走投無路來拜托你,大概是沒想到你真有能力替他填了那無底洞,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臉。前前後後他一共欠了五百多萬,他現在依然有錢買名牌、買限量款,你呢?”
楚聿說着,抓起沈伶舟的衣領,看了眼那衣領和袖口處已經磨的起球的不合身的舊毛衣。
“穿着他淘汰的舊衣服,租着不知哪天随時會坍塌的危房。”
沈伶舟被他抓在手裏的領口帶動着身體開始發抖,強烈的寒意從後背密密麻麻炸開。
他從沒想過,真相如此令人難堪。
很多時候,他都很迷茫,只是憑着本能去做事。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真心實意喜歡着陸懷瑾,不管是聽命于他還是主動脫了衣服,都是他心甘情願。
他享受和陸懷瑾溫存時的甜蜜與溫暖,但唯獨每次結束後開口要錢是他最難堪的事。
可那個時候,對弟弟的擔憂占了大頭。
擔憂他在學校裏吃不好穿不暖,沒有昂貴的手機衣服被同學恥笑,擔心他撞壞了別人的車還不起錢要被送去吃牢飯,更擔心他定時炸.彈一樣的身體,舍不得他受罪吃苦。
沈伶舟不懂什麽是網賭,可他現在終于明白了,這筆錢對于弟弟而言并非必需,但卻是他拿尊嚴換來的。
也終于明白為什麽陸懷瑾一再強調他們根本不是情侶關系,因為中間多了錢這個變數。
所以在陸懷瑾眼中,他就是個可以為了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就算他要離開,對方心中也激不起任何水花,陸懷瑾從開始就很清楚。
沈伶舟的視線還停留在楚聿愠怒的臉上忘了收回,思緒也根本不在這,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只是出于本能,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沾濕了陳舊的毛衣。
楚聿斜斜睨着他,良久,視線輕蔑收回,轉過頭:
“我說你,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
沈伶舟低下頭,淚眼模糊中,他看到了自己起了毛球的袖口,和自己當下的處境一樣難堪。
他想起了華钰瑩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人可以什麽都沒有,但唯獨不能失去自我。”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弟弟的事,只有自己還蒙在鼓裏。
而現實教訓告訴他,當他将所有的心意都放在他人身上時,換來的只是背棄和利用。
楚聿單手抵在車窗上,視線在窗外風景上飄過。
半晌,他點了根煙,煙霧缭繞,萦繞在指尖,慢慢裹挾着手腕向某處集中聚攏。
那朵被字母圍繞的幹枯玫瑰文身,也變得幾分氤氲不清。
旁邊傳來沈伶舟的抽泣聲,夾雜着被煙嗆了嗓子的咳嗽聲。
楚聿翕了翕眼,将煙按滅在水晶砂中,把車窗開到最大。
車內的煙草味很快被秋風吹散,一旁抽泣的沈伶舟情緒也漸漸變得平緩。
他最後做了個深呼吸,用舊舊的毛衣袖子擦了把眼睛。
腦海中再次反複跳躍着“自我”二字。
見他哭得差不多,楚聿關了車窗,不發一言開車駛向就近的酒店。
用從沈耀祖那要回來的四萬九,請沈伶舟吃了頓豪華大餐。
*
翌日,兩人離開了這裏。
車子行駛過沈耀祖的大學附近,隔很遠,沈伶舟也看到了那號稱造價八百萬的大學門頭。
氣勢恢宏,承載了無數學子對未來的期望。
他最後深深看了眼學校門口,目光悠長,難舍難分
或許是因為自己沒上過大學,連高中都沒上過,所以身為大學生的耀祖說什麽他都信。
這是一種沒有見識的愚蠢。
他依然恨不起這個使他背負了五百萬的弟弟,更多的是內心的悲涼。
人可以一時不懂事,但不能一輩子不懂事,否則結局只有一個。
楚聿開車把沈伶舟送回了筒子樓,最後留下一句:
“今天下午自己去銀行把卡的密碼改了,幹脆辦張新卡,到時把卡號給我,我會讓你弟弟每個月往這張卡裏還錢。”
沈伶舟手指一頓,眉間深深斂起。
楚聿嗤笑一聲:
“怎麽,還舍不得?”
沈伶舟猶豫了許久,緩緩搖了搖頭。
“想明白最好。”楚聿關上車窗,發動車子離開。
“咚咚咚!”毛躁的腳步聲從長廊響起。
“你終于回來了!再不見人我都要報警啦!”蕭楠驚喜又夾雜憤怒的聲音響起。
她跑過來拉起沈伶舟的手給人轉了圈,仔細檢查過一遍,确認無礙。
“你去哪了啊?”
沈伶舟打字給他:
【去弟弟上學的城市了。】
“哦哦哦,沒事就行,大家都好擔心你,昨天房東阿姨還來過,我們商量半天要不要報警,又怕鬧出烏龍,不過你平安歸來我們就放心啦~”
蕭楠說着,趕緊給房東大嬸發消息報平安。
沈伶舟望着她松了口氣的表情,不知為何,自己內心也跟着長籲一口氣。
他看了蕭楠很久,看的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幹嘛……有事你就直說嘛。”
沈伶舟喉結滑動了下,手心的手機被他無意識的反複摩挲着,似乎确實是碰到了難以啓齒的事。
過了快一個世紀,他終于緩緩打下一行字:
【我想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