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第8章往事
李參一眨眼,又回到了游聖隊伍前。
這是一條很寬闊的大道,一輛公交車把她帶到這裏,接着,游聖隊伍便出現在面前,阻隔她的前路。
鑼鼓聲、祭祀的祝文聲萦繞耳側,每當她想要上前,就會被人推開,讓她不要擋道,不要沖撞了聖人。
她想等隊伍過去,卻永遠也等不到頭。最終,只能折返。
李商說她們交換了,但完全不一樣。以她以前對李商的觀察,就算她不作死,只要等到時間來到死者死亡的那一刻,世界就會消失。而她面對的是,無論她做什麽,最終都會被帶到游聖隊伍前。
她既無法回到原來的世界,也無法沉睡,不會感到饑餓,不知困倦,就像真的變成了一縷游魂。
從公交車下來時,她還是一個少女,一身便于行動、卻過于鮮亮的衣着,頭發半紮,戴着畫有骷髅頭的黑色面罩,眉眼間盡是叛逆,是李商的模樣。
慢慢往回走,她就一點點變化,頭發漸漸變得服帖,眼角眉梢的傲氣消失,變得冷靜而沉穩,變回了梳着低馬尾、不留一根劉海的自己。
她試圖和李商搭話,後者只回答:“警察同志,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啊。”
她說過,來到死者曾在的世界,可以見到逝去的人,問清滅失的真相。
李參于是去到區實驗中學,見到了還活着的董萱。她說明身份,說查到了一些照片,讓董萱遇到什麽可以跟她說。可董萱堅稱自己什麽事都沒有,沒有什麽照片。
當天,董萱還是自殺了。
她站在屍體旁,看到了下班的自己,可那個李參卻看不見她,只看着屍體。
然後,她又回到了游聖隊伍前。
依舊無法穿過那個隊伍,只能折返。再次前往區實驗中學,時間往後推移,董萱已經死去。
找到周小松,後者卻并不理她,只感謝他們查出了舅舅的死因。在李參要進一步詢問的時候,周小松搶先問:“兇手能判死刑嗎?”
蓄意謀殺,構成故意殺人罪,最高是能判死刑的,但具體怎麽判要看法院那邊,據她所知,近年的判例,總是能不判死刑就不判。
她無法給周小松保證。
周小松于是說:“我遇到的只是一點需要批評教育的小事,要是報警的話,老師會罵我小題大做的。”
李參一時無言,眼見周小松就要離去,忙抓住她的胳膊,徑直問:“是不是有同學拿照片威脅你?”
周小松僵了一下,然後惡狠狠地看着她:“是,然後呢?”
“是什麽照片?”
“關你什麽事?”
“告訴我!”
周小松嘴唇顫動,仿佛被怒火一瞬間燒盡了理智,聲音冰冷地說:“我受老師懲罰的照片!”她每說出一個字,眼睛都像是要殺人,“我跪在地上,他們在我臉上寫了字,我一直不知道寫了什麽,看到照片才知道,是‘賤’!”
李參愣在那裏,腦子忽然像被針刺了一下,傳來劇烈的痛覺。
“所以呢?李警官,你打算怎麽做?有人用照片威脅我,想□□我,能拘幾天?不對,未成年人,批評教育是吧?”她仰頭上前,逼得李參後退一步,質問道,“那我呢?我不是未成年人嗎!”
“照片是……什麽時候,”李參想問是什麽時候、誰懲罰她,可她一瞬間就明白了,“是你去學傳統禮儀的時候……”
“你查到了啊。”周小松抓住自己的領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有所依靠,她将視線轉到一邊,冷漠地說着仿佛別人的事,“我不知道怎麽回事,那段時間,大腦就像被人控制了,最開始只是挨罵,我根本不想聽的,後來又累又餓,為了不被關禁閉,就按要求去做,拼命聽話,等到終于結束了,以為就過去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可他們卻把照片放到我面前,提醒我,曾經跪在別人面前,說自己不要臉、對不起父母……我有什麽對不起他們的?”
李參已經徹底愣在那裏。
下一刻,她又回到了游聖隊伍前,聖人們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就像在嘲笑她一般,讓她只能驚慌逃離。
對了,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還活着,她還有話要問她。
李參慌忙來到宋惠的家,在殺死她的人回家前,敲響了她的門。
“李參……”宋惠認出了她。
“我離家出走了。”李參說。
“又?”宋惠沒有絲毫的意外,“怎麽這麽大了還離家出走啊。”
她把李參讓進門,問她吃不吃東西,說給她煮碗湯圓。
李參拉過她的手腕:“你手上有淤青。”她知道,是她丈夫打的,“有想過離婚嗎?”
宋惠愣了一下,苦笑着收回手:“離不了啊。”
“怎麽會離不了?”
“他給了我爸媽彩禮的。”
“讓他們還啊。”
“他們怎麽可能還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萬一哪天被打死了呢?”
宋惠的臉色一下變得很不好看,似乎被這句話冒犯了,他們并不是多親近的關系,她不想讓一個沒關系的初中同學說這些。但旋即,她又變得很無力:“應該不可能吧。”
“如果我告訴你,不離婚的話,淩晨就會被打死,你會怎麽想?”
宋惠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你怎麽了啊?”
李參吸了口氣,這的确不是她的行事作風,但當發現一個世界不屬于現實,一切終會消失的時候,什麽情商、後果都無所謂了。
“初中的時候,你為什麽退學了?”她徑直問。
宋惠訝道:“你不知道嗎?”
“嗯,記不清了。”
“就是因為那件事啊!”
“因為……跟着我逃學?”
“逃學?”宋惠似乎奇怪她怎麽會用這個詞,怔怔地道,“那是逃命啊。”
逃命……
李參茫然地說:“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宋惠呼吸不由變得急促,“我到現在還會做噩夢,夢到被他們打,夢到被關禁閉,夢到被扒光衣服……”她看向手上的淤青,“每次他打我,我都吓得不敢動,想起當年的事……怎麽忘得了?”
李參睜大了眼。
“哦對,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後,他們比之前更狠,有個女生被打死了……一定是打死的,他們卻假裝她墜樓了。”
李參張了張嘴,嘴唇有些顫抖:“那個女生……”是叫李商嗎?不,李商只是她随口取的名字。是她嗎?
“你真的不記得了。”宋惠喃喃道,“那你還記得程禮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