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電影選角試鏡陸陸續續進行了半個月。
等到官博發公告公布最後定下的演員，陶娜盯着屏幕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都沒看到姜棠的名字。
還怕是自己眼睛不好使看錯了，撥通選角組的電話詢問了好幾遍，才确定姜棠被刷掉了，具體什麽原因又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若是還不明白裏面的彎彎繞繞，那她白在娛樂圈這魚龍混雜的地方待了這麽久。
前一秒還臉上挂笑，平和地挂斷電話，後一秒，她“啪”的聲甩掉手機，火冒三丈：“還以為應夢淮多硬氣呢，沒想到也是個捧資源咖的，女主角竟然定個沒出道的姜妤？！他是瘋了吧？！！”
似乎嫌坐着太影響發揮，她起身推開椅子，雙手叉腰罵：“還不知道姜妤的演技如何、觀衆買不買帳呢，就他下這步爛棋還想拿獎？我看是金掃帚獎……”
姜棠靠坐在沙發上表情冷豔，耳邊是經紀人不絕如縷的怒罵聲。
她指尖劃動手機屏幕，點進陶娜先前發給她的選角公告單又仔細看了遍。
視線在左下角停留了幾秒，上面出品方那一欄赫然寫着四個字——
華晟影業
姜妤作為華晟影業的千金大小姐，拿到這部電影的女主角那就不足為奇了。
而她孑然一人，沒後臺沒背景，就算演技再令導演滿意，最後這角色花落誰家還不是投資人說句話的事。
不過令她意外的還是看起來對電影很有個人想法的應夢淮會屈服于資本家的淫/威。
只是，她仍有點不甘心。
從小到大凡是姜妤要跟她搶的東西，她都會拱手相讓，不想讓姜家人逮到說教她的機會，只想相安無事地在姜家待到成年。
可能是自尊心後知後覺冒出來，她突然覺得不甘心就這樣被姜妤比下去。
這還是她離開姜家後，第一次重新出現這種要贏過姜妤的念頭。
哪怕不擇手段。
捏着手機邊框的指節泛白，她失神地望着熄了光亮的手機屏幕，不知怎得想到上次在機場姜妤說的那句話：“你不好好攀住陸尋昭這根高枝……”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她，心下悄然有了些許想法。
那邊陶娜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無意瞥到姜棠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還以為她沉浸在試鏡被刷掉的難受情緒裏，出口安慰道：“沒事的，你也別太傷心了。下次公司開會的時候，看我給你撕下幾個小影視劇。”
姜棠渾然不知經紀人說了什麽，當她回過神來，已經坐上了前往陸氏集團的出租車。
他今天在公司嗎？
要不要提前給他發個消息問問？
要是他還在出差怎麽辦，豈不是白跑一趟？
貿然前去會不會打擾到他，萬一惹他厭煩了？
接連幾個問題冒出來，姜棠輕咬着下唇，捏着屏幕亮起的手機略顯糾結。
腦子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吵架，一個叉着腰氣勢洶洶地說：“當然要發！你是去求他辦事的，當然要确定好對方的時間。”
另一個則耷拉着臉無精打采地說：“別發吧，本來就是去碰碰運氣，要是真靠陸尋昭的幫助，那你跟姜妤有什麽區別？”
姜棠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一時沖動的勇氣在漸漸消散，她頹廢般靠在車後座，拿起手機看了眼，一條朋友圈映入眼簾——
是應夢淮剛發的，配了個嘆氣的表情。
定位在榕城某高級會所。
她眸光閃爍了下，從這個嘆氣的表情中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難道應夢淮也不滿意電影的選角，又不敢反抗投資人的決定，所以只能在朋友圈發洩一下？
她盯着這個定位沉默半晌，深吸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向出租車司機報出了這個地址。
這家會所位于榕城最繁華的地段，标準的歐式風格建築，裝潢極盡奢華。
姜棠第一次來，又不知道包廂號，光可鑒人的地磚上映照出她茫然無措的神情。
在她第三次迷失在富麗堂皇的走廊裏，一旁包廂門前站着的侍應生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詢問時是否需要幫助時，身後包廂門被拉開。
“六哥不再坐會啊，電影的事你再考慮考慮呗，入股不虧的！”
姜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下，當即往聲源處看去。
正好與陸尋昭深邃漆黑的眼眸對上。
陸尋昭線條分明的面容輪廓在走廊冷白色燈光的照映下顯得更加立體，一雙古井無波的狹眸定定望着她，情緒難辯。
他…怎麽在這？
姜棠不自覺後退一步，心底有些發虛，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意外之喜。
陸尋昭淡淡掃了她一眼，薄唇翕動剛要開口，讓應夢淮搶了先，指着姜棠驚訝道：“诶！是你啊！”
話音落下，應夢淮安靜了幾秒，似乎沒想起她的名字。
關于陸尋昭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看起來還跟應夢淮相熟，姜棠覺得再糾結下去對她此行目的于事無補，便主動接上應夢淮的話：“應導您好，我是姜棠，上次參加過您的電影試鏡。”
“哦對對對！！”應夢淮恍然大悟般，想到什麽又惋惜道，“是個好苗子，可惜了。”
聽到應夢淮這樣說，她愈發覺得事情有轉機，想了想，開口攀談：“感謝應導的賞識，我很喜歡您的電影，您的《高光時刻》我看了好多遍，十分精彩，您對畫面的把握太精準了……”
她搜腸刮肚把能說的好話全說了出去，簡直要化身成專業誇誇人員，把應夢淮誇得飄飄然，當即邀請她進包廂詳聊對電影行業的見解，仿佛終于找到了知音。
此刻，她想誠摯感謝餘皎皎女士。
要不是餘皎皎每次見面都對她一頓輸出彩虹屁，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潛移默化學到了這麽多誇人的話。
她前腳跟着應夢淮進了包廂，後腳陸尋昭就跟在她身後進來，還毫不避人坐在她身旁。
身邊被一道黑影籠罩，一抹清淡的冷香氣混雜着包廂內的清冽茶香，讓她無法忽視，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今晚是私人局，互相都是知根知底長大的發小，看到陸尋昭和應夢淮兩人又折返回來，還帶了個面生的美人，紛紛露出探究神情，好奇打量她。
應夢淮看到陸尋昭氣定閑神坐在沙發上，甚至還纡尊降貴泡上了茶，驚詫道：“你不是要回去了？”
陸尋昭睇了他一眼，沒搭理他的話，慢條斯理倒了杯茶，兩指并攏推到姜棠面前：“這是雨前龍井，你嘗嘗。”
呦呵！陸尋昭竟然會主動跟女人搭話，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應夢淮震驚之餘，八卦的視線在兩人間掃了又掃，企圖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衆人探究的視線如芒在背，姜棠愣了一瞬，沿着陸尋昭修長的指節看過去，視線輕擡落到他淡然的面龐，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仿佛其他人的打量不值一提。
姜棠朝他禮貌性地擠出笑臉，道了聲謝，接過茶杯抿了口。
她喝慣了餘皎皎泡的甜花茶，喝起其他的茶來總覺得有股澀味，說不上讨厭也說不上喜歡，靜靜聽陸尋昭給她科普：“雨前龍井口感細膩……”
陸尋昭的聲音很好聽，被醇香清冽的茶水沁過，少了平時震懾人心的威懾力，多了幾分清潤之感。
陸尋昭說到一半，張塵述湊上去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六哥給我也來一杯呗。”
陸尋昭側眸掃了他一眼，眼風極淡卻帶着不容忽視的警告，張塵述皮一下很爽，皮兩下就要挨罵，瞬間息了聲，拿起茶壺自給自足倒了杯。
明明是自己拉進來想要秉燭長談電影的知音卻遲遲插不進話的應夢淮趁此機會說：“六哥你別吓到姜妹妹了。”
他好不容易碰上個懂他電影的，要是被冷面無情的陸尋昭吓跑了，他找誰哭去。
“姜妹妹？”陸尋昭語調很淡，重複了遍這個稱呼，輕哼了聲。
這才認識多久就成妹妹了？
然而應夢淮沒聽出他這句話裏的醋意，掏出手機說道：“姜妹妹加個微信呗，方便後續交流啊。”
姜棠自然放在雙膝的手掌蜷了下，她已經加過了應夢淮的微信，再加一次豈不是要暴露她另一層身份。
可是應夢淮手機都拿出來了，她當面拒絕又不行，她想了想，點開微信不動聲色切換到小號：“我掃你吧。”
應夢淮把點開了二維碼的屏幕伸過去，閑聊似的不經意說：“姜妹妹認識‘春日海棠’這個博主嗎？”
姜棠點擊屏幕的指尖一僵，以為應夢淮發現了什麽，裝作不在意地瞟了他一眼：“不認識，怎麽了？”
應夢淮：“沒事，我覺得你倆聲音很像，都是輕輕柔柔的，而且你名字裏也有個‘棠’字，很巧诶！”
姜棠很明顯松了口氣，沒想到應夢淮耳朵這麽尖，經過層層電流傳播出去的聲音都能跟她本人聯想到一起。
說起“春日海棠”這個博主，應夢淮逢人就要誇：“姜妹妹有空可以去關注一下她，一個傳承我國傳統非遺文化的優秀博主，那纏花技藝爐火純青，人還很溫柔，關鍵是沒被功名利祿污染，有一顆不可多得的純粹之心…”
被人當面誇得天花亂墜，姜棠有些不自在，掌心都攥緊了，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
真是謝謝啊，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口碑這麽好呢。
陸尋昭長腿交疊着靠坐在皮質沙發上，長指夾起茶杯不緊不慢抿了口，眼風淡淡往應夢淮的方向掃去。
應夢淮忽然感受到一股沁着冰霜的寒意，打了個哆嗦：“怎麽突然這麽冷，張大少把空調打高點呗。”
本來慵懶靠在沙發上看其他人玩牌的張塵述滿臉不情願地吼了句：“遙控器在茶幾上，自己調！”
應夢淮：“……”
慘遭人人嫌。
調高了溫度，感覺到包廂內沒那麽冷了，應夢淮想了想說道：“你上次的試鏡表演我看過了，很有靈氣，只是可惜…”
“不是我不選你，最終的人選還是要看投資人的意思，所以…你懂吧。”
應夢淮點到為止，相信姜棠是聰明人，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能得到導演的肯定，姜棠覺得已經足夠了：“應導擡愛，不過是經常觀摩您的電影，從裏面學到了點皮毛而已，希望下次有機會能跟您合作。”
“想拍電影？”沉默良久的陸尋昭驀地開口，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眸光晦暗。
沒等姜棠答話又說：“怎麽不來找我？”
語氣熟稔，滿座嘩然。
姜棠表面維持平靜，心下的震驚不亞于其他人。
雖說陸尋昭已婚的事實人盡皆知，可畢竟兩家聯姻沒辦婚禮，沒請賓客。
至于陸太太的真容，更是沒有任何人見過。
而她不想頂着陸太太的名號招搖過市，正好陸尋昭也沒在外人面前提過，她還以為兩人對隐婚這事達成了共識，沒想到他一點都不避諱向外人公布兩人的關系。
本以為陸尋昭親自給她斟茶就很值得探究了，沒想到兩人還是熟識，莫非傳聞中不近女色的陸家掌權人也有在外面養金絲雀的癖好？
衆人的視線又齊刷刷落在姜棠身上。
傳統的古典美人長相，婉約的眉目中透露出恰到好處的清冷，動作輕輕柔柔，嘴角習慣性噙着抹淺淺笑容，恍如不染塵世的神女。
原來陸總喜歡這一類的美人。
衆人恍然大悟，似乎發現了個不得了的秘密。
應夢淮要是再看不出陸尋昭看上了姜棠，那他白拍了這麽多愛情電影。
既然美人在側，要不正好借姜棠的手讓陸尋昭應下電影投資的事？反正在他心目中，姜棠就是電影最佳女主角，換任何人他都不樂意。
為了大美人，陸尋昭應該會同意的吧？
應夢淮在心下默念了句“對不起了姜妹妹”，随後半假半真地哭訴：“姜妹妹啊，我是非常中意跟你合作，奈何姜荀那老家夥橫叉一腳，把他女兒塞進來，還放話讓劇組不準跟你合作，他拿捏着劇組經濟命脈，我敢怒不敢言啊…”
應夢淮捂臉哭訴着，透過半開的指縫瞧了眼陸尋昭的神色，意有所指：“要是能換個投資人就好了，我就不用受這個氣了…”
包廂內都是過命交情的好友，早就習慣了應夢淮私下裏這種頂着人畜無害的臉卻行不着調的事的性格。
紛紛看好戲。
應夢淮哭訴半天，遲遲不見陸尋昭有反應，反倒是姜棠露出抹呆滞的表情。
不是。
應夢淮為了拉投資這麽豁的出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