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攻心
一尺、八寸、七寸,十幾個大夏士兵奮力要關上城門,城門外十幾步遠的花刺軍,将自己手上的□□往前一擲,恰恰落在門縫中。
一個大夏士兵連忙停下将門縫裏的槍踢出去,重新合力關門,可是就耽誤這麽一會,後邊花刺軍已經沖到眼前,他們把手裏□□往前送,城門眼看沒法合攏了。
李慕君在城牆下自然看到鑽進城門洞子的花刺軍,更看到山坡下的敵人猶如打了雞血般往上沖她冷靜的命令:“命床弩和火炮不記後果壓住山坡下的敵人,打開城門格殺勿論。”
因為有火器營和城牆上守将的點射,再有後來周厚德命床弩壓制敵軍大部隊,所以追來的不過幾十人,很快便全部被殺,通州關的城門又一次緊緊關閉。
這一次花刺軍看到前方被別住的城門,不惜一切代價向上沖,可是結了冰的山坡讓他們連滾帶爬,再加上鋪天蓋地的羽箭,他們被射殺和自傷損失慘重。
李慕君站在城牆之上平靜的命令:“把布幔挂到城牆上。”
幾個大夏士兵擡着一大卷布走到城牆上,把布垂到城牆之上。這布幔是李慕君讓張萬興準備的,高約一丈有餘,長有二十幾丈,上邊是一人大小的字:
西軍的将士們,朕知道你們是被靈郡王蒙蔽,才放下家中的爹娘妻女背叛大夏,如果有人能取靈郡王人頭獻上,朕封他為西平侯。如果有人想父母家人,只要放下武器,朕讓他平安歸故鄉。如果有人能拿下花刺或者西蕃的人頭賞銀十兩。
這便是李慕君早就想好的攻心之策,先是挫敵軍的銳氣,然後瓦解敵人的聯盟。蔡元聰手下也有十五萬大軍,不可能每個人都會想要叛國打仗,尤其是那些最普通的士兵,他們不過是聽命而已。
一百個粗壯的大夏士兵手持鐵皮喇叭,站在城牆上高吼:“西軍的同袍們,只要殺了靈郡王就是西平侯!只要脫下铠甲扔掉武器,就能平安回家!殺一個蠻子十兩白銀!”
靈郡王看着遠處城牆上那巨大的文字,聽着大夏軍傳來的招降聲,臉色氣的發黑。矮壯的西蕃右将軍哈哈哈大笑:“你們夏人就是花樣多,大夏的皇帝這是要你沒法信任西軍吶。”
花刺左賢王臉色也不好看,何止挑撥了靈郡王和西軍的聯盟,他以後怎麽敢讓自己的士兵和西軍在一起?萬一被黑了拿去領賞怎麽辦?
矮壯的右将軍拍拍自己的戰馬哈哈哈笑:“本将以後可不敢再讓手下的士兵,和西軍走得太近,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沒了人頭。”
蔡元聰此刻真是悔不當初,他怎麽就被靈郡王說服,起兵造反了!還好皇上沒說要自己的腦袋換爵位,否則他都沒法相信自己的親兵。
不過別人投降或許還有好處,他這西境總兵是絕沒有好果子吃,因此他必須跟靈郡王死死綁在一起:“王爺,末将自來西境十餘載,和王爺惺惺相惜,最是明白王爺的雄才大略,末将拼死也會效忠王爺。”
靈郡王緩下鐵青的面容,拍了拍蔡元聰的肩膀笑道:“元聰的忠心本王從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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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謝王爺,末将這就命人用火箭去燒了那布幔。”蔡元聰連忙表忠心“然後再派人去陣前叫罵,皇帝不孝嫡母德行有虧,讓太後老人家萬裏求救。”
“正是,這樣的人給出的承諾如何可信?”靈郡王雙手背後說的大義凜然。
可是誰是傻子呢?西境的士兵們也是大夏百姓,他們跟着自己的上官,迷迷糊糊就成了裏通外國的叛軍,不得已只能跟自己人刀兵相見。
如今皇上體諒他們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怎麽會不願意?他們跟着靈郡王看着蠻夷在大夏的土地上,燒殺淫虜肆意踐踏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心裏不難過嗎?
說什麽皇上不可信,核查田産讓大夥都有田種的是皇上。用大夏百姓威脅皇上的是靈郡王,願意全力救孩子的是皇上。這一刻西軍雖然沒有擺明,可是他們彼此相望的眼神裏都有了主意。
不說西軍暗地裏的湧動,今天靈郡王這邊的攻城顯然又沒有成績,反倒是因為他們借着大夏百姓沒用盾牌傷亡及其慘重。
左賢王的臉色十分難看,他開口說:“本王去看看傷亡兩位請自便。”
靈郡王也很頭疼,他沒想到皇帝會來釜底抽薪這一招,太狠了。他要趕緊想辦法,因此也沒多留:“本王也要回營思量對策。”幾個人拱拱手就各自散去。
靈郡王轉身打算回營,眼角餘光看到身後铠甲分明,手扶佩刀的西軍,忽然心裏一突:回到西軍營地,自己會不會被某個貪功的……拿去領賞?
他腳下一頓跨馬追上花刺左賢王:“等等本王,今日花刺軍受到重創本王也去慰問一番。”
左賢王勒馬停下,回頭看看靈郡王身後的士兵就知道他的心思。左賢王冷着臉,他不贊成靈郡王這樣的态度,大夏天子剛使出離間計,靈郡王便借故防範西軍,豈不讓人心寒?
可是靈郡王快馬追上他,笑着說:“本王帶着西軍去探望花刺将士,才顯得我們交好不受敵人挑撥。”
雖然有這麽個借口,可是左賢王依然覺得靈郡王做得不對,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過他也害怕靈郡王被人黑了,那麽這次入侵大夏的計劃就泡湯了。
靈郡王在花刺軍中住了兩日,蔡元聰心裏實在不得勁,只能和手下的大小将軍們在一起喝酒,聯絡感情。可惜用處并不大士兵們雖然沒有嘩變,卻也不肯再攻城。
西蕃的右将軍也是不肯,靈郡王勸他:“大夏軍前番羽箭不要錢似得用,如今軍備肯定不繼……”
“本将可沒有用士兵去消耗敵人軍備的愛好。”右将軍一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邊用油呼呼的嘴說道。
其實靈郡王沒有說錯,為了救那些孩子,李慕君不計後果箭雨鋪天蓋地,确實用掉了将近一半的儲備。
左賢王倒是想進攻,可是西蕃只想跟在後邊撿現成,他自然是不樂意,更何況他上一次損失确實挺重。
關裏關外難的平靜了兩日,張萬興來向皇帝禀報那些孩子的處理方法:“末将讓楊東的知府過來,把那些孩子帶走送到善院好生養着,楊東是附近最繁華的城市。”
“那個後背中箭的少年如何了?”皇帝坐在上首神色平靜的問道。
“好在沒傷到內髒,雖然箭深了些,倒沒有大礙。”張萬興回憶那孩子拔箭時疼的滿頭汗,渾身顫抖,卻倔強的不吭不哈,難的感嘆“那孩子叫劉家旺是真不錯,末将想留下做個義子,或許将來能有一番成就。”
皇帝淡淡的點頭,又吩咐:“那些能跑回來的孩子都是有記憶的,讓他們去傷兵處照顧傷兵。”
“都不大點的孩子,沒什麽用吧?”
皇帝卻有自己的思量:“這些孩子父母都慘死在兩軍陣前,到了善院難免會被同情,朕擔心他們養左了性子,覺得大夏虧欠他們。”
李慕君又一次想起那些倒在自己眼前的大夏百姓,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掩飾自己不穩的情緒,放下茶杯她淡淡的說道:“讓他們多看看那些為了大夏傷亡的士兵,讓他們知道有很多人為了百姓的安寧奉獻犧牲。”
張萬興心頭一震,皇帝好細的心思,連這些都替那些孩子想到了,他連忙躬身應是。
張萬興在裏邊震驚,大帳外來和皇帝商量軍務的周厚德,則是沉吟的摸了摸自己的刀柄:這何止是心細如發?只有女人才會有這樣細膩溫柔的心思吧,皇上不過是十七歲的少年……少年?他的腦子一幕幕閃過,軍帳裏皇帝昙花一現的笑渦,城牆上痛苦不能自已的淚水……
周厚德正在沉吟,張萬興已經大步出來見到他連忙行禮:“末将見過将軍。”
周厚德換上笑顏:“張将軍免禮。”
正說着軍帳裏走出一個身姿靈敏的侍女,她對周厚德屈膝說道:“陛下等候将軍多時了。”
張萬興急忙告辭而去,周厚德示意侍女在前邊帶路,他微微眯眼:跟出來的四大侍女都是攝政王府出來的,攝政王常年住在天順宮……
“微臣參見陛下。”
“周愛卿不必多禮賜座,朕今日召愛卿來是想換換城牆上的口號。”明黃的大帳裏,皇帝的膚色越發瑩潤。
周厚德不過看了皇帝的手一眼,就恭敬的低頭問道:“不知陛下想換成什麽?”
李慕君沒有在意周厚德低頭的這個小細節,不過從這天開始,這位被大夏天子深深信重,一生都執掌京師大營的将軍,極少在天子面前擡過頭。
“就換成任何人都可以用靈郡王的人頭,換大夏西平侯的爵位。”
周厚德低着頭嘴角慢慢扯開笑意:這是是要離間靈郡王和花刺,西蕃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