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簌簌不久前還在出于玩味的心态看沈拙的笑話,下一秒,她就被狠狠報複了回來。
沈拙道,“今日楚大人想要看看關于你的學業情況,所以你得寫一篇文章給我。”
簌簌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寫文章?不是沈拙,你到底教了我幾天,就敢讓我寫文章?”
楚家三個兒女,除了大哥,其他兩個小的都不怎麽愛讀書,屁股根本坐不住,坐也坐不了多長時間,哪怕是逼着他們,他們也能在夫子的念書聲中睡過去,醒來後和夫子面面相觑,嘴角還疑似存有一點晶瑩的水漬。
簌簌能堅持到現在,完全就是憑借着和沈拙鬥智鬥勇來不斷重振精神。
“我不行,我所識的字也就勉強讓我看一些話本子。”簌簌這下真的慌了,“沈拙,你是我父親請來的,要是被他知道我一點沒學會,當心他扣你的銀錢。”
簌簌還想再威脅他幾句,但是看着沈拙漆黑如墨的眼睛,她頓時就不敢說話了,在上輩子,他可是曾殺了她的哥哥,将自己囚禁起來的罪魁禍首。
雖然不知怎地來到了這裏,之前積攢下來的東西全部灰飛煙滅,但簌簌仍不敢小瞧了他,像他那樣淡淡人,又怎麽會缺銀子呢?他之前随随便便一幅畫就能賣好多錢,錢他自然也是不缺的。
當簌簌意識到這一點後,反而變成了落敗的公雞,再也不說話了。
“你父親早已把該給的銀子給我了,所以我無所謂你在楚老爺面前說些什麽,”沈拙緩緩道,“楚老爺說過,她無所謂你是否能夠成才,他只希望能你能從書中學習前人的智慧,如果下次在被我遇到你不尊重師長,故意捉弄人,我也不介意去楚老爺面前說一聲。”
簌簌恨得咬牙切齒,她辛辛苦苦的算計,在沈拙看來不過就是小孩子把戲罷了,他輕而易舉地就繞了過去,甚至還對着自己發出了尖銳的嘲諷,簌簌滿心憤恨之餘,還想着沈拙到底會因為什麽東西而心神大亂呢?
換句話來講,沈拙身上到底有什麽弱點。
簌簌将上輩子和沈拙相處間的每一件小事都想遍了,可就是想不出來,無論是什麽時期的沈拙都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就算是跌入谷底,他也會小心籌謀,等風頭過去了又重新爬起。
沈拙走出門的時候,還批判性地說了一句:“聰明了,但仔細瞧着,也沒比之前好多少。”
簌簌氣到不行,卻還是命春梅搬了椅子過來,是一把極為老舊的椅子,固定的關節處早已不太牢固,稍微使用,椅子便吱嘎作響。
簌簌已經準備拿這來招待沈拙了,想到他是如何費力地使用這把椅子,簌簌內心就一陣暗喜。
沈拙在盡量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要露出多餘的異樣。
他的腿腳因為長時間的站立變得有些麻木,如果不是他在竭力控制,沈拙現在一定很狼狽,等到走了足夠遠,他才敢稍微流露出一些疲憊模樣,他在院子裏随意擺放的石凳上坐下了,簌簌變了許多,看來沒有自己,簌簌也在不斷适應這裏的生活。
沈拙笑了笑,只是可惜,她聰明,但有的還都是一些小聰明。
他自然可以猜到簌簌接下去會做些什麽,出于自保,他也沒告訴簌簌,就在今天下午,楚老爺也會親自過來,不做什麽,只是為了瞧一瞧,僅此而已。
沈拙身體微微後仰,他想起了上輩子的那些事。
他也是簌簌的夫子,名義上是夫子,不過是楚老爺派來陪着簌簌解悶的小玩意而已,楚老爺也不要求簌簌文章做地多好,不要求簌簌能從先賢的文章裏學到多麽有道理的話,楚老爺最常說的是,“我就簌簌一個女兒,我也為簌簌準備了一份家底,不多,但是保簌簌吃穿不愁,平平安安是綽綽有餘了,我也不求她将來名聲顯赫,只求她平安一生足以。”
沈拙那時候心高氣傲,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些蠢貨,好巧不巧,簌簌就偏生是那樣的存在,不聰明也就罷了,還總是連最基本的形式都看不清,經常發瘋耍脾氣。
許久,沈拙才幡然醒悟。
自己沒比這個蠢笨的家夥好多少,在明知道對方是個麻煩的情況下,他還對簌簌起了不一樣的心思。
簌簌絕不是他夢想中的夫人。
沈拙期望中的那個女子應該是溫婉和善的女子,飽讀詩書,能夠理解他的抱負和不易,能為他進行一些簡單的交際——僅此而已。
但是簌簌如果某天能不為某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找他麻煩,沈琢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可是沈拙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到最後,他的步步為營,他的小心謹慎,為簌簌,他寧可讓自己的前途蒙上一層灰色,也不願簌簌受到一絲半點的委屈。
沈拙苦笑道,都已經重新活了一輩子了,簌簌的脾氣還是沒有半點好轉,也不知他這一走,簌簌該發一通怎樣的脾氣。
另一邊,簌簌剛發完火。
春梅的耳朵裏塞了兩個紙團子,雙目失神,呆若木雞,聽着簌簌說了好久的話。
好消息,簌簌不會罵人,說來說去都是一些并不惡毒的詛咒。
壞消息,無論是多麽不難聽的話,重複了許多次,也照樣令人難以忍受。
簌簌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讓那個沈拙付出代價!”
簌簌讓春梅為自己準備好冰凍的水果,兩口西瓜下肚,渾身清涼,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她坐在床榻上慢慢理清思緒。
現在,她的世界裏有兩個沈暢涔,一個是年輕時候的他,還有一個是過去十年以後的他,他給自己改了個名,叫沈拙,他的行為氣質就算是化成灰,簌簌也能認得出來。
而此刻,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擺在她眼前——萬一兩個沈暢涔聯起手來對付她怎麽辦?
簌簌又發起了愁。
既然世界給了她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那麽幹嘛還得讓前世的仇人也過來呢?一個不夠,還來倆,一個她都已經快應付不暇了。
簌簌想,接下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人碰上面,最好再讓其中一個被趕出去,如果可以選,她希望被趕出去的那個是沈拙。
倒也沒什麽其他來由,主要是沈拙會逼着自己寫文章。
簌簌想了一下午都沒想出什麽緣由将沈拙給弄走,反倒是将自己弄得體力不支,再加上外面日頭大,騰騰的熱氣熏蒸着,春梅又是個靈巧性子,早已在房間裏鋪滿了冰塊,簌簌蓋着薄被,等睡醒後就是下午了。
早已過了去沈拙那裏報道的時刻。
簌簌幾乎是從夢中猛然驚醒,抓着春梅的手,語氣略顯責怪道,“春梅,你都不曉得喊我一聲,這下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春梅一邊拍着簌簌的背,一邊安撫道,“沒事的,沈拙是個好人,不久前也曾同我說過兩句話……遲了一次,沒必要大驚小怪。”
簌簌急忙讓春梅給她拿來出門的衣裳,道,“來不及了,得快些。”
春梅又說,“既然都遲了,不如睡個舒服吧。”
“不行!”簌簌回眸看她,“我愛念書。”
她自然不會告訴春梅沈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沈拙遠遠不像他表面上的那樣無害,不知道有多少人就這樣死在沈拙的手裏,她忘不了從夢裏見到的一切,忘不了那些血淋淋的場面。
但這些遠遠抵不過和沈拙相處的那短短瞬間。
他是極擅長拿捏人的,但凡手上抓了一點把柄,就恨不得将你身上所有的油水都榨出來。
春梅有些遲疑,卻遲遲不動手,“別去了,沈拙和別人打起來了,下午來不了。”
簌簌聽聞,興致勃勃,“真假的!仔細說來聽聽。”
春梅心不甘情不願道,“老爺說了,這不算是什麽體面事,就同我提了一嘴,還囑咐我千萬別瞎說。”
簌簌的手臂親昵環着春梅的脖頸,“如何如何,仔細說說,我可是楚家人,有損自家臉面的事情,必然不會瞎說。”
“具體的來龍去脈我也不是很清楚,”春梅有些緊張,畢竟是老爺親自發的話,她卻光明正大地違背,“我只是聽說,兩人不巧在花園中遇到了,互相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打了起來。”
“就這?”簌簌明顯有些失望,“還不如不說呢?”
她想,沈拙和沈暢涔不是兩個人嗎?按理說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手足,是真正意義上血脈相連的關系,要好都來不及,又怎會打起來?
事情的發展走勢越來越奇怪了。
簌簌有些不解,但是不妨礙她算計。
她的腦子運轉飛快,想着,既然如此的話,她就可以不讓這兩人的其中一個離開這裏,就這樣放着,然後自己上跳下跳,在其中挑撥離間。
簌簌想着想着,美滋滋地笑出了聲,誇贊她真的有做壞人的天賦。
春梅好奇地問,“小姐你笑什麽?”
簌簌推推她,“沒事。”
壞人的小算盤自然是要保密的。
哎呀,她真當是有做壞人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