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馬車行駛了很久,最後停在一處懸崖前面的空地之上,500多個漢子已經停了手上的工作,此刻正席地而坐,喜氣洋洋地互相交談。
連日不休勞累了兩個多月,總算告一段落,在場的漢子心裏着實松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進入8月,前幾日下了幾場暴雨,防洪堤起到了明顯的作用,而因為莫盡河和怒江之間打通了一條通道,莫盡河的水比起往年來講平和許多,也不再大量順着江州平原的方向倒灌。
500多個漢子內心比拿到糧食還要心滿意足,當然了,這完工之後的獎勵還是值得衆人期待的。按當初定下的約定,榮登甲等的隊伍,可以得到縣令大人提供的特等獎。
正這麽想着,陸久安在萬衆睹目之下走到前面的石臺上,郭文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這樣一副場面,陸久安什麽身份衆人一想便知。
“這就是咱們應平新縣令啊?別擋着讓我瞅瞅。”
“咱們縣令這麽年輕?跟我堂弟一般大吧”
陸久安只當沒有看到他們的反應,倒是韓致在隊伍裏面鶴立雞群,他擡眼随意一掃就看到了。
他有些為自己隐瞞身份過意不去,暗暗猜想韓致和楊耕青二人會作何反應,但是一看到他們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随後他想到韓致平時不茍言笑的臉,又覺得自己真心多慮了。
陸久安氣沉丹田,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來:“諸位百姓辛苦了,我乃應平縣縣令,陸久安。”
現場漸漸安靜,陸久安見所有人都看向他,微微颔首繼續道:“應平縣不再像往年那般洪水肆掠,離不開諸位這兩月來的不辭勞苦。諸位,請轉身看看你們後面吧。”
大家不明所以,依言轉身,緊接着,他們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議又心滿意足的神情。
從高處遠眺下去,只見應平縣在一片落日餘晖之下稻浪浮動。莫盡河如一條馴服了脾氣的白色莽帶,在阡陌縱橫間靜靜流淌,行到一處小山包時兵分兩路,一條順着原來的方向蜿蜒前行,一條拐了個彎,向遠處的怒江延展而去。
幾百個漢子只覺得突然喉嚨哽咽,莫名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陸久安靜靜等了一會兒,等着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慢慢平複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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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因為你們,應平百姓種的莊稼大部分得以保存完好,雖然雨季還未完全度過,但我有信心今年會是一個豐收年。”他彎腰朝衆人鞠了一躬:“我替應平各位百姓謝謝你們。”
有一部分人不由自主彎膝跪了下去,陸久安微微擡手:“快快請起。身為應平縣的一員,望我們以後也能同舟共濟,将應平發揚光大,成為江州第一大縣,各位覺得如何。”
陸久安的語調一直不曾慷慨激昂,這短短的幾句也是輕聲慢語,衆人卻覺得熱血沸騰,紛紛舉起手來應和:“成為江州第一大縣。”
在場的漢子現在都同一個感覺:心底有萬千豪言壯語,不跟着大吼一聲,胸腔裏面那顆激烈跳動的心就要蹦出來了。
郭文一臉複雜地看向陸久安。
陸久安目不斜視,他三言兩語挑起衆人的激情,下一刻又急轉直下:“既然大家如此有信心,那我也不必多言,咱們還是來進入頒獎環節吧。相信諸位一定在心裏對特等獎猜想良多,我們首先将甲等隊伍請上來吧,邱江。”
邱江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此刻如同粉絲面見偶像,臉頰激動地充血漲紅,領着隊裏的人同手同腳地走上前去。
陸久安感覺有些好笑,他努力撐着表情:“這位隊長,對于榮獲甲等有什麽想同大家分享的嗎?”
平時能言善辯的漢子磕磕巴巴了一會兒,憋出幾個字來:“額呵呵呵,俺挺高興的。”
陸久安心裏頓時笑噴了,他估計問這位也得不到什麽有有意義的回答來,于是直接進入正題:“我就不吊大家胃口了,應平縣如今人丁凋零,正缺人手,縣衙裏正籌備組建一支隊伍,統一在衙門食宿,與衙役相同待遇,不過獨立于衙役。另外,成為這支隊伍的隊長,往後其子女入學的束脩由縣衙提供。”
陸久安一邊說一邊觀察着他們的表情,除了韓致和楊耕青,其他人都忍不住露出驚喜至極的神态。
陸久安接着講完後面的話:“嗯,你們沒有猜錯,此次獲得特等獎的人,不需要考核,直接入選隊伍,升為隊長。”
“嗬!”特等獎果然不愧是縣令親自頒發的,這等殊榮,努力幾十年也不一定能得到,現在居然憑借着這樣的機會一飛沖天。
下面的青壯都向邱江等人投以羨慕的目光,也有人捶胸頓足,暗自懊惱。
“當然,一切僅憑自願,如果有人不喜歡這樣的獎勵,可以兌換成粝米,100升。”
100升粝米雖然很多,但是一頓飽還是頓頓飽,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選什麽。于是邱江隊伍裏包括韓致和楊耕青在內,無一例外都是選擇特等獎。
正當大家都在分享收獲的喜悅,突然有一人自隊伍裏沖出來直奔陸久安而去。
那人沖得太急,眼看就要撞上陸久安,韓致腳步一轉,閃身來到陸久安後面。
“小心。”韓致扶着陸久安的腰把人往旁邊輕輕一帶,避開了來人的沖撞。
那人卻并沒有如預想的那樣,而是雙腿一彎跪在陸久安前頭,陸久安一時搞不清狀況,卻聽韓致大喝一聲:“抓住他們。”
韓致只是一介平民,當然沒有衙役響應他的話,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只見下方形勢劇變,人群中又接二連三的沖出幾個人來,不知道打哪兒掏出一把武器,四周的人見此如潮水般紛紛散開。
要說他們手上的是武器,也是高看了他們,有些是做工的鋤頭,還有的甚至只是根木棍。
誰都沒有料到會突然發生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衙役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多虧了這些天的訓練,三兩下就将暴徒制服。
跪在陸久安面前的人也沒有幸免,被楊耕青反剪雙手壓在地上。
那人被楊耕青的重量壓得直翻白眼,還在不斷求饒:“陸大人,饒命,草民有事禀報。”
陸久安認出他是那二十個山匪中的一人,微微示意楊耕青,楊耕青卸了些力道,那人斷斷續續地開口:“陸大人,縣衙的糧倉,小心,有人打劫。”
在場的書吏聽了大驚失色,只有陸久安不慌不忙地問:“你是何人,如何得知。”
這個問題問完,跪着的人沉默良久,仿佛在進行深思熟慮,陸久安也不催他,等了會兒,那人開口,語氣已經帶着視死如歸:“陸大人,你可還記得,做工期間曾有二十人前來報名。”
下方被壓制的人死命掙紮起來:“李大石,你住嘴,你出賣我們,你不得好死。”
衙役往人肚子上狠狠一踹,那人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蜷縮着身子不再叫罵。
李大石身子抖得像個篩子:“我們二十人從去年開始住在七角山,一直以打劫為生。這次聽說縣裏在招人做工,以糧食作為工錢,所以動了點別的心思。”
“做工的時候,我們一邊幹活,一邊打聽情況,縣衙裏的武力,糧食的運送路線,再順藤摸瓜找到糧倉所在。”
“等到結束的時候,趁大家放松警惕,你們在這邊拖延時間兼放風,另一撥人就去糧倉搶劫糧食,然後殺人放火,趁亂逃跑?”陸久安接着他的話道,“你們派去的人只有30多個,就想從我縣衙手裏搶走糧食,讓我猜猜,你們打算從西門進入伏擊是吧?”
下面被壓着的人霍得擡頭,眼神猝了毒一般射向李大石,一字一頓像嘴裏含着血腥:“你早就投向了這狗官?”
李大石也愣在當場:“我......我沒有。”
“那他如何知道我們的計劃。”
同樣的問題李大石也想問,陸久安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他們的疑惑:“該說你們膽子大呢,還是說你們蠢呢?”
李大石癱軟在地。
陸久安看着他道:“念你最後迷途知返,将功補過。本官不會為難你。”
李大石背後生出一身冷汗的同時,在心底暗暗慶幸自己選擇了正确的一條道路,他伏下身子,把腦袋磕得碰碰作響:“謝大人。”
陸久安:“不過本官還有一個問題比較好奇,你最後為何選擇向我報信。”
李大石苦澀道:“草民家中還有老小。”
因為家中還有老小,所以放心不下他們,做工的時候看到生的希望,所以選擇孤注一擲,以性命來賭縣令的一顆仁心。
一個多月前,陸久安對将江預說,想要不廢一兵一卒感化他們,現如今看來還是他太天真。
李大石在七角山的時候,沒有做過傷人性命之事,所以将他從輕發落,那十九個人就沒那麽幸運了,通通被捆了麻繩綁起來,押回縣衙待審。
一場風波還沒升起就已經落幕了,陸久安帶着自己新鮮出爐的下屬,浩浩蕩蕩地開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