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門板被推開“咔噠”的一聲輕響，滿屋子塵灰被穿堂的風雨高揚起，十七毫不遮掩的捏了捏鼻子，面色上也頓時有些厭厭的不好看。
她這一水衣裳可是昨兒個鋪子中新來的料子，聽說是最近盛京流行的款式，故而在椿城的姑娘家們手中都緊俏得很，十七也是好不容易偷摸出來了一條套在身上，自然也是愛惜得緊。
雖說她只是一界鬼魂，旁人見不到更摸不着，哪裏會管身上穿得好與壞，但總歸女兒家也是愛漂亮的，更別提這又是落雨又是打灰的了。
如此想着，女鬼的眼又止不住往四下瞅了瞅，最終将目光落定在那大開的軒窗旁，随即又似是頗為滿意的蕩起身子擺去。
詹天一察覺到動靜淡掃了一眼，而後撿了塊屋內還算幹淨敞亮的位置攙扶着老婦人坐下，緊接着才悠哉悠哉地往門口走去。
“你幹什麽去？”十七不明所以，剛坐熱的屁股又擡起，心中只當他是怯了自己的打算，意圖借口要逃走，故而忙不疊起身朝男人身旁飄了幾步，也匆匆跟了上去。
而今如此緊要的關頭，她可不能讓這厮給跑了。
一來，自己還得叫他幫忙傳話，二來，就詹天一這個弱得能被風吹跑的身子，要是萬一出了什麽好歹來，她還不得被詹府內外那群丫鬟給念叨死？
雖說她們是看不見自己，左右也怪不到自己身上，但到底是她十七帶出來的人，還需得給人家全須全尾的還回去才好。
誰料不消女鬼再多說兩句，那男人偏像是用一種看呆子的難言模樣看向十七，仿佛她這遭問話實在是過于大驚小怪了些，失了分寸。
“外頭的風雨頗大，天一不過是想關一關門窗罷了，姑娘這是怎麽了？”
十七聞言自覺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好半天後才從喉間幹巴巴地扯出了一句。“沒事。”
此刻的她紅白着一張小臉，自是明白自己剛才誤會了男人，只是她向來又是個嘴硬且不肯低頭的性子，所以連回答的話語也含了些逞強的倔感。
“那先頭我和你說的事，你究竟有沒有放在心上？”
女子一轉頭，忽而又兩下騰起身子飄在高處，她那眉眼壓低，面沉如深水的模樣更是駭人，仿佛好像只要詹天一不聽自己的話就跟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誤一樣，要論罪問斬。
“十七姑娘急什麽，這經年舊事不得慢慢來問嗎？”說罷，男人狹長的眼微不可查地眯起，而後才緩緩拖沓着腳步從門口走來。
慢慢來！哪裏來的時間和他慢慢來？
她倒是想慢慢來，可是天界那群吃幹飯的神仙尚且都沒有給人留時間去查案辦事，難道閻王老兒還會給她時間嗎？
這頭，十七一見詹天一根本就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也頓時起了滔天的火氣，她狠狠咬了一番牙口，唇齒間更是被刺激出了血意，比起胸腔下的猙獰，她面上的臉色倒是頗為客氣，口中更是振振有詞道。
“詹公子可千萬想清楚了，我慢這一時半刻不要緊，只是你那在陰曹地府裏頭的安姑娘等不等得了這麽久！”
而今他們二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雖說都各懷心思，但眼下且還需要彼此。就像他們從前所說的那樣，十七需要詹天一，同樣的，詹天一也需要十七…
突然一瞬，也不知是女子說出口的哪一個字刺痛了男人的心，詹天一猛地就朝她面上直盯去，他額間散落的碎發被窗棂外透過的冷風掃開，一張精致到毫無瑕疵的面皮就立刻出現在了人眼面前。
不知緣何，女鬼瞧着這雙眼竟一時心中發怵，她顫巍巍着身子像是實在挨不住那視線般又将頭撇向一邊。
屋外依舊是那副狂風造作，風雨交加的陰沉模樣，宅院內那半人高，無人管顧的雜草枯葉更是助長了風勢，此刻正一個勁兒地敲打着門窗，叫人心中隐隐不安。
而屋內的氛圍也随之就這樣僵持了很久，一直到詹天一那幾聲幾乎微不可查的笑聲傳來時，十七才敢動一動自己即将快要僵化的脖頸。
黑沉的天色下，男人一半面容亮在光下一半面容隐在暗中，眉目似笑非笑，眸光更是晦澀不清，如夜色樣暗沉稠重帶着強勢的侵略感。
只見他輕輕聳動着肩，沒有再看一眼十七，而是欺身靠近那位老婦人，半蹲下身地輕問道。
“不知阿婆可還記得些許許公子當年之事，能否同我說說看？也好叫詹某能見識見識這位有本事的能人。”
他這是什麽意思？十七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若說剛才詹天一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那山野間的猛虎野獸要吃人的錯覺，那麽現在卻又全然換了一副面貌，就仿佛是學堂中那求知若渴的聖賢人，正打算深挖細查一個問題的答案。
可她心中卻越發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一處不對勁，所以也只是拍了拍胸脯告訴自己是她想多了，畢竟詹天一也不過只是個凡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水花來呢？
罷了罷了，鬼知道他這陰晴不定的死性子是學了誰的，反正自己在他身邊待着不過也只是權衡之計，屆時要是有任何問題，自己也可以輕易抽身而出。
如此想着，女鬼的思緒也就漸漸松散了下來，她起身一道和詹天一并靠在一起，提着耳朵想看看那老婦人打算如何回答。
“怎會不記得！”
“便是我老婆子這一輩子忘了誰也不會忘記我許兒的！”
一聲沙啞又略顯沉悶發緊的聲音緊随其後，那坐在板凳上的垂暮者一下下瞪大了雙眼，她顴骨突出，雙眼凹陷，整個人就如同一個被蒸幹了水分的蘿蔔，只剩下了一層寡黃的老皮，不知哪一日是自己生命的盡頭。
還果真是有故事可說，十七聽聞她這話也來了些許勁頭，又急急忙忙将臉湊近了腳邊幾分打算聽個明白。
詹天一瞅見她這樣子沒說一句話，只是将目光定了片刻後又把手中一直摩挲的指環捏了緊，緊了松，好像在把玩，又好像在控制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