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驚變
34、驚變
白瑤瑤兩只白皙的小手也抓着報紙, 滿臉擔憂惶恐:“是什麽意思?是小五哥哥的姐姐要被抓了嗎?”
言昳看了她一眼:“是。寶膺的娘。咱們家不可能一點不受牽連。”
言涿華也懂了,他們來拜訪白家,就是因為韶骅出事後, 大明朝上下心都亂了,言實覺得一點不表态也不行,太中立了反而沒活路,所以順帶來拜訪一下白家,打探一下形勢。
結果兩家還在游船上談着呢, 梁栩派的核心人物就被抓進了宮中。
皇帝要是心一狠, 把自己最寶貝的熹慶公主給殺了,那梁栩相當于被削去了半個身子, 也別想再跟韶家為首的文官打個平手了。
四個孩子憂心的對視着,白瑤瑤終于知道大事要來了:“咱們家以後會怎麽樣啊?會不會……”
雁菱也托腮, 蕩着腳:“會不會打仗啊?”
言昳感覺到天要亂了。
她掃了一下報紙,按照上頭說的時間, 熹慶公主是在前一天的深夜被帶入宮中的。那時候剛好是他們休沐準備回家的時候。
現在, 各方應該都已經有反應了吧。
她倒是不太擔心, 上輩子的世道可比現在壞多了,她也能一樣活得好好的。如果白家真的被這樣的突發事件卷進去, 最後落魄了,那言昳反而還高興呢, 白旭憲對她更沒有控制力了;如果白旭憲牽扯的事太多,真的可能被抄家,她就帶李月缇連夜跑路,在此之前先把做空的股票出手, 而後到廣州一帶弄個假戶籍, 再做生意。
只是希望別, 這樣打亂她後續的計劃,影響她早期給自己鍍金啊。
言昳幾根手指撐着太陽穴附近,看甜水店的老板娘端來他們點的豆沙年糕湯和桂花糖水,她拿起勺子:“哎呀,趕緊吃吧。”
言涿華嚼着一個拉絲的年糕,含混道:“不過說來,韶閣老離開金陵了嗎?”
言昳搖頭:“不知道。我是好些天沒見到韶星津了,他有天突然歸家之後,就沒來過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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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瑤瑤也插了句嘴:“小五哥哥也離開書院了。不知道寶膺和驸馬現在在哪裏?”
言昳:“金陵也有一座公主府,是公主嫁人在金陵的封府,離咱們這邊都不遠,寶膺和驸馬好像一直都住在金陵的公主府中。不知道消息出了之後,他們二人會不會回京師。”
白瑤瑤往前探了點身體,看向言昳:“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寶膺?”
言昳吃了一塊糯米團子:“你要不要去把腦袋伸進鱷魚嘴裏試試?”
白瑤瑤急道:“寶膺不是你好朋友嗎?你都不關心他嗎?”
言昳無語,這情況下,寶膺家裏正大亂,她幫不上忙還往前湊,說不定還會讓熹慶驸馬覺得是白旭憲派孩子來打探消息呢。
她道:“你不是我的好妹妹嗎?你關心我,那這頓飯錢,你付錢吧。”
言昳說着,精瓷似的手指夾起報紙,起身往外走去。
她站在棚子邊沿,一陣溫熱的夜風吹過,吹的言昳裙擺亂皺,山光遠跟上她半步,忽而朝西側望去皺起眉頭來。言昳晚了半拍才聽到一陣尖叫聲、馬蹄聲,大隊人馬似乎急沖沖的要把整條街都沖撞了似的,往這邊來了,言昳只瞧見西北方向,有些天上的矮雲泛着層層橙紅,但她分不出來是那頭有市集、戲臺還是出了什麽事兒。
而後便聽人叫了起來:“西邊起火了?!”
不止是起火,言昳眼見着遠處人仰馬翻的尖叫喧鬧,一些棚子直接倒塌下去,兩側小樓上人們驚做一團。
“砰!砰!”
言昳驚得一哆嗦。她太知道了。那是槍聲!
尖叫聲四起:“流匪殺人了!啊啊啊!”
山光遠一把攬住她的腰,直接把言昳扛起來,一邊往棚子深處跑,一邊嘶啞着聲音吼道:“回店裏!回去!”
言涿華也是反應利落,直接踹倒桌子,桌面對着街巷擋着,防有流彈碎石打過來,一手抓言雁菱,一手拎白瑤瑤,朝店裏飛奔!
另外幾個護院随從,也拽住店裏剩下幾個食客和老板娘,全湧進店裏。
屋裏一下躲進來十來個人,七手八腳的把木門合死,拿石磚桌臺怼在門闩下頭把門堵死。就聽見外頭馬蹄聲跟踏在腦袋上似的,哐哐而過,緊接着就是外頭棚子給讓臺風掀了似的倒下來。
言昳還是膽大,跳上沒火的竈臺,提裙跨過去,拎起一個鐵鍋蓋擋在面前,靠近有窄縫的窗戶往外瞧。
先是幾輛馬車沖撞而過,緊接着有一大隊人馬蒙着面,似乎像是追逐那幾輛馬車般過去,手中還拿着十幾支火、槍,只是馬隊中許多人的槍口不是對準了馬車,而是對準了兩側屋樓亂放槍!
言昳真是打心眼裏迷惑了,金陵幾十年前遭過幾次起義、流匪侵襲,甚至城都被占過屠戮過。因此後來就建立了周邊各兵道很嚴密的體系,只為拱衛江浙一帶衆多城市。從這二三十年來說,別說流匪,連什麽自立“無上天國”“徽王”之類的幾個大叛軍和法國海軍,都沒攻下過金陵城。
那金陵城內怎麽會突然冒出來一波鬧事兒的流匪?
言昳正想着,忽然一聲槍響,在離他們十幾步遠的街中央響起,吓得白瑤瑤捂住耳朵尖叫一聲。
那子彈竟然一下打穿了他們這家鋪子的上部,給四五米高的房梁處開了個豁口,子彈斜向上打在瓦片上,稀裏嘩啦掉下來一大堆碎瓦!
屋內衆人驚叫躲避。
山光遠被她這膽子驚的心提到嗓子眼,低聲怒道:“二小姐!”LJ
他手在竈臺上猛地一撐,身子利落跳過去,擡手就要護住言昳。
言昳也趕緊蹲下,看他撞過來,把手裏的大鍋蓋子往他倆頭上一并罩住,緊接着,一些磚瓦碎渣掉在了鍋蓋上,砸出幾個乒乓響聲,她還轉頭怒罵他:“你幹嘛突然跳過來!看吧,我剛剛救你一命,你欠我三萬兩銀子了。”
山光遠捏緊了拳頭:“……”
白瑤瑤望着山光遠那利落幹脆的身手,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之前在靈谷禪寺遇到的老虎面具的少年,好像也是這般年紀,這般功夫……
難道是遠護院?
而那時候的老虎少年,根本就不是為了救她,而是救言昳?
白瑤瑤恍惚起來,此刻更覺得身邊沒人幫助,又驚又怕的往雁菱身邊躲。
言昳伸手,微涼的手指包住了山光遠的拳頭,推了他一下,皺眉道:“那馬隊後頭跟着還有人,你看——”
山光遠拳頭松了幾分,探頭從窗縫往外看,馬隊後大概跟了四五十個人,打扮的都像是田裏農戶或小商販,但竟然拖着個木板車一樣的東西,他們回身去拿,從木板車裏拿出了一個陶罐,朝對街店鋪扔過去。
砰!山光遠眼前一花,對接店鋪裏炸起一大團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言昳失聲道:“燃|燒|瓶?!”
山光遠轉頭看她,言昳咬着指甲,雙目驚疑不定的亂轉,似乎在拼命思索。
山光遠可沒時間動腦,他拳頭松開,抓住言昳冰涼的手指,将她往後拽去,言涿華似乎也意識到外頭人在幹嘛,失聲道:“媽的,瘋了嗎?!老板娘,咱們這兒有沒有後門,躲在屋子裏不是事兒,咱們要趕緊跑了!”
老板娘也吓傻了,一邊往後縮一邊道:“後門——後門!跟我來!”
說是後門,其實是後頭有個半人高的窗子,靠着河岸,方便老板娘從窗子探出長杆去,找行船上的商人買米面糧油。窗子出去,下頭只有二尺寬的牆根,一不小心就可能掉進河裏。
老板娘打開了窗子,言涿華探頭看了一眼,有些猶豫,雁菱已經撐着窗框,跳了出去,穩穩落在牆根上,往旁邊挪:“不要緊的,挪出來幾米就有座橋了!”
屋內幾個食客猶豫的時候,忽然聽到砰一聲碎響,店鋪前門和他們剛剛坐着吃飯的棚子,似乎劇烈燃燒起來,瞬間就黑煙四起,從窗縫裏熏了進來。
言昳道:“快走,這屋子是木頭的,風一來就全都要燒沒了!言涿華,你先出去,站在牆根扶我和瑤瑤一把,畢竟我倆不懂武功。”
言涿華看她如此淡定指揮的模樣,立馬站直身體,道:“好的,姐!都聽你的!”
言昳:?你比我大五歲,你管我叫姐?
從後窗鑽出去,言昳緊緊靠着牆根慢慢移動,望着下頭的黑綠色河水,也忍不住腿肚子打顫。而雁菱已經到了靠着牆根的小橋上,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小麥色的手臂,待言昳靠近後,一伸手撈住了走的顫顫巍巍的言昳,将她拽上了橋,還拍着她後背安慰她:“別怕!”
言昳擔心山光遠沒出來,但山光遠壓根沒走牆根,他從窗子跳出來,極其敏捷的一把攀住了屋瓦邊沿,手一撐就上了房頂,半蹲着身子快步從房頂過來,穩穩跳到了言昳身邊。
言涿華仰頭,忍不住道:“好俊的功夫。”
白瑤瑤被言涿華護送着,但她因為膽怯走的很慢,腿也在打擺子。眼見着剛剛還喧鬧的整條夜市街,到處都是火光和被撞到的攤鋪、桌椅,尖叫聲與逃散的人群,白瑤瑤不敢看身邊黑漆漆的窄河,閉着眼睛往前走,雁菱看她足夠靠近,也伸長手抓住了白瑤瑤手腕。
卻不料白瑤瑤忽然腳下一滑,尖叫一聲。
雁菱被她拽的一個踉跄,往河裏倒去。雁菱這丫頭也是仗義膽大,用力托了一下白遙遙的手肘,讓白瑤瑤站直了,自己卻就這麽從橋上失去平衡,直直往下掉!
而她摔下去的時候臉上一點驚訝也沒有,還對言涿華揮了揮手。
雁菱不把自己當回事兒,言涿華卻最心疼這個妹妹,着急的把白遙遙抱起來,直接往橋上那幾個護院身上一扔,壓根不管她會不會被撞傷,直接松開手,也跳了下去!
眼見着白瑤瑤腦袋就要撞在橋頭石頭欄杆上,劉護院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了白瑤瑤,松了口氣。
橋下河中,雁菱從河水中冒出頭,捋了一把額前濕透的碎發,驚奇:“哥,你跳下來幹嘛!”
言涿華在水中,擡手朝她潑水:“老子跳下來是為了打死你這個不要命的小鬼!”
言昳伏在橋邊,往下喊:“不要緊吧!”
言家兩個侍衛,也從另一邊下臺階到河邊,去撐上一艘賣貨的小破船,去撈言家兄妹二人。言涿華拎着落湯雞似的言雁菱上了船,對言昳一擺手:“沒事兒,好着呢。天熱,泡了水還涼快。”
言昳道:“你們從水路走,也很快的。千萬別亂晃,咱們到白府彙合吧!”
言涿華還故作帥氣的一撥頭發,道:“姐,放心!”
言昳一把拽住山光遠的手腕,回頭看了眼吓得雙眼通紅的白瑤瑤,冷聲道:“跟上。”
山光遠沒想到她一副還要保護他的樣子,緊緊拽着他。
言昳對金陵的街巷熟悉,一邊跑一邊道:“我賭這事兒百分之百跟熹慶公主被抓有關。你看到了嗎,街面上那些人,根本不是追那幾輛馬車,而是表演給外人看,但實際大肆作亂,做出惡行。他們是要扣黑鍋啊!”
山光遠皺眉:“給誰?”
言昳體力畢竟不太行,跑的有些氣喘籲籲,眼睛又那麽千回百轉的看了他一眼:“你當我是算命神仙啊!我現在還看不出來。”
金陵城內最繁華的夜市出了亂子,但跑出幾條街去,另一條人聲鼎沸的街巷,就沒太多人注意到作亂,他們兩側高高的民宅擋住了大半的天空,沒人瞧見西邊被火光染紅的天空,只有些人似乎往西邊街巷張望,可能遙遙聽到了一些槍聲尖叫聲,但沒有太當回事兒。
只讓人覺得恍然隔世,仿佛剛剛的動亂是在另一個城市。
言昳混入這條街巷後,心卻沒有放下來,她腳步也緩了幾分,喘息道:“不知道那幫子騎馬作亂的人會不會到這邊來,不行,我跑不動了,這兒離白府還有段距離,咱們找輛車回去。”
劉護院正轉頭看着附近有沒有車行,白瑤瑤就眼尖的看到一架樸素的馬車,挂着招租的牌子,停靠在巷子拐角暗處。車夫不知道是去吃飯了還是怎麽,只有兩匹老馬在那兒對着噴氣。白瑤瑤一指,劉護院抱着她就往那邊無人的馬車過去了。劉護院把兩位小姐塞進車內,快步跑到前頭,抓緊缰繩。
言昳幾人剛剛坐下,劉護院便駕車駛過街巷,走無人的小路,迅速往白府的方向走去。
白瑤瑤在昏暗的車內長舒一口氣,撫着胸口道:“這是怎麽回事兒?還有賊人敢在金陵城裏作亂?”
言昳卻忽然嗅了嗅車內的空氣,猛地起身。坐在她對面的車門處的山光遠顯然也嗅到了,他立刻掀開車簾,展臂摘下車尾挂着的煤油燈,照向車內。
白瑤瑤滿是薄汗的臉被油燈照亮,她有些驚詫:“二姐姐,遠護院,怎麽了?”
言昳在搖晃的油燈裏,睫毛打下的陰影忽長忽短,她緊緊皺着眉頭:“噓。你聞不到血腥味嗎?”
血腥味?!
白瑤瑤一個激靈,言昳手中的燈往下挪,只看到車內地板上一個血掌印!
白瑤瑤尖叫一聲。
言昳卻看那血掌印旁還有一道血痕朝內拖去,直到消失在車內一塊堆疊的紮染毛毯下。言昳也有些受驚吓,她警惕的随手抓住馬車裏的一個燈座,抄在手裏。
山光遠擡手捏了捏她肩膀,要她放松,而後從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矮身上前去,一把掀開了毛毯!
毛毯下,一個少年滿身是血的昏迷在那兒,一只手還捂着自己溢血的胸口。
白瑤瑤緊緊抓着車簾擋住眼睛,驚叫不已,言昳卻接過山光遠手中的油燈,抓着車壁上的把手,緩緩站起身體,将油燈挪到少年額頭上方。
“韶星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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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遠過馬路,言昳忽然拽他:“剛剛有輛車要撞你,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一萬兩銀子。你給我打五年工還債吧。”
山光遠吃飯,言昳忽然拍他:“剛剛有個飯粒想嗆死你,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十萬兩銀子。你給我打五十年工差不多。”
山光遠洗澡,黑心資本家言昳再次突然沖進去:“剛剛你差點就腳滑摔死了,我救了你一命——”
山光遠:“……”
言昳多看了幾眼:“你肉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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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黑心老板潛規則,從洗澡記得鎖門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