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王朝因我興替2.5w,3w營養……
30. 王朝因我興替30 2.5w,3w營養……
《将行》這出話本, 很多人就是聽個熱鬧尋些樂子,但落到一些人耳裏,卻因為太有代入感而震人發聩。
徐騰搭在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大概是覺得抖得太厲害, 怕被人察覺出異常來,徐騰将手收到桌子底下, 緊緊捏着自己的衣角。
可是,他泛白的唇角、陡然猩紅的眼睛卻無法遮掩。
衡玉一直在搖動折扇。
借着折扇的遮掩, 衡玉的餘光低調落在徐騰身上, 仔細觀察他的異狀。
在話本中場休息時, 衡玉端起面前的茶杯細抿一口, 似乎是剛覺出不對般,她問徐騰:“這位大哥, 你沒事吧,我看你額頭上好像冒了不少汗。”
徐騰猛地回神,胡亂用袖口擦去額上的汗:“沒什麽沒什麽, 是這天氣太悶了。”
“也是,這一大早的就在下雨。”
衡玉狀似抱怨, 又将面前的糕點推到平平和安安的面前, 說自己沒什麽胃口, 給兩個小孩子嘗嘗。
徐騰連忙出聲拒絕, 不過還是坳不過衡玉, 不好意思地取了兩塊糕點。
“《将行》裏面那被奸相殘害的舒将軍一家, 我聽着……他們的事情與容老将軍一家有幾分相似。”就在這時, 隔壁那桌的客人突然輕聲交談起來。
“聽說這出話本就是為了容家軍寫的。那家榮班的班主不是說了嗎,什麽……什麽藝術來源于生活,有些相似也是正常。”
他們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 但衡玉這一桌,她、侍衛長和徐騰都是常年習武之人,耳目很清明,這番話幾乎一字不差地落入他們耳裏。
衡玉心底一樂,這還真是巧,她正想着該怎麽把話題扯到容家軍身上,隔壁桌就完成了這個助攻。
“如果容老将軍對應上了舒将軍,那奸相呢?這滿朝公卿裏有沒有這麽一個奸相?”衡玉眼神黯然,突然低聲道。
似乎是覺得情緒外露得過了,她忍不住別開頭,朝徐騰一拱手:“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徐騰擺手。
他看了看衡玉,欲言又止。
于是臉上也不禁悵然。
如果容老将軍在,不,哪怕老将軍不在了,容寧将軍在的話,他們這些人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容寧将軍鐵骨铮铮,怎麽可能會勾結鮮卑呢?他平生之願就是封狼居胥勒石以記,怎麽可能會跟那些他所睥睨的外族為伍?
……而且說實話,就算容寧将軍真的做了錯事又如何?他依舊願意追随在容寧将軍身側。
在徐騰看來,這滿朝公卿裏,只有容老将軍和容寧将軍在時,他們這些卑賤之人才能活出頭。
軍人保家衛國,保家他可以理解。
但是衛國?這樣的國有什麽好守衛的。
這麽一深想,徐騰就忍不住走神,完全沒把後續的話本劇情聽進去。
說書人退臺後,兩個小孩拽着徐騰,嘴裏一個勁說着舒家好可憐,那個什麽相是大壞人。
徐騰摸摸他們的頭,教他們:“是啊,舒家是大英雄,那些迫害他們的人心裏什麽想法都有,但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從來沒考慮過國家大義,他們怎麽會不壞呢。”
他感慨完了,看着兩個孩子似懂非懂的模樣,輕嘆一聲,将銅板扔到桌面上,牽着兩個孩子離開茶館。
衡玉沒有追上前去,只是坐在原地凝視着他的背影,許久,她側頭去問侍衛長:“他是誰?”
“徐騰。以前是将軍的親兵,後來資歷攢夠了,就被調去左軍當統領。”
按照雍朝的建制,一軍統領手中有兩千士兵。
衡玉唇角輕輕彎了下:“暫時将突破口選在他的身上,你派人去将他這幾年的事情調查清楚。”
其實她到雲溪已經有三天了,但可惜的是,一直沒有尋找到最合适的突破口。
在容家軍裏,容家舊人非常多,可不是誰都能夠進行合作的,不細細挑選絕對會出大事。現在來看,這個叫徐騰的統領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
一日後,徐騰的信息全部擺在衡玉面前。
侍衛長解釋道:“少爺,屬下動用了我們埋在容家軍裏的人,但時間太匆忙了,目前只能查到這種程度,更細致的信息還需要再等一日。”
“應該足夠了。”
衡玉說,垂眸迅速浏覽起上面的內容。
片刻,她的指尖在‘李順’這個名字上停頓片刻:“安排一下。”
她沒明說,侍衛長卻已經會意。
***
病人不會對大夫設防。
更何況,這個大夫還是無償義診。
所以,雖然覺得這個大夫問的問題太詳細了,但大夫解釋說他的病很可能跟軍營生活有關,李順也就信了。除了不能說的事情,大夫問的其他事情他基本都回答了。
末了,大夫将列好的藥方遞給李順:“藥方就是這個,我盡量列了便宜又有效果的草藥。”
李順心中有些忐忑,伸手接過藥方。
他是沒落世家出身,寫得一手好字,又因為常年行軍接觸過淺薄的藥理知識,大概掃了眼藥方,李順就知道大夫果然沒有騙他,藥方上的草藥都比較常見。
他暗暗舒了口氣,真誠地向大夫道謝,那死氣沉沉的臉上浮現出希望的光華。
如果能夠活着,誰甘心一直躺在床上等死呢。亂世之中沒有了他的庇護,他的妻兒該何去何從。
大夫擺手,溫聲笑道::“無妨無妨,十幾年前我受過容家軍的恩惠,若是不知道李統領受傷就罷了,知道之後還是想盡一份心力。”
“再者說了,李統領的傷是因為前段時間抵禦鮮卑而受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觀。”
李順眼神一暗,勉強笑着送走大夫:他的傷是因為殺敵而受的,百姓感念他的付出,但他的上司和那兩個下屬卻恨不得他躺着去死。
等到大夫離開,妻子一臉高興迎進來,眼裏閃爍着沒擦拭幹淨的淚光。瞧見李順神色不對,妻子臉上喜意一僵:“怎麽了,難道大夫……”
“沒事沒事,大夫已經為我刮去腐肉,只要這兩天不再發燒,我就沒什麽大礙了。”李順連忙出聲安撫,并且将手中的藥方遞過去,“這是大夫開的藥,你去藥方裏面取藥吧,家中的存銀應該夠用。”
妻子長舒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剛剛吓死我了。”
說着說着,妻子的眼睛又忍不住通紅起來,顯然後怕極了。
大夫為李順診治完後,提着藥箱慢悠悠走在路上,繞了好幾圈,最後才走進一個普通的院子裏。
見到坐在上首的衡玉,大夫恭敬行了一禮,将他和李順的問答盡可能複述出來。
衡玉認真聽着,斟酌片刻,她側頭看向家榮班的班主,也就是陳退。
“加大話本和戲劇宣傳的力度,是時候放出風聲,讓大家知道話本裏的人物對照了現實中的哪些人。”
樂家、賀家、王家……好幾個世家都往容家軍裏安插人手。
這些家族裏的聰明人不少,他們當然知道收買人心的道理,但因為彼此拖後腿、天天內鬥,容家軍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分裂成了好幾個陣營。
像是李順、徐騰他們這種,既沒有忘記舊主、又無法融入新将領手裏的統領,在容家軍裏的處境非常尴尬。
但他們,偏偏又是容家軍裏實力最強悍的一方。
***
在《将行》風靡整個雲溪城,幾乎為家家戶戶所知曉時,一則小道消息突然在私底下流傳開。
“你們知道嗎,《将行》裏面的舒家對應的就是容家,那殘害忠良的奸相就是樂貴妃的父親和賀家人……至于那個縱容奸相、早就想對舒家除之後快的皇帝,就是……”
這個消息有些大不敬,偏偏又刺激得很。
只是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在雲溪城的百姓間傳揚開了。
又因為這種消息容易惹來殺身之禍,沒人特意到雲溪城的官員面前提及此事,所以一時間,這個消息壓根沒傳到任何品級高的官員耳裏。
有人質疑這個消息的真假,有人拿話本上的劇情去說服,有人拿這些年容家做過的好事去辯駁……
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這個消息也順利傳到李順、徐騰和另外幾個統領、大隊長的耳裏。
滿城喧鬧,人心動蕩。
然而,容家沒有後人了,就算他們覺得容家無辜又有什麽用。
就在這種聲音剛傳開時,又有一個消息流傳開。
“你們忘記了《将行》嗎,舒家小少爺舒玉在忠仆的護衛下逃出京城,滾落山崖後遇到絕世高人教他怎麽打仗怎麽治理天下。在這過程中,舒玉還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最後成功為家族洗刷冤屈。”
“……你們說,容家當年,難道真的沒有人逃出來嗎?”
這個消息,無心人聽個熱鬧,有心人卻不是這麽想。
徐騰、李順幾人終于按捺不住,悄悄約了個時間,低調在家中碰頭。
幾人各自坐着,面面相觑,都沒有人敢第一個開口。
徐騰覺得嗓子不舒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咳了咳。
然後,刷刷刷——在場所有人都扭頭盯着他,一副等他開口的模樣。
徐騰:“……清,清個嗓子。”他撓撓頭,“算了,我們這麽沉默下去也不是個事。我跟大家認識十幾年,彼此知根知底,這場聚會又是我帶頭組織的,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衆人神色一凝,然後就聽徐騰繼續道:“那家榮班也好,《将行》也好,都古怪得很。”
“家榮,倒過來……不就是容家嗎?”李順聲音很輕,卻如驚雷般砸在衆人心中,激起了千層巨浪。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對不對!”有人激動道。
李順是沒落世家出身,因為識字又能統兵的緣故,在軍中能接觸到的東西比其他人都多:“沒錯,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五年前軍中曾經戒嚴,說要搜查奸細。”
“但我私底下打聽過,軍中很可能是在搜查……容小姐,她從帝都逃了出來。”
李順又道:“小姐……我還記得将軍說小姐的及笄禮将近,他到時候定要請年假回京參加小姐的及笄禮,送她出嫁。算算年紀,小姐如果還活着,現在也有雙十年華了吧。”
一番話後,現場又再次陷入沉默。
衆人無聲對視,似乎是想看看別人是怎麽想的。
“如果……”徐騰輕咳一聲,“我是說如果……如果小姐真的出現,你們會怎麽做?”
“我……我不知道。”有人艱澀道。
“我也不知道。”又有人苦笑。
“容家軍現在烏煙瘴氣,小姐之前逃出京城,能夠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要怎麽改變現在的局面?”
“丘暢,你怎麽一直坐在那裏不說話?”徐騰注意到角落裏那個沉默不語的男人,覺得有幾分古怪,忍不住出聲問道。
房間角落,氣質粗犷的男人抱着茶杯始終沉默不語。
聽到徐騰的點名,男人慢悠悠擡頭,露出一張與丘暢幾乎完全一樣的臉。
但他的聲線與丘暢完全不同。
“如果小姐有實力能讓容家軍恢複昔日的榮光,諸位身為容家舊人,可願意追随于她,助她奪回容家軍嗎?”
徐騰臉色猛變。
周圍的李順等人也紛紛起身,手按在腰側刀柄上,神色緊繃,似乎只要角落裏的男人敢輕舉妄動,他們就會立即拔刀砍向他。
“你不是丘暢,你是何人?丘暢怎麽了?”徐騰咬牙切齒,心中慌亂之下,甚至沒聽清剛剛男人說了什麽。
這個假丘暢,其實就是侍衛長。
他長嘆一聲,拱手行禮。
“容寧将軍麾下親将,窦競是也。諸位,一別多年,許久不見了。”
***
雲溪今夜又下起雨來。
雲溪城外十裏地,容家軍就駐紮于此。
偌大的軍營被切分成三部分,分別為左軍、中軍、右軍。
其中,中軍的将士待遇最好,基本都是那些世家将領的親信。左軍和右軍經常要承擔各種髒活危險活,之前和鮮卑一戰,犧牲最多的就是左軍。
徐騰身為左軍統領,分配有一個獨立的小帳子居住。
他今夜很奢侈地點了兩支蠟燭,穿着完整的輕甲,正安靜盤膝坐在燭光下,垂眸擦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寶刀。
像是在等待着什麽般,擦完寶刀後,徐騰靜坐不動。
——交換口令的聲音,看來是到換防的時間了。
在他的刻意安排下,今晚守衛左軍的士兵全部是他和李順的手下。
半個時辰一晃而過。
平時這個點,正是整個軍營裏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
外面有清越的鳥叫聲響起,正是雲溪城中最常見的一種雀鳥叫聲。
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是這道鳥叫聲三長兩短,停頓片刻又再次重複一遍。
徐騰從桌案後起身,一把熄滅蠟燭,提着手中大刀走出帳子。
雨聲掩蓋了所有細碎的動靜,哪怕有人不小心踢翻東西,也只是惹得熟睡的人嘟囔兩聲,翻了個身又繼續睡着。
偶爾有人起夜,也睡眼惺忪。
直到一個時辰後,三軍帳中燃起明亮燈火,才有人驚醒警覺,猛地從床上彈起,握住枕側的武器迅速出了帳子。
然而,才剛在帳子前露面,便有長刀架在他的脖頸之上,令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左軍所有統領級以上将領全部被控制。”
“右軍也已全部被制服。”
兩刻鐘後,才有人再報:“中軍也不辱使命。”
帳子裏,衡玉安靜跪坐着。
今夜她依舊穿着方便行動的男裝,然而一頭柔順的長發沒有像之前一樣束起,而是全部散落在耳後。
這一刻,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女子而非男子。
幽谧的燭光拉長,照在她的半邊側臉上,讓她整個人都添了幾分神秘。
聽到徐騰的禀報聲,衡玉緩緩擡眸,聲音冷肅:“中軍怎麽慢了這麽多,是不是出現了劇烈反抗?”
“是。”徐騰道,“我們控制了那些統領級的将領後,出面命令左軍和右軍的士兵,他們都會聽命行事。但是中軍那邊的士兵桀骜慣了,有很多中隊長、大隊長不服我們的命令,阻止起了反抗,不過并不影響大局。”
“那些會反抗的,都是對方的親信。殺一殺見見血也好,總要做清掃的。”衡玉的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談論今晚吃什麽。
權勢之争素來如此。
她殺人見血,是為了這天下再無動亂殺伐。
只要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對的,她就不會遲疑。
徐騰領命退下。
黑夜裏,雨水還在下個不停,有了越下越大的趨勢。
刀劍撞擊聲、慘叫聲、喝罵聲,無數聲音雜在一起,構成亂世的一角。
衡玉低頭為自己研墨,提筆作畫。
她手中這幅駿馬圖剛畫完,外面就有人匆匆來報:“小姐,全部都結束了。”
衡玉将毛筆放回筆架上,收起桌案上攤開的畫作,這才起身道:“正好,我們去見見他們吧。”
中軍軍帳裏,二十幾個将領被捆得死死的,東倒西歪跪在軍帳角落。
其中有幾個将領是世家出身,雖然從軍,但那身文弱之氣一看就是沒怎麽動過刀殺人的。
他們原本高高在上,在容家軍裏地位崇高,一夜之間卻被制服。此時不少人嘴裏都在不幹不淨罵着,還有人對徐騰怒目而視:“徐騰,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你敢這麽對我,就不怕禍及妻兒嗎?”
“難道你以為,憑着你們這些卑賤的庶民,真的能夠執掌下整個軍隊嗎?我勸你們現在乖乖放了我們,如此還能得到一個痛快。”
這個人剛說完,就被身邊的人推了推,不贊同地擰眉搖頭:他們的生死還在別人的手底下,這麽猖狂,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徐騰,別信他說的。我知道你想要什麽,加官進爵,戰功不會被私吞,糧草兵器能夠及時供應上對吧。你想要什麽盡管提,我以琅琊陳氏的名義起誓,會盡可能滿足你提出來的任何要求。”有人聲音柔和,展示出了此前從未有過的溫和體恤。
徐騰抱劍站在他們旁邊,與李順等人一起,看着他們的目光就如同是在凝視一群跳梁小醜。
“事到如今,你們還看不清局勢嗎?”徐騰輕聲道,“這容家軍,甚至是整個幽州,整個天下,都要變天了。”
容家軍如今的大将軍姓洪,出身頂尖世家。他看上去四十來歲,眉間有常年蹙眉而形成的褶痕。
聽到徐騰的話,洪大将軍神色冰冷,高聲怒喝:“今夜的所有行動都太缜密了,絕對不是你們這幾個人能夠想出來的。你們背後肯定站有其他人吧,對方是誰?事到如今還不露面嗎!”
話音剛落,有人掀開帳簾,逆着破曉的晨曦踏入帳中。
衡玉長發披散,穿着一襲廣袖華服,身姿如松,眼角眉梢的淡淡笑意襯得她風姿奪目。
“承蒙洪大将軍挂念。”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容家孤女容衡玉,今日為取容家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