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蟬鳴心跳
34 蟬鳴心跳
◎“在想你到底什麽時候親我?”◎
阮阮雙手被對方扯住, 借着枝繁葉茂的樹影漏下的淺色月光,勉強辨認出,對方是個纖細窈窕的女子。可只抓着她, 咿咿呀呀,嘴裏發出含混急促的氣音,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我過來了啊!”
謝明瑞撥開雜草枝蔓,大步往她的反向跑,看見她被一個身着西洲服飾的年輕女郎拉扯着,不禁微微皺眉, “拉着我娘子做什麽?”
西洲女子神色憔悴, 滿臉淚痕, 沒想到此處還有第二人, 聽見謝明瑞冷聲質問,不禁一頓, 阮阮趁着她松懈, 一把揮開, 躲到了謝明瑞身後。
謝明瑞掏出袖子裏的火折子, 火光照亮了三人所在的一圈距離。
阮阮看清楚了些, 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西洲女子, 面目生得妩媚, 但此刻滿臉淚痕, 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眸中透着凄楚。
入夜氣候轉涼了,她還穿着單薄清涼的西洲夏衫,看起來像遭遇了什麽難事, 想要求助, 偏偏口不能言。
“要不帶她去我們馬車那邊, 再仔細問問?”她征詢謝明瑞意見。
馬車裏有紙筆,就算西洲女子不會樊國文字,也可畫圖示意,總比這樣咿呀咿呀地打啞語好。
謝明瑞看了一眼她拉着他衣袖不肯放的手,轉而向西洲女子道:“你随我們來。”
西洲女子忙不疊地用嘶啞氣音應了幾聲,邁步跟着二人走。
身後靠近湖的地方,沐浴的淅瀝水響消停了,火把接連着亮起,兩個身材高挑的西洲男子也尋了過來,“你們要帶曼娘去哪裏?”
阮阮與謝明瑞停下,見兩個西洲人臉色不悅,其中一人只松松地套着窄袖衫,露出一大片淌着水光的胸膛,另一人衣飾幹爽完整,并未下水,五官眉目較尋常西洲人深邃,神情陰鸷冰冷。
謝明瑞看向被喊作曼娘的女子:“你們是一道的?”
Advertisement
曼娘急切地搖頭,胡亂打着手勢否認,眼眶湧下更多眼淚。
并未下水的西洲男子眸光掃過他們與曼娘,一字一句道:“珠兒還在帳篷裏,燒得迷迷糊糊喊你的名字,曼娘要抛下珠兒去哪兒?”
這話仿佛刺中了曼娘的軟肋,她渾身一僵,肩膀垮下來,看了一眼阮阮與謝明瑞,慢慢走向了那兩個舉着火把的西洲男子,滿是不情不願。
“等等……”阮阮話未說完,被方才的西洲男子打斷。
“曼娘是我們商隊的飼鳥人,兩位別多管閑事了。”他冷冷剜了阮阮一眼,朝同伴看了一眼,同伴粗魯地拽過曼娘,一把推得她踉踉跄跄。
三人轉身,朝西洲商隊的帳篷走去。
對方已經走開了一段距離,阮阮還停在原地看西洲男子的背影。
謝明瑞側目:“還想去問?”
阮阮搖頭:“方才那個更高一些的西洲男子,我總覺得莫名眼熟。”尤其是鼻梁和嘴唇的下半張臉。
謝明瑞淡淡“嗯”了一聲,轉頭開路,“有人一下馬車就被西洲商隊身長八尺、身材魁梧精瘦的青年郎君給勾了魂兒,覺得眼熟也正常。”
阮阮笑了,小碎步過去,拉着謝明瑞的袖子晃了晃。
“怕摔嗎?”謝明瑞桃花眼蘊着籍籍月華,手掌一翻朝她攤開,“光拉着袖子頂什麽用?怕摔不會牽着我。”
阮阮一路給他牽回了馬車停駐的地方。
粉黛已經在裏頭鋪好今夜休息的被褥枕頭,“我就睡在旁邊放行囊的馬車上,有事吩咐喊一聲,都能夠聽見,蘆笛也在旁邊。”
她伸手一指,阮阮望見蘆笛在粉黛馬車旁邊紮了個小帳篷。
簡單洗漱過後,阮阮就先鑽進被窩躺下了。
謝明瑞随後睡過來,兩人不約而同一陣沉默。
明輝堂床鋪很大,阮阮要是老老實實睡覺不亂動,總體而言與謝明瑞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可在略顯擁擠的馬車睡榻上,井水河水在她還算清醒的就寝時間裏,就已然混在了一起。
阮阮瞄了瞄睡榻旁的地平,還有很多位置,“夫君要不……”
“事先說好,我寧願睡帳篷,也不睡地平。”就算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也聽得出,謝明瑞聲音透着一股濃濃的嫌棄。
阮阮認真苦惱:“可我怕一翻身,就把夫君擠得掉下去了。”
謝明瑞手腳并用把她圈在懷裏,施施然道:“無礙,要掉一起掉。”
寝衣是柔軟輕薄的料子,縱然隔着兩層,也能夠清晰感受彼此體溫,男女身量差異,以及肌理觸感的區別。
她睡着了不老實,謝明瑞早熟悉了這種體溫相貼,阮阮卻還需要适應,她冥思苦想找話題,打破這種只有她感覺到的不自在。
“我去找行囊時,看見裏面有個鴿籠?為什麽鴿子也要帶來湖城?”
“本來想帶翠鳥,路上解悶,但翠鳥嬌貴難養,退而求其次了。”
阮阮一哽,發現謝明瑞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領,與她不遑多讓。
“夫君覺得,曼娘與西洲商隊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明早要不要再去看看?就裝作是去買鳥雀好了。”
“那個西洲商隊裏,大概只有曼娘是西洲人。”
“怎麽看出來的?”
“西洲人講樊國話的口音不一樣,曼娘是西洲口音,那兩個男子明明自稱西洲商隊,口音卻與曼娘有很明顯區別。”
阮阮回憶片刻,發現自己壓根沒有留意口音。
“西洲人的口音,有什麽不一樣嗎?夫君為何這麽熟悉西洲人?”
“……”
謝明瑞不止熟悉西洲口音,與樊國有邦交往來的大小藩國的口音,他都很熟悉,但他一點也不想讨論這個。
心上人吐氣如蘭,一陣陣勾得他心癢,讓他想到早些時候,她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魚,湊上來親了他一口就跑,留他在原地茫茫然地品味驚喜。
“怎麽不說話?難道是夫君之前買翠鳥的時候留意到的?”
阮阮還在東一榔頭西一錘,聊着漫天不着邊際的跳脫話題,甚至有恃無恐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謝明瑞的胸口。
謝明瑞撥開了她的手,松松搭在她腰間的手箍得更緊了些,貼在耳邊放緩語調道:“娘子最好乖乖閉嘴睡覺,再問東問西,我就親你了。”
“喔。”她一愣,乖乖地沒了聲響,安靜了沒有半刻鐘。
阮阮:“夫君你有沒有聽到蟬鳴?很微弱的聲音。”
謝明瑞:“……”
謝明瑞嘆氣:“湖城入秋都涼了,哪兒來的蟬鳴?”
“初秋還是有蟬的,城裏看不到,夫君再仔細聽聽?”
謝明瑞認認真真聽了片刻,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把,“沒有,這裏到底還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都一次問了。”
“在想你到底什麽時候親我?”
微暗車廂裏,響起了她幾不可聞的輕語。
這句話像某句通關密語,觸動他身體的反應先于心神。
車廂歸于靜谧,只有衣料摩挲的細微動靜,間或再有一點微不可聞的鼻息,與唇齒相觸的暧昧聲息。
她說得對,确實是有蟬鳴。
謝明瑞聽見蟬鳴從弱不可聞到愈發明晰,在寂寥初秋裏,叫出一片熱烈喧鬧,幾乎要透進了他心跳得不成樣子的胸腔。
他纏着她水潤溫軟的唇瓣,鼻尖萦繞若有似無的淺淡馨香,在她疏于戒備的某個瞬間,撬開齒關再追逐,讓一直侵擾他夢境的遐想變為現實。
直到阮阮溢出一聲嗚咽,用雙手推拒着他,謝明瑞才戀戀不舍地松開禁锢她的手臂和唇舌,抵着她的額頭平複呼吸。
阮阮感覺自己雙頰發燙,靜默一晌,用手背貼上了謝明瑞臉側,他比她更燙,甚至在她手背貼上那刻,整個人一僵,似乎呆滞了片刻。
阮阮輕笑一聲。
人心非草木,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從一開始替嫁到忠勇侯府至今,謝明瑞對待她的感情變化。甚至在畫舫遇刺那樣的情急關頭,他還願意用自己負傷來護她周全。
她只是不太确定,要是讓謝明瑞知道了自己是替嫁而來,而且她身上還有與梁國暗探的諸多牽扯時,他會作何感想。
畢竟謝明瑞兄長就死在了梁國人對敵的戰場上。
如果要讓謝明瑞全盤接受,只是喜歡還遠遠不夠。
她需要謝明瑞愛她,但愛虛無缥缈,難以追求。
阮阮覺得自己站在了岔路口,一邊是繼續策劃假死跑路,但不知道能不能甩開蒼蠅一樣粘着她的梁國暗探,一邊是抱大腿繼續攻略謝明瑞。
謝明瑞見她貼完了臉頰,沒有下一步動作,心頭落空,又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想起身撤開,被她拽住腰身,“夫君要去哪兒?不睡了嗎?”
“再不走,才是真的不用睡了。”
謝明瑞将她手塞入秋被裏,學着她的樣子用手背貼了貼她的臉頰,“我下車轉轉,你要是害怕,我把蘆笛喊過來給你守着馬車。”
阮阮搖頭:“不用,有事我喊一聲就行。”
謝明瑞摸到自己挂在車壁的外衫,借着月光穿好,要跳下車,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縮在半厚秋被裏,裹成了一顆粽子,只露出個後腦勺。
但好像連後腦勺都圓得很可愛。
謝明瑞彎唇,輕手輕腳合上了馬車門。
西洲商隊的帳篷在另一邊,裏頭還亮着燈。他剛剛有一點沒說清楚,那兩個自稱西洲商旅的男子,口音不止不像西洲,還像梁國人。
他借着樹影隐匿身形,朝着西洲商隊的帳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