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醋意
醋意
寒假過完,新學期已經兩周。
課間,許聞欽剛把欠葉因枝的生日禮物給送出去,心情還不賴。
下一節是體育課。
許聞欽進教室抱了個籃球,去操場時,又特意選了稍遠一邊的主樓梯。
主樓連通走廊,他估摸着葉因枝此刻也正打完水要回教室,還能再來一趟“偶遇”。
然而轉過拐角,看清眼前的畫面,許聞欽唇角的弧度立刻放平。
角落裏,葉因枝低着頭,身側站着笑得紮眼的王啓憲。
兩人不知在聊什麽,她耳朵很紅,像在害羞。
許聞欽微眯起眼,舌尖不爽地頂了下腮。
王啓憲這人有多麽會哄女孩子開心,他是見識過的。
想當初葉因枝才轉學來沒幾天,他就一口一個“小仙女”挂在嘴邊了。
那會兒許聞欽還并不怎麽在意,但是此刻,較真與敵意不可避免地湧上心頭。
他走上前,又跟兩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站定,想聽清楚他們都在說些什麽。
只是許聞欽站着的半分鐘內,并沒有人開口說話。
葉因枝似乎在等王啓憲,見他無話可說了,才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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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王啓憲,你幹嘛呢?球技這麽菜還不多練練。”許聞欽繃着颌。
他想說的并非這種無關緊要的廢話,但他壓根沒有立場去在意什麽。
誰規定了,非得他才能喜歡葉因枝。
葉因枝站在面前,目光比許聞欽更低。
她總是擅長這樣,悶着不說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讓他得從細節處才能知曉她的真實想法。
後面許聞欽又敷衍地和王啓憲說了幾句。
直到王啓憲把自己水杯塞給葉因枝時,他的目光才微動。
葉因枝很明顯感覺到了緊緊相随的視線,動作頓了一下,還是接過水杯。
于是她經過時,許聞欽喉間難以自抑地溢出聲低笑——
他以為,兩人的關系已經近了些,可她還是會有意躲着他,裝作沒看見他。
等到了籃球場,視野空曠,冷風拂面。
許聞欽才壓下情緒,以随意的語氣問:“剛你和葉因枝說什麽了?”
王啓憲試着用指尖轉動籃球:“沒說什麽呀。”
許聞欽掀起眼皮,冷冷瞧他一眼:“沒說什麽,她臉能這麽紅?”
王啓憲瞎胡說:“這不是天熱嗎,我也臉紅。”
“現在大冬天的,你別睜眼說瞎話行不行?”宋辭一眼看出王啓憲的僞裝,在一邊火上澆油說,“你是看上人家了才臉紅的吧。”
他比兩個人下來得都早,也不知道剛才發生過什麽,順着聽了幾句。
王啓憲哽了一下,情緒激動地想和宋辭說道說道:“班長,我就問你一句,她漂不漂亮?”
宋辭撇得幹淨,丢下一句:“關我屁事。”
王啓憲轉頭又去騷擾許聞欽:“欽哥,你說呢,她漂不漂亮?”
“嗯。”許聞欽有意挑釁他,遲緩啓唇接上,“所以關你屁事。”
王啓憲:“?”
上課鈴聲打響,十一班同學陸陸續續下樓,在同一棵樟樹底下排出個大致的懶散隊形。
宋辭将籃球抛到球架下方,跟上許聞欽:“王啓憲招你惹你了?”
“沒有。”許聞欽閑閑答。
體育課隊形分為四排,前面兩排站女生,後面兩排站男生。
葉因枝在班級的女生裏個頭算高的,站在第二排靠後位置。
她安靜地站在隊中,不像任何一個閑聊的女生那樣笑臉洋溢,有點兒格格不入。
就在許聞欽和宋辭即将歸隊時,葉因枝擡起頭,輕而快地瞥來一眼。
視線偏離了許聞欽幾分,鎖定在他身旁的宋辭身上,似有若無,心思一點藏不住。
許聞欽一怔,而後斂了斂眼:“他還好,掀不起什麽風浪。”
他說的話意味不明,不藏挑釁:“就是你挺招我惹我的。”
宋辭:“?”
-
大年初一,下午的機票,一個多小時直達陵安。
許聞欽說要來機場送她,被葉因枝給拒絕了。
才剛朝對方表露出自己的心意,她還想多冷靜幾天再見面。
陵安這座城市沒什麽變化,幾年了好像都是這副樣子。
冬日空氣濕冷,吹來的風冰到了骨子裏,像是不歡迎她們。
葉因枝路上還要照顧黃如巧,帶的東西不多,只一個挎包。
出了機場打車時,黃如巧才問她:“我們住哪裏?”
葉因枝吸了口陵安的空氣,緩緩答:“奶奶,我訂的酒店。”
黃如巧知道她的心結,勸她:“退了吧,我們都回來一趟了,不回家看看說不過去。”
“好。”葉因枝取消訂單,重新打了輛車。
只要奶奶想住家裏,她也沒什麽必然的所謂。
就算有可能會見到葉繼安,就算會回憶起從前的那堆破事。
葉因枝的“家”在城西,市民路第三街道,那兒的房子一半都快拆遷了。
随着車窗外飛過的景致越來越熟悉,她抵觸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許聞欽發來消息問她:「到了沒?」
葉因枝回:「到了。」
出租車停在最近的街道口旁,葉因枝攙扶黃如巧下車。
雖然半個小區已經拆得不成樣子,但她家還是很好辨認。
那幢牆面上用油漆潑了血淋淋的“欠債還錢”四個大字的就是。
葉因枝沒有鑰匙,黃如巧卻帶了。
推開門,鋪面而來就是一股陳腐的氣息,明明是朝南的房子,卻像許久沒有曬到過陽光,從裏到外散發着黴意。
這裏現在只有葉繼安一個人住着,但他并不在家。
常年躲避賭債,他已經習慣了把家當作一個臨時的住處,即來即走。
家裏并沒有什麽需要收拾的,葉因枝打濕了一塊抹布,簡單擦了擦灰塵,先把黃如巧給安頓下來。
這麽一折騰,等一切都差不多時,天色已經微暗。
隔壁有家面店,想着黃如巧或許會懷念那兒的味道,葉因枝和她說了聲,就拿上鑰匙出了門。
面店是個小鋪子,桌椅都支在外頭,新年裏沒什麽客人。
店主和黃如巧年紀差不多大,同樣算是看着葉因枝長大的鄰家長輩。
葉因枝打包了兩碗面,付賬時,櫃臺前的鄭梅芬終于認出她來,欲言又止。
兩人視線對上,鄭梅芬立刻笑眯眯開口:“小姑娘,我看你挺眼熟的,小時候在這邊住過嗎?”
“鄭婆婆。”葉因枝喊出了兒時的稱呼,笑着回,“我是因枝。”
“因枝?你轉眼都長這麽漂亮了?”鄭梅芬打心眼裏感到高興,連着問她,“你奶奶身體還好嗎?這次回來住多久?”
葉因枝含糊嗯了聲:“過兩天就走。”
“那你爸媽他們……”錢梅芬眼中隐隐有不忍心,替她抱怨,“上個月我還看見你爸呢,這兩天大過年的反而不見人影。”
都是知根知底的鄰裏,葉因枝也沒什麽好遮掩。
她沒忍住諷刺一句:“正因為大過年的,他才更不應該呆在家裏。”
這種時候,那些追債的只會更加窮追不舍,葉繼安怎麽可能敢在家裏呆着。
知道說錯了話,鄭梅芬趕緊轉移話題:“要是有空了帶你奶奶來我這兒坐坐,這麽多年都沒見她了。”
葉因枝彎起唇角:“好。”
回去的路上有些安靜。
路面上投出葉因枝的影子,瞧着孤零零的。
她放慢腳步,拿出手機撥了個語音通話。
對面很快接起來,許聞欽問的話就像一直在等着她:“忙完了?”
葉因枝用鞋尖磨着路面上的小石子,慢吞吞說:“我打算初三就回寧江,到時候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許聞欽沒多問,答應說:“好。”
"我明天就去給爺爺掃墓,今天到這邊時已經下午,太晚了。"
不知為何,葉因枝覺得自己有點患得患失。
怕許聞欽跟上次一樣賭氣,她還特意詳細地報備了一天的行程。
許聞欽不知道怎麽聽出來的,問她:“你現在在外面?”
葉因枝說:“我出來買個飯,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了。”
許聞欽嗯了聲,叮囑:“陵安這兩天挺冷的,穿厚點。”
“好。”葉因枝想,聊到這,通話應該算結束了。
正當她猶豫着該不該先挂時,聽見許聞欽又開口問:“到家沒?”
“還沒有。”葉因枝估摸了一下,大約還剩個幾百米。
許聞欽沉沉的嗓音隔着電流傳來:“那等你到家再挂。”
-
墓園都設在陵安城區郊外。
葉因枝買了束花,和黃如巧一同前往。
許久沒有人來過,葉成林的墓碑上落了層厚厚的灰。
黃如巧看見嵌在碑面上的照片裏,相伴半生的那張臉,眼眶頓時溫熱。
葉因枝心裏也不好受,她吸了吸鼻子,把花放下:“爺爺,今天我們來看你了,奶奶她一直都很想你,我也是……”
黃如巧捂着臉,肩膀顫抖着,說不出話。
葉成林去世的早,葉因枝對他的印象不算太深。
但看見黃如巧此刻動容的模樣,她想,爺爺一定也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
下午來的墓園,出來時已是黃昏。
不成形狀的雲朵飄在天邊,遠看像一片染上深橙色的絮。
黃如巧拉着葉因枝,一下下撫過她掌心的紋路,嘆了口氣說:“我這輩子最對不起你爺爺和你的事,就是把你爸爸教育成現在這副模樣。”
“奶奶,這不怪你,你也沒有對不起我和爺爺。”葉因枝搖搖頭,否定她這個荒誕的想法,“而且要是沒有你,我哪裏能平安長到這麽大。”
黃如巧看着葉因枝,眼神閃了閃。
她的小枝,是平安長大了,可是快樂嗎?
回家路上,葉因枝想讓黃如巧心情好一些,帶她去了隔壁的面店。
與鄭梅芬老友相見,兩人聊得很投機。
葉因枝就坐在一邊聽她們從過去的事談到現在。
不知怎麽,話題就轉移到了葉因枝身上。
鄭梅芬突然問:“因枝,你這麽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葉因枝還沒答話,黃如巧就揮揮手,笑道:“那孩子和小枝是高中同學,以前常來家裏邊,寧江那邊的鄰居當時還讓我提防小枝和他早戀來着。”
“這樣啊,那算了,本來還想給因枝介紹介紹我親戚家的孩子呢。”鄭梅芬捂嘴笑開,調侃問,“那因枝,你們是早戀嗎?”
“不是。”葉因枝忙不疊否認。
她也不太明白,那些鄰居怎麽就胡亂推測出他們之間關系的,并且好像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第一反應都會認為他們以前就彼此喜歡。
黃如巧解答了她的半點疑慮:“那孩子以前常挑小枝不在家的時候過來,看我歲數大了,又是一個人,偷偷摸摸幫我幹些家務活。”
黃如巧說的不錯,許聞欽确實是偷偷摸摸。所以葉因枝從來不知道這些,此刻聽到,難免有些怔愣。
他這樣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有錢人家少爺,怎麽會心甘情願幹這些又髒又累的家務活……
“高中到現在,這麽多年了,确實難得。”鄭梅芬真心誠意叮囑道,“因枝,你可得好好珍惜他。”
葉因枝還呆着,不知該作何表情,黃如巧替她捋了捋發絲,“我挺喜歡那孩子的,他對小枝,确實是真心的。”
葉因枝垂眸——他對她真心,她卻要他做戲。
當時許聞欽是以何種心态,才會答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