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賠禮
賠禮
敲門的是老鸨，她頭上插着大紅花，咧開的嘴角痦子凸起：“蘇公子，京霖來的禦史大人來此查案，小的也不好阻攔。”
“查案就查案，難不成他連我的房間都要搜？”蘇沐荊探出頭看到蕭确抱胸倚在欄杆上，故意高聲質問老鸨。
老鸨為難地回頭看向蕭确，眼前這兩人她誰都得罪不得。
蘇沐荊是陸長史的交好，又是這歡顏坊的東家之一，得罪他相當于不想要飯碗。而蕭确又是京霖的大官，得罪他也自然是沒任何好處。
老鸨陪着蕭确已經把其他地方都搜了遍，只差蘇沐荊的房間。
她假裝聽到有人喚她，大聲“哎”了句，向二位大人賠笑着借機逃走了。
蕭确對上蘇沐荊的視線，走上前先開了口：“蘇公子，久仰大名。”
“哦？蕭大人從何處聽說的我？”瞧見蕭确越過身子往裏搜尋的目光，蘇沐荊走出房間将房門掩上。
蕭确不屑地看了眼他袒露的胸膛，後退幾步道：“方才。”
蘇沐荊聽到他的回答愣了片刻，随即哼出一口氣：“蕭大人說話可真有趣，不知大人親自來我這歡顏坊是要查什麽案子？莫不是哪個玩忽職守的大人在這兒尋歡作樂被蕭大人瞧見了？”
他知道蕭确是來尋姜鳶的，方才他站在窗邊就一直盯着兩人的動向，要不是他派人去将兩人隔開了，姜鳶估計現在還愁着甩不掉他。
蕭确知不能硬闖，微微一笑：“聽聞蘇公子是這坊的東家，不知可否與蘇公子談個合作？”
蘇沐荊懷疑的目光掃視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既然蕭大人看得上我，那蘇某還有什麽理由拒絕的，這邊請。”
他伸手示意蕭确去隔壁的屋子，蕭确徑直往他屋裏走：“不用麻煩了，就在這裏談吧。”
蘇沐荊來不及阻攔，房門已經被推開。蕭确瞥了眼床塌，臉瞬間陰沉下來，冰冷的雙眸閃爍着憤怒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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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塌上的女子背對着他，散發着熟悉的茉莉花香。
他一時間似被釘在了地上般挪不開步子，沉重的呼吸聲變得愈發急促，他低啞着喉嚨道：“你......”
床塌上的女子靜靜熟睡着，被這一聲叫喚吓得扭過頭來，尖叫一聲扯被子捂住裸露的肩膀。
她瓊鼻挺翹，眉如遠黛，微啓的朱唇不斷顫抖着。
蕭确淡然轉身，心中慶幸不是如他想的那樣。
“公子，他是誰啊！怎麽進來的！”那女子嬌滴滴地抱怨。
蘇沐荊淺笑道：“阿檸莫要無理，這是京霖遠道而來的禦史蕭大人。你先出去吧！”
湯檸理好松散的衣裳，沖蕭确行了個禮，将房門帶上。
蘇沐荊示意蕭确落座，給他倒了杯茶，笑臉盈盈地等着他開口。
蕭确轉着茶杯假裝思考，方才他只是為了進屋查看才随便找了個借口，現在發現姜鳶真不在這裏，他也沒有繼續耗下去的必要了。
看到大敞的窗子，他邊說些有的沒的客套話邊慢慢踱步到窗邊。
窗臺幹淨，離地又兩層樓高，姜鳶就算剛才躲在這裏，也不可能跳下去。能進出這間屋子的除了這扇窗戶就是靠近走廊的門和窗，可方才他一直在門口盯着，不可能有人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看來是他想多了，姜鳶真的沒在這裏，蘇沐荊應該和她也沒有關系。
蕭确假意欣賞着夜色，趁機站在高處俯瞰整個主街。在喧嚣的人群和閃爍的燈火中，姜鳶似一抹特殊的油彩，奪去了他的視線。
不知她在挑選什麽東西，在一處攤前駐足了良久。
蕭确絲毫沒把蘇沐荊放在眼裏，客套話也不說了，轉身就往門外走。
蘇沐荊橫身擋在門前：“蕭大人不是要與我談合作嗎？”
“改日。”蕭确擦着他肩膀走過，“蘇公子若有空，也可以直接來找我。”
蘇沐荊望向蕭确離去的背影，快步到窗邊搜尋姜鳶的身影，恰巧姜鳶擡頭望向他，他便坐上窗臺不緊不慢地開始喝茶。
姜鳶明白蕭确已然離去，眼下應該要來找她，便放心地繼續在一堆毛線人偶中挑選适合送給蕭确作為今日發脾氣的賠禮。
果不其然，蕭确喘着粗氣小跑靠近，以為姜鳶沒看見他，便在不遠處停下慌亂的腳步。他理了理歪斜的衣裳，背過手假裝偶遇。
“這麽巧，又碰到了。”蕭确一臉驚訝地湊上來。
“大人今天不用查案嗎？”姜鳶頭也不擡地回應，瞥見他手裏鼓鼓囊囊的包裹，輕笑一聲繼續問道：“大人一直跟着是想監督我有沒有去尋杜小姐嗎？”
蕭确抿唇不知怎麽解釋，他只是想哄她開心，要她找人的事情早就被他抛到了腦後。
“我看你一整天都在閑逛，怎麽你尋到她了？”
蕭确說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解釋的話是說不出口的，嘴欠的話倒是一句不落。
見姜鳶選了個頭是愛心狀的毛線人偶，沒等她掏出錢袋，他就搶先一步付好了錢。
姜鳶誠懇道歉：“抱歉大人，我找了兩天也沒打聽到杜小姐的消息。大人可否再給我多點時間找尋？”
她突然肩膀一沉，開始自我反省：“我今天對大人的态度這樣不好，哪還有臉要求大人，大人要責罰就責罰吧。”
蕭确盡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慢慢找，我又沒催你。”
瞧他這般寬容，姜鳶淚眼朦胧道：“那如果我說我真的找不到杜小姐，我的命大人真的會要嗎？”
說着她伸長脖子，水靈靈的雙眼映着躍動的燭火。
蕭确算是被她拿捏了，手足無措地想去安慰她，伸出的手又克制地往回收。望向她泛着淚光的眼睛，他有一瞬想将所有實話告訴她。
可是他忽然認清了事實，想要真正留住她，他就必須當個令她憎惡的騙子。
騙她所愛之人另有其人，騙她杜元漪是能被找到的，騙她繼續與自己做交易。
只有這樣，他才有理由讓她乖乖待在自己身邊，哪怕她日後得知真相，責怪他，無視他，甚至不嫁他，他都得這樣做。
在與姜鳶初見時，她就已在他心裏生根發芽，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如同陽光雨露，讓這份情愫在心底瘋狂生長。
兒時的蕭确就算頂着童養夫的身份，也時刻與姜鳶保持着距離。她是他不敢攀附的嬌豔高枝，是他心中的無言秘密。
從前的他寄人籬下，一無所有，配不上那時的她，便只允許自己遠遠望着她的倩影，把愛慕深埋心底。如今他做得高官，錢權于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卻還是只能逼迫自己遠望。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因她而來，他不能自私地只為成全心底的愛慕而不顧她的安危。
失而複得的滋味他不想再體驗第二次，眼下他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暗潮洶湧的朝堂一堆人等着看他笑話，若是讓人發覺姜鳶是他的軟肋，她定會被他連累陷入險境。
真想保護她，他便不能再縱容自己繼續沉溺下去，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是拿捏他的唯一把柄。
蕭确轉身不讓她看見自己糾結的面龐：“若回京霖前你還找不到她，那時再議要不要你的小命也不遲。”
姜鳶一撇嘴，既然他這麽不着急，她也不着急找了。
眼下杜小姐不在長州城，她怎麽也找不到的。不如就趁蕭确在這的幾日讓他一起去鬼市把解藥買來再溜走。反正是為了救他中的毒，他付錢也是理所應當。
姜鳶沖他感謝一鞠躬，讨好道：“大人真是寬宏大量！這是我給大人挑的禮物，還請大人收下。”
她把毛線玩偶遞給蕭确，又補上了買玩偶的錢。
蕭确表面嫌棄，實則心裏樂開了花。
他把一大袋首飾塞到她懷裏，故作高冷地捏着玩偶圓滾滾的手臂道：“這些給你了，逛了一天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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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檸扣門而入，見蘇沐荊黯然神傷地坐在窗邊，關切問道：“執事這是怎麽了？”
“跟你說過，在外別叫我執事。”蘇沐荊寒眸低垂，搖着杯底的餘茶。
“是，蘇公子。”湯檸不情願地嘟起嘴，“方才那人可是大人口中的姜執......姜鳶姑娘？”
蘇沐荊望了眼姜鳶和蕭确并肩而去的背影，合上窗戶，将茶杯往桌上一扔。
“你方才做得不錯。”
雖是誇獎，可蘇沐荊的語氣極為冰冷。湯檸失落地垂下頭，随即嫉妒地擡眼看向窗外。
湯檸是蘇沐荊的副手，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她心悅蘇沐荊，但當她每次想表達愛慕之情時，蘇沐荊總會故意提起他與姜鳶的過往，以此暗示他有心上人。
湯檸不是不懂，只是她不認為蘇沐荊喜歡姜鳶。
她很早就對蘇沐荊産生好感，因此才會經過層層篩選，淘汰掉一大批男人成為他的副手。當年她在樓內沒見過姜鳶，可時常聽到蘇沐荊與她要比試的消息。每次動員的陣仗都挺大，卻一次也沒觀看到比試。
以蘇沐荊的脾氣和傲氣，被人放鴿子他定是會報複回去。果不其然，他總是會去找姜鳶的麻煩。
湯檸從那時起就知道，蘇沐荊對姜鳶的眷戀不過是被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撐着，哪日他不跟她較勁了，也便不會在意她。
湯檸陪在蘇沐荊身邊十年，見過他擁無數美女入懷，但他總會避開身上有姜鳶影子的人。
湯檸以為，這代表了他對姜鳶的抵觸，可他拿姜鳶作為借口拒絕她，她實在有些想不通。
蘇沐荊若是想讓她死心，大可随便找一女子當作借口，何必找同為暗雨的姜鳶。
畢竟，樓主嚴令禁止暗雨之間談情說愛。因為一旦被情愛所困，死就不會那麽簡單了。
湯檸在此之前從沒見過姜鳶，但她讨厭姜鳶。可縱使讨厭她，她也不會見死不救。畢竟姜鳶是暗雨，也是執事，在掩護身份上她不能意氣用事。
因此方才她怕蕭确撞破蘇沐荊和姜鳶的談話，就從床塌底下的暗口進入屋內，告訴姜鳶出去的方法，躺下替代了她的身影。
蘇沐荊叩了叩桌面喚回她的沉思：“派人去調查左齊的死因，然後把他屍體焚毀，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公子不是說沒理由幹涉這案子嗎？”
蘇沐荊勾唇一笑：“現在有理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