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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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除了過度暴曬以外再沒有其他,眼底連烏黑都不曾有,哪裏有睡不好的跡象?
盛斐如蹙着眉頭,視線在顧無央的面龐上掃了一圈——這厮撩撥別人,自己卻當無事發生的模樣。盛斐如有些不耐再與她說話。
“我收拾一下東西,你等等我。”顧無央笑盈盈開口。只要能夠在時限內完成,沒有人會管她什麽時候結束工作。她今日的心思已經不在畫作上,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将它抛開吧。
盛斐如踟蹰了一陣,斜了正在處理手上顏料的顧無央,到底沒有先離開。
等到在餐廳中,兩個人面對面坐時,盛斐如的心情已經平靜得像是一潭湖水沒有波瀾了。
在等着上菜的時間,顧無央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好半會兒才擡眸凝視着盛斐如,認真道:“你看看我給你發的。”
盛斐如困惑地望了顧無央一眼,還是依言解鎖。顧無央給她發了一個文檔,打開之後赫然是一篇《不朽》的觀後感。盛斐如啼笑皆非,一目十行掃完了觀後感,她将手機倒扣在桌面上,抿了抿唇,道:“顧小姐,你可能誤會了。”頓了頓,她又繼續道,“我并沒有生氣。”
顧無央眸光一暗,她記得跟盛斐如才認識的時候她也這麽說的,她沒有生氣,是因為不值得麽?那她為什麽又忽然間不搭理自己?口是心非?眼波一轉,顧無央将詢問的念頭給壓了下去,她淺淺一笑道:“你沒有生氣就好。”她不想看盛斐如生氣。
寂靜籠罩兩人周身,與四面的熱鬧喧嚣格格不入。
盛斐如暗嘆了一口氣,她忽地問道:“顧小姐為什麽這麽執著?”她指的是顧無央非要跟自己交朋友的事情。在大學的時候,顧無央是那種游離在人群之外的,像是一輪遙不可及的月,從未聽過她有類似的行動。她顧無央會缺朋友嗎?
“我不知道。”顧無央搖了搖頭,她的眉頭蹙起,眼中流露出了苦惱之色。她斟酌了片刻,擡眸對上盛斐如探究的視線,緩聲道,“我一見到你就很喜歡。”
盛斐如眉頭一挑,有些意外。
當初在校園中,她們擦肩而過的次數并不算少,可沒見顧無央将視線挪到了自己的身上。
壓下了那抹被挑動的若有若無的悸動,盛斐如輕笑了一聲道:“顧小姐看見誰都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顧無央立馬否認,像是怕被盛斐如誤會,她的語調有些急迫。她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境,可又不想在盛斐如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變得緘默。“你看過牧溪的《潇湘八景·平沙落雁》麽?你的身上有一種跟它很像的空寂、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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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斐如莞爾一笑道:“所以顧小姐是把我當成畫作欣賞麽?”沒等顧無央接話,她又繼續道,“要是那種感覺消失了呢?”
“我沒有把你當作畫。”顧無央辯駁道,“就算消失了,也會有其他的特質浮現。”
盛斐如悠悠接茬:“所以還是将我當作畫。”見顧無央面上因焦急而泛着緋紅,盛斐如眼中的笑意更濃,她單手支着下巴,漫不經心道,“顧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多年不變啊。”
顧無央摸不清盛斐如的心情,被她三言兩語挑動的窘迫一時間難以散去,思緒混亂間,那對“多年”的疑惑轉瞬便消失。所幸在這個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盛斐如不再說話,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的菜盤子上。顧無央見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萬分悵惘。
臨到分別的時候,顧無央才又想起一件事情。
她一把抓住了盛斐如的手腕,扼住了她離去的腳步。
盛斐如垂眸望着顧無央的手,而顧無央顯然沒有感知到她的情緒。她抿着唇,滿是認真地開口:“我覺得我有必要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盛斐如淡聲道。她輕巧地掙脫了顧無央的手,雙臂環胸立在了原處。路燈的光芒落在她們的身上,光影交錯間,影子像是不分你我。
“《不朽》是一部好作品,我不應該将自己的情緒帶入,不該因為讨厭女主角而連帶着對這部電影産生厭惡和逆反。”
盛斐如聽着顧無央的話語,産生了一種恍惚之感。女主演是薛采?薛采是她讨厭的人?半晌後,她才輕笑了一聲道:“電影是你自己挑選的。”
顧無央沉默了,她抿了抿唇,道:“這也是我的錯。”既然決定了坦誠,她就不再隐瞞了,直言道,“我不知道主演是誰,平常我根本不關注電影動态,《不朽》是朋友推薦的。”
好似顧無央做出這樣的事情并不古怪。
盛斐如哂笑了一聲道:“顧小姐,下次邀請別人做什麽事情的,可以提前做好功課。”
顧無央張了張嘴,半晌,才懊惱道:“我知道。”
盛斐如眸光一轉,像是沒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禮貌地笑了笑道:“不早了,該回去了。”
顧無央點了點頭。
盛斐如輕笑道:“晚安,祝你有個好夢。”話音落下,她潇灑地轉身,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顧無央輕輕地回複了一句“晚安”,她立在原處看着盛斐如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不見。漸行漸遠,如意料之中的,沒有一次回頭。
雖然互道了“晚安”,但這個時間點比之以往都要早,誰都沒有睡意。
盛斐如回到家中再度打開了那份觀影報告,良久後輕輕一哂。如果這份關注來得早一點呢?如果在自己凝視那道身影的時候等來一次回眸呢?如果沒有聽到顧無央的那些話呢?盛斐如想得出神,可不管是哪一種“如果”,她都給不出答案。時間流淌間,過去的自己漸漸遠去,就像顧無央在自己心中形象是憑借着主觀情緒塑造的,回憶裏的自己何嘗不是?當時的心緒早就記不清了啊。
顧無央一回去就進了畫室,紙上人影一點,在空曠遼遠的平野上滿是蕭然空寂。她的心中想的是盛斐如離去的身影,勾勒的則是她自己離索的心境。她往日裏喜歡枯瘦、清寂以及蕭索之景,然而此刻卻覺得內心不太熨帖。片刻後她将毛筆一擱,至于筆墨尚未幹涸的宣紙,則是被她卷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她給莊潮歌打了個電話,轉述自己的心緒。
莊潮歌:“你的意思是不到百米的路,想讓人家一步三回頭?誰家朋友會做到這地步啊,你不會是觊觎人家的□□吧?”
“不過你跟她熟麽?你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嗎?知道她的喜好嗎?她連朋友都不想跟你做,我看你還是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