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琅離京
第038章 王琅離京
那日之後,有人将王琅與羅剎王子比武的場面繪成話本,王琅手執折扇、衣袂飄飄、矯若游龍的模樣被廣為傳頌。
一時間,折扇竟風靡天下。
無論文人雅士、還是江湖俠客、甚至是官家小姐,一個個都腰懸折扇,且不論春夏秋冬,只做配飾所用。
大殷許多世家子弟也都被王琅挑起興致,紛紛下帖邀約,與王琅切磋比試。
書法與劍術,衆人自知不可能比得過。
但沒想到的是,不論是琴棋詩畫、還是騎射槍鞭、甚至是談經論道,王琅竟從未輸過。
連護國寺的方丈,都在與王琅交談後長嘆道:“王琅之佛緣,在老衲之上。”
自此,王琅成為大殷貴公子榜上第一。
乃至後來王琅中了狀元,人人都覺得是理所應當,一點兒也不意外。
若不是王琅,那才叫人吃驚呢!
顏昭唯從思緒中回神,從房內緩步走出,靴子踩在積雪上時,王琅已收了劍。
他見王琅額上有微薄汗意思,從衣袖中逃出錦帕遞過去,王琅卻沒接。
王琅朝他看了一眼,大雪彌漫中,展顏一笑:“昭唯,你跟我來。”
說完,便大踏步朝庭院一角走去,留下又寬又深的腳印。
顏昭唯沿着那腳印一直跟着走,直到王琅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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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原本有一片蘅香草,是你親手種下的。”王琅指着角落裏的玲珑山石,“可你瞧,如今,卻連一片葉子也不剩了。”
王琅自幼喜歡花草樹木、山石溪流,庭院裏布置得清幽風雅,哪怕是在冬季,也有着盎然春意。
就連宋徽,都曾感慨,王琅的這所院子,雖不如唐家瑰麗,卻是他所見過最雅致的,連宋皇後的雅闕宮,都比不上。
可如今,曾經清雅的庭院,只剩下光禿禿的山石,與幾棵傲然而立的雪松。
“這幾年我游歷在外,庭院也無暇顧及。”王琅輕聲道,“雖家中有許多仆人,但你也知道,我祖母一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院子,就連清掃換洗,都是她自己房中信得過的幾個宮中老人來做。日積月累,這些花草樹木,便漸漸衰敗。”
“祖母知道我回來,便命人将殘花枯木全都拔除得一幹二淨,又精心購置新的一批,過些日子天氣暖了,便移栽過來。”
說到這裏,王琅沉默了一瞬,似有些不忍心,見顏昭唯已站在身側,便轉頭瞧去。
一片片雪落下來,粘在顏昭唯略微彎曲的鬓發上,一直不肯融化,襯得顏昭唯像個冷冰冰的雪人。
王琅有心想幫他撣去,卻忍住了。
“我生為王家長子,自小想要什麽便有什麽,擁有得東西比別人多得不知多少倍。我若有心,只需給我祖母說一聲,将那些花草留下,精心照顧些許時日,便能叫它們恢複生機。”
聽到這裏,顏昭唯依舊一動不動。
王琅便話語直白道:“我拒絕你,一,我是王家長子,生在這鐘鳴鼎食世家,便有着與生俱來的責任,他日若有需要,不論是為國捐生,或是娶妻生子,我都不會拒絕,而且,哪怕是我未來的妻子,我也很可能無暇照顧。二,你我皆是男子,不說于理不合,也應當做頂天立地的青松,而不是纏纏繞繞的藤蔓,不當困于情情愛愛。”
他停頓一瞬,才輕聲繼續說下去,“三,是我着實對你無意。否則,以上一二,于我王琅而言,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自會想盡辦法周全。”
顏昭唯目光微微顫動,發上的雪花融縮成冰渣子。
良久,他嘴角勾出一個比冰雪還要冰冷的笑,“你可真是,不就是一句‘不喜歡我’麽,偏要繞這麽一大段話。”
“行,王琅。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丢下這句話,顏昭唯就頭也不回地離去。
……
一日後,王琅臨危受命,接下帥印,率五千兵馬,輕騎上陣,朝西北而去。
臨行前,林岱安特意趕來送行。
“岱安,京城裏的事,我知道你已準備妥當,不過,若有變故,盡管去找王琳。”王琅囑托道,“畢竟,陛下如今的心思,連我都難以揣摩。”
王琅所帶,俱都是太尉府親兵,對王琅,怕是比對大殷天子還要忠心些。
林岱安搖頭道:“師兄盡管放心,岱安心中自有乾坤。”
王琅一身銀色铠甲,腰懸長劍,神色莊嚴肅穆,不似往日潇灑模樣。
他輕縱上馬,正要轉身,就見一騎白色駿馬朝他駛來。
林岱安也聽到馬蹄聲,轉頭去瞧時,顏昭唯已在他眼前狠狠勒住馬。
他想着顏昭唯定是為王琅而來,正要先行離去。
誰知,顏昭唯竟喚住他,語氣十分冰冷,“林岱安!你站住!”
林岱安只得停下腳步,就見顏昭唯朝他砸過來一個錦囊,冷哼一聲,“陛下叫我還給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快馬離去。
林岱安打開錦囊一看,裏面竟是他那塊玉。
“岱安,将那錦囊給我,可否?”
林岱安還未明白怎麽回事,就見王琅策馬走近,對他伸出手。
他将錦囊遞過去,猶豫道:“師兄,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王琅将錦囊收入懷中,接口道,“岱安,謝家二小姐之死,與他無關。”
王琅說得斬釘截鐵,似是萬分篤定。
林岱安也不好再說什麽。
“岱安,你可還記得紅蓮世?”王琅低聲道,“我懷疑,此事與紅蓮世人有關。”
紅蓮世?
林岱安有些驚訝,紅蓮世是南方潛藏民間的一股勢力,打着始皇帝二皇子殷蓮後人“紅蓮入世,死而複生”的旗號,揚言“王權隕落,自由極樂”,專與朝廷作對,殺過不少地方官,南方官兵也曾大力剿除,卻怎麽也剿不淨,頗有些神出鬼沒。
傳說,紅蓮世主乃死而複生之人,有長生駐顏之術,但沒有人見過他到底長什麽模樣。
可是,紅蓮世的勢力,能滲透到京城裏嗎?
王琅擡頭看了看暗沉的天色,“我知道,你為此蒙受冤屈,只是那件事個中緣由,我雖已有推測,卻尚未知全情,還不便對你言說,待我回京,再确定一些事,會給你一個交待。”
林岱安微微搖頭,“軍事緊急,師兄快些上路吧。”
策馬回到錦鯉居,林岱安便看見薛靈均一個人等在那裏。
薛靈均穿着一身狐白裘對襟大氅,立在雪地中,若一株銀裝素裹的臘梅。
霎那間,林岱安便想起當年第一次夢到薛靈均那種魂牽夢繞的悸動。
“玉郎!你回來啦!”
薛靈均一看見他,就笑吟吟朝他跑來,也不顧地上的雪粘在靴子上。
林岱安連忙帶他上樓,錦鯉居不比長明書院,長明書院雖設置簡樸,但冬季裏卻有火牆,室內該有的暖爐、暖椅也不會缺。
錦鯉居裏卻是為了防止火災隐患以及窒息中毒事故,禁制用火用碳,只能多加幾床棉被。
他要下樓去買個熱湯手爐,卻被薛靈均拽住。
“別折騰了!你瞧我給你送來什麽?”薛靈均遞給他一封信帖,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地瞧着他,催促道:“快打開瞧瞧!是宋徽托我交給你的!說是陛下親賜!”
林岱安拆開信封,竟是一張長明書院的錄取箋,上頭蓋着大殷皇帝的玉印。
他不禁蹙眉,其實他并非多想入長明書院,不過是因為薛靈均在那裏,不想叫靈均失望。
其實,他已去拜見過宋院長,約下了本月十五的戰書。
按書院規矩,貧寒學子想入長明書院者,可下戰書,挑戰各科第一的學子,禮、樂、射、禦、書、數、經、史、詩、策等十個科目,能勝過五科者,才可入院。
林岱安雖做詩比不過靈均,但這些年他勤奮苦學,武學有王琅指點,經史子集國策有宋濂親教,他也有些期待,自己與長明書院那些天之驕子相比較量,孰勝孰負。
只是沒想到,約戰在即,天子卻先一步給他破例。
林岱安瞧見薛靈均滿臉喜悅,将那信箋收起來,笑道:“寶兒,咱們不用陛下這個,就用書院的法子可好?”
“啊?”薛靈均吃驚道,“可是,能破例直接進書院,難道不好?”
林岱安不想說他這些年見太多手握權勢之人玩弄權柄,盡做些于貧民百姓而言不公平的事。
他也不是天真不知世故,這天下事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在殷寧親政之前,貴族世家可直接舉薦入朝為官,貧民百姓只有科舉之路,後來殷寧取消了舉薦之路,世家子弟才紛紛入長明書院。
而長明書院的老師們個個皆是國家精良之師,這等教育的機會,貴族們唾手可得,平民想讀書識字卻是難如登天。
雖陛下此舉為他破例,是出于善意,但林岱安心中仍舊有些不适。
他少年不順,喪父離家,颠沛流離中又突遭貧寒,後來遭囚禁淩虐,比乞丐還要更落魄,還差點在人市上被賣為家奴,幸而得老師宋濂所救。
再後來,又差點死在海島上。
如今終于入得京城,在腥風血雨之前,他想給薛靈均看一看,自己如今已長成如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