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就唱《及時道別》吧
第37章 那就唱《及時道別》吧
錢與舟扭頭回去,他穿過人群,身邊掠過音符和風。
臺上的主唱唱得盡興,提着麥架原地轉了一圈。
歌詞寫得像詩,節奏感卻是出乎意料得強烈,鼓點重而急促,像是心跳。
錢與舟忍不住踩着鼓點跑起來,他的心髒被漲得很滿,他覺得一切都在遠去。
他想起困住他整個少年時代的荒唐夢境,他站在學校操場,地面開始坍塌,他只好往前跑,可是那裂縫追着他。
錢與舟跑得精疲力盡,仰起頭,看到教學樓上站着一個白色的影子,像一個冷漠的神明。
錢與舟看到了莊定湉,他站在人群後面,抱着胳膊,安靜地聽歌。
錢與舟靠近他,喊他的名字,在莊定湉轉身的一瞬間,他像一只着急歸巢的鳥那樣,緊緊擁抱住了他。
具有憂郁氣質的主唱唱到最後近乎在嘶吼,就像是錢與舟夢境的最後,他聲嘶力竭地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但無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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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太當真
要什麽對等或平衡
延續愛的是恨總好過平穩
蘇麗珂蘇麗珂
這不是給你的歌
莊定湉被他抱得發懵,隔了很久才伸出手,環抱住錢與舟的脊背。
“怎麽了?”莊定湉問。
錢與舟的聲音悶悶的:“這首歌叫《蘇麗珂》,和一首格魯吉亞的民歌同名,在他們的語言裏,這是一個男女都可以使用的姓名,意思是靈魂。”
莊定湉“嗯”了一聲。
錢與舟深吸一口氣,莊定湉身上的味道讓他安心,他慢慢放開手,笑着看他:“好久不見。”
莊定湉很溺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也笑:“好久不見。”
錢與舟這才發現張弛不在,他有點奇怪地問:“張弛又去哪兒了?”
“他去買吃的了,你要吃什麽,跟他說。”莊定湉講。
錢與舟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太吃得下。”
莊定湉看着他,心裏猜到一點:“是不是談得不順利?”
錢與舟點了下頭,随即又講:“晚上回去再跟你說,現在我只想好好聽歌。”
到了晚上下了點小雨,主辦方就給大家發了雨衣,等演出結束回到露營區,雨下得更大了。
隔壁搭了天幕的大哥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喝酒,錢與舟看這雨應該還要下一會兒,他就轉頭詢問莊定湉的意見。
莊定湉露出一個禮貌微笑:“坐坐也好。”
于是他們三個就坐下來,錢與舟覺得不好意思,就說:“那我去買點酒。”
大哥為人豪爽,擺了擺手:“我這兒酒都喝不完,小夥子別客氣,坐!”
莊定湉環視一圈,桌子上空酒瓶不少,他問:“大哥是一個人來的嗎?”
“那倒不是。”大哥笑了笑,“我是陪孩子來的,孩子這會兒跑出去和別人喝酒了。”
“您不嫌棄的話,我們陪您喝。”錢與舟笑着說。
大哥指了指錢與舟身後:“後面的啤酒随便拿。”
錢與舟拿了幾罐啤酒放在桌上,他看了眼莊定湉,剛想說話,莊定湉就拿了一罐,拉開了,很自然地舉起來:“大哥我敬你。”
大哥和他碰杯,四個人坐着喝酒,雨不斷下落,打到天幕上發出很沉悶的聲響。
過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孩子跑進來,聲音比人先到達:“爸!再給我拿瓶酒!”
男孩子一進來就撞上一堆視線,他“哇”了一聲,說:“老爸你又撿人喝酒。”
說完他擡手揉了揉眼睛,目光直直看向錢與舟,有點難以置信地說:“你長得怎麽這麽眼熟?”
錢與舟笑了笑,喝了口酒,沒說話。
男孩子的臉有點紅,應該已經喝了不少,他彎着腰湊近錢與舟的臉,說:“你長得好像今天及時道別樂隊那個臨時吉他手。”
錢與舟四平八穩地說:“可能只是長得有點像吧。”
張弛是藏不住事的,聽了這話,他趕緊轉臉,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聲。
大哥挑眉:“就是你喜歡的那個樂隊啊。”
男孩子用力點頭:“他們今天換吉他手我還覺得奇怪呢,難道吳老師是臨時有事嗎?”
錢與舟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子下意識說:“我叫蔣平,喊我平平就行。”
錢與舟眼睛一彎,說:“那我叫舟舟。”
莊定湉也跟上:“湉湉。”
張弛想了想:“叫我張張吧。”
蔣平一頭霧水,總覺得被這幾個人逗着玩了。
大哥拉他坐下:“我看你是喝多了,歇歇吧。”
“哥,平平還在上大學嗎?”錢與舟無比自然地問道。
“是啊,放暑假在家,非要拉着我來這裏,說既能滿足我的露營愛好,又能滿足他的音樂愛好,一舉兩得。”大哥笑起來。
蔣平喝了口他爸遞過來的水,依舊不依不饒地看着錢與舟:“真的很像,你就是吧。”
錢與舟笑起來:“你真認錯人了,不過我确實會彈吉他,給你彈個吉他好不好?”
錢與舟的語氣就像在哄小孩,他說完之後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把木吉他,問道:“這個我能用嗎?”
“平平的吉他,但沒學出個名堂。”大哥拍了蔣平後腦勺一下,“沒什麽音樂天賦。”
錢與舟就看向蔣平,蔣平嘟囔一句:“你用呗。”
錢與舟起身拿了吉他,重新坐下來,他垂着眼睛掃了下弦。
“我會的歌不多,今天下雨,唱首《大雨》吧。”錢與舟低頭笑了一下。
莊定湉托着臉看他,天幕上挂着的那個露營燈吸引了一只飛蛾,撲棱着翅膀在往燈上面撞,于是這裏的光線就變得忽明忽暗。那些光落在錢與舟身上,讓他的臉陷入陰影之中。
木吉他的聲音很溫柔,配上這一場夜雨,帶來一種很靜谧的感受。
啤酒劃過喉嚨帶來微涼的感覺,莊定湉不喜歡酒,但此刻卻覺得滋味不錯。他不是第一次聽錢與舟唱歌,這次卻聽得有些感動。
莊定湉自诩不是一個感情豐沛的人,但此刻心情竟然有些甜蜜的憂傷。
或許黑夜和雨水是情緒的催化劑,他看着他,目光如此私密,像一個輕緩的吻。
蔣平聽傻了,他眨巴兩下眼睛,說:“哥哥,你教我彈吉他吧。”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錢與舟把吉他放回原位,故作嚴肅地來了一句:“秘訣就是多加練習。”
又聊了一會兒,遠處也傳來音樂聲,蔣平張望了一下,說:“要不要去唱歌?”
那邊聽着裝備齊全,張弛也有點好奇地轉頭看:“聽着像來了個樂隊。”
蔣平很了解情況那樣,說:“是幾個玩音樂的朋友說好的,帶了樂器和音響,每天晚上都在那裏唱歌。”
聽了這話,張弛笑起來,他和錢與舟對視一眼,說:“像是年輕時的我們。”
錢與舟慢騰騰喝酒,神情有些暗淡。
蔣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們。
“你看完音樂節準備去幹嘛?”錢與舟轉了話題。
“我想着去杭州找一下江一帆,他不是有個工作室嗎。”張弛說,“後面的事我也沒想好。”
“那我們也可以在杭州見面了。”錢與舟說。
“你不是在南京嗎?”張弛有點奇怪。
錢與舟笑了:“湉哥在杭州,我隔三差五就去。”
張弛明白了,他笑起來:“那到時候見。”
說完這句話,遠處的合唱聲突然停了,緊接着響起的是一陣歡呼聲和掌聲。
“這是怎麽了?”莊定湉有點好奇地問。
稍微安靜了一會兒,接着那邊換了一首歌,前奏十分耳熟,錢與舟聽出來是及時道別的一首歌。
“是誰來露營區了嗎?”張弛推測着,“昨天也有樂隊主唱過來的。”
蔣平掏出手機,手指滑了兩下,看清群裏的信息之後蹭地站了起來:“我去,是三哥來了!”
另外三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也站了起來,錢與舟對大哥說:“哥,我們也去看看。”
大哥擺擺手,爽朗地說:“快追星去吧!”
蔣平帶路,錢與舟拉着莊定湉的手,他們在雨中穿行。
演出的地方搭了個帳篷,上面挂着小燈串,在黑夜裏閃着光,像星星。
他們趕到的時候,那裏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錢與舟個子高,他透過人群看見時瑞站在樂器之間,手裏拿着話筒,微笑着在唱歌。
一曲結束,大家一邊鼓掌一邊喊再來一首。
時瑞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那樣,他說:“那就唱《及時道別》吧。”
這首歌是一專的第一首歌,創作出來的時間早到錢與舟都還不認識他們。
這首歌在樂隊巡演的時候,總是作為開場曲,因為和樂隊同名,就像一個自我介紹。
雨持續地落下,伴着營區裏微弱的燈光,連成線一般地往下不停地墜落。
錢與舟的眼前模糊一片。
他想起無數個舞臺上,時瑞握着話筒笑,他說:“大家好,我們是及時道別。”
還有每一次巡演唱完第十首歌就會加入所有成員的個人solo,時瑞會趁機介紹每一個人的名字。
“我們的貝斯手,默默。”
“我們的吉他手,吳優。”
“我們的鼓手,張明熙。”
“我是主唱,時瑞。”
下午抑制住的那些感情翻湧上來,難過幾乎把錢與舟打了個對穿。
雨越下越大,可是沒有一個人離開,大家固執地聚攏在這裏,大聲地唱着歌。
錢與舟看着時瑞,他知道,這次他是在用這一首樂隊的同名歌,說着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