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古代番外
古代番外
天陰沉沉的, 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
戰争過後，是一片的屍山骨海。
“真晦氣，怎麽就點到我們來清掃戰場了呢！”
“是啊, 幹脆一把火燒了算了！”
幾個老兵在屍海中随意翻着, 不耐煩地讨論着。
旁邊一個年輕的小将忍不住插嘴：
“可是萬一還有人活着怎麽辦？”
一個老兵給了他一個白眼：
“現在這種情況下，缺糧少藥，就算還有一口氣又怎麽樣呢？還不是等死！部隊裏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補給和糧食給他們了, 難道不明白嗎？”
小将疑惑：
“可是大家都是來保家衛國的，他們都是為國捐軀，但凡能活着，他可是我們的同胞, 他們還有父母妻兒在等着他們回去！”
“你是不是有病？我就說你這種書生不應該上戰場，婦人之仁！幹脆趕回你妹閨房去繡花，讀你的聖賢書去！”
年輕的小将被怼得啞口無言，張張嘴，卻沒有再說話了。
他只是忍着惡心, 往屍體中沖去，一具具地翻着那些屍體，到處都是斷根殘肢, 屍體橫行，血腥味彌漫。
其他幾個老兵見到他的模樣，搖了搖頭，說了句酸腐。
可是卻終究也沒點燃那把火，而是一行人快速地在屍山血海中翻着。
終究是血肉同胞，即便見過再殘忍的場景, 終究還是沒有泯滅人性。
可是随着他們翻的範圍越廣，就越絕望, 因為根本就沒有活人，或者說即便有活人，也在這屍山骨海中熬了幾個小時之後，早已經死去。
正當他們準備放棄，倒下油，點燃火把屍，突然間，剛剛那位年輕的小将大叫了起來：
“這有個孩子，這有個孩子！”
血月出弦，天空越來越漆黑，逐漸看不清遠處。
而在小将的視線中，一具幼小的身體，從一堆屍骨中爬了出來。
那個身體小小的，瘦瘦的，漆黑的頭發，破舊的衣服，身上甚至還沾了不少血。
小孩的眼睛低着，看不清神色，但她露出來的下巴，卻像雪一般蒼白。
“小鬼，你怎麽在這裏？快過來！”
小将朝着她大喊。
可是小孩卻恍若無聞，繼續在那些血色的屍骨上爬着，似乎連走路都不會走，或者說已經忘記了。
小将急了，他看着那邊燃燒的火光越來越近，熱浪撲來，急忙沖了過去，一把就抱住了那個瘦小的身影。
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他有過一個妹妹，他小時候也曾抱過她，那種胖乎乎暖暖的感覺迄今沒忘。
可是這個小孩，抱在身上，卻感覺沒有任何重量一般，身上也冰冷刺骨，簡直就像是個死人。要不是小孩的手腳在動，他都覺得自己從屍體中掏出了一個屍體。
或許快死了，畢竟在這樣的環境中能活多少了，到底是誰把一個小孩帶到戰場的？
小将滿心疑惑，對方的穿着破爛，根本就看不出是哪國的衣服，或許只是一個轉入戰場的普通平民。
他輕輕地解開了自己的腰帶，揚起衣袍，将小孩裹在了懷中，試圖給她一點溫暖。
然後他拼命地朝着另外幾個夥伴走去。
“我就說還有活人吧！天，這裏有個孩子，你們燒太快了！”
他将懷中小孩的腦袋露了出來，顯示給其他幾個同伴看。
可是其他幾個同伴卻面色古怪地盯着他，随後年長的那一個，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嘿，醒醒，你不會是中邪了吧？你懷中哪有孩子？你解開衣服幹什麽！”
另外一個老兵也插嘴道：
“天哪，好可憐，他精神不會失常了吧，也是，像這種讀聖賢書的公子哥，哪裏見過人間疾苦，怕不是第一次來戰場，見到如此多的死人，精神失常了！”
另外一個老兵，甚至跑過來敲了敲他的頭，試圖将他敲醒。
小将很不理解，自己的懷中明明有一個瘦瘦小小渾身冰冷的小孩，他們怎麽都沒看見呢？
不管他再怎麽解釋，其他幾位同伴都一直在搖頭，只覺得他精神不正常。
最後，他終于不去試圖解釋了，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幫着将所有的屍體集中起來。
沒有任何人會為他們收屍，此刻化成一堆灰遠比在這屍山骨海中被豺狼虎豹吃掉要來得好。
而且血腥味太濃重，屍體腐爛，天氣又熱，如果不及時地燒掉，怕是會傳染疫病。
濃重的血腥味，随着屍體的燃燒傳來，他往地上吐了又吐，直到吐不出任何東西，才踉踉跄跄地抱着那個小孩，跟在了幾個同伴的身後，追向大部隊。
其實幾個同伴說錯了，這不是他第一場戰争，他在第一場戰争時的反應更大，吐得連胃酸都出來了，甚至親手殺了一個人時還哭了。
而這是他的第一場戰争，他牢記着要活着的使命，拼命地用刀砍t在了敵人的身上，最終渾身血腥，也不知道自己殺死多少敵人。
但幸運的是，他活下來了。
而他又有幸，或者是不幸的，被上級點名留下來清理戰場。
他一直試圖和這個小孩子說話，可是她卻一言不發，只是将身體緊緊地靠在他懷中。
小将決定等軍隊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将她托付給農家，活一刻是一刻吧，他也無法保證自己能護住她。
因為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不過這次大戰之後，他是會有一段時間的行軍路，不再上戰場，希望能給這個孩子一線生機。
等他回去時，他終于變得有些驚恐。
因為就像其他幾個同伴所說，所有人都看不到他身上的這個小孩，只是奇怪他為什麽要解開自己的衣服包着什麽東西，還以為他藏了什麽好吃的。
他将小孩從自己的懷中放出來，依舊瘦瘦小小的，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旁，可是依舊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到她。
那時，小将的腦海裏滿是，難道自己真的瘋了嗎？或者是自己真的産生了幻覺嗎？
可是分明不是，他分明就能清晰地看到這個小孩。
沒辦法，等到休息時，他只能用着自己所能知道的各種語言，詢問小孩的名字。
終于在他問第10遍的時候，小孩擡起的頭拉着他的手。
“餓，餓，餓……”
“什麽，你餓了，可是現在還沒發軍糧？”
小将有點為難，随後咬着牙從懷中摸出了一根兩只手指大小的肉條。
這本來是用來保命的，在極度餓的時候吃的，但是此刻他卻顧不了什麽，将肉條給了小孩子。
他将肉條塞到了小孩的手中，可是她卻不吃，只是拿着那根肉條，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孩子不會是被吓傻了吧？
“吃啊！沒關系，沒有毒，能吃的。”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小孩的肚子，果然肚子扁扁的，甚至摸到了骨頭。
最後他着急了，将肉條往小孩嘴巴裏面塞。
小孩才終于有反應，輕輕地咀嚼着口中的肉條。
在她吃完口中那一小截肉條之後，她終于擡起眼，看了一眼小将。
小将頓時驚呆了，因為只見這小孩子居然是白瞳黑膜，與普通人截然相反，而且那種漆黑和白色，看着有點瘆人。
他頓時驚恐無比。
難道自己真的遇上鬼魅了？
否則為什麽只有自己能看得到她？
他也不是不曾聽說過戰場上發生一些詭異的傳聞，可是他從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頓時吓了一跳，急忙将小孩一推，拼命地朝着帳篷跑去。
所幸的是，那個小孩就像是傻了一般，被他推倒了也不曾站起來，只是跌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松了一口氣，于是問與自己交好的一個士兵，問他是否見到了那個小孩。
不過，對方卻給了他一個爆棗，表示讓他好好休息，第一次打掃站場都是這樣的，有點害怕，有點精神異常都是正常的，何況他原來還是個讀書人，完全可以理解他。
畢竟他第一次打掃戰場，被吓破了膽，幾天幾夜都沒有睡覺，甚至尿了褲子。
雖然聽着同伴的調侃，讓他放松了不少，可是只要閉眼，他就想到了那個臉色慘白的小孩，孤獨又可憐，就像是自己一般。
于是，他終于沒忍住，在分了幹糧之後再次走出去，過了那麽久，那小孩還是傻呆呆地維持着被他推倒的樣子。
他咬咬牙，掰下了一小塊幹糧。
小孩這才微微地張開了嘴巴，似乎知道吃。
小将嘆了一口氣。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夭的妹妹。
或許這是妹妹的亡魂，或許這是上天的旨意，不管她是鬼是神，還是妖魅也好，她願意跟着自己就跟着吧。
總歸不是自己少吃一點。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知道小将精神異常了，總是幻想自己身邊有個小孩跟着他，總是偷偷地做出投喂的動作，所幸的是，他腦子還算正常，所有的指令都沒有錯，派給他的任務也完成得很好。
所以最終，連上級将長都沒有說他，只當他真的中邪了。
這個小孩比所有人都安靜，比所有人都沉默。
從來不哭也不鬧，也不說話，讓人覺得她是啞巴。
不過她的皮膚一直都是白白的，沒有一絲肮髒。
小将用舊衣袍給她做了一件小裙子，給她紮了兩個小辮子。
看着終于勉勉強強算得上是個正常的小姑娘。
她總是半閉着眼睛，低頭跟在小将的身後，即便他上陣殺敵也是如此。
他幾次将她帶出軍隊，送人，她都能回來。
最終，他只能默許小姑娘跟着自己。
行軍艱辛，他一次次以為自己堅持不下來，所幸多了個非人類的小姑娘，所以，好像也能熬。
閑暇之餘，他會和小姑娘訴說自己的身世，談自己的理想。
說也好笑，從軍之人，普通士兵卒，大多為了功績，或迫于無奈，或家庭不能糊口，勉強來刀口舔血活着。
而他，是為了和平，為了保家衛國。
他出身舊國權貴，少年鮮衣怒馬，學世家子弟的花拳繡腿，四書五經。
直到北方兵亂，方知政權腐朽，高樓富貴下早就千瘡百孔，北方入侵京城，帝無能而逃，權貴蜂擁而跑。
他見老将死守京城，以血屍護城，他見家中女眷家仆，死于逃亡，人命輕賤。
後帝割地求和，恥封北王，暫穩，權貴再次回京，繼續享榮華，一品大臣，王室貴族，居然無一人居安思危。
他少年夢想，榜下奪魁，榮耀游街，詩名揚江河，風流一生。
可自那次事變之後，他突然不顧家族反對，棄筆從戎。
家族無一人理解他，只覺得他該考取功名，來日出仕拜官，榮耀家族。
可他終究倔強，祠堂中受杖責，跪三日，終究還是換來一句不管他了，讓他福禍自擔。
畢竟家有長子，無妨。
後來，他勤練武藝，可等到了軍中，到了出征隊伍，才知道，一切比想象中還要艱辛殘酷。
少年在風沙中訴說自己的理想，他要海晏清河，天下太平。
同行者無不嘲笑，唯有那個別人看不見的小姑娘，認認真真聽着他講的每一個字。
他教她認字，教她說話，日子久了，卻鮮有成效，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他說等打完仗，就給她取個名字，把她放在自己的名下當女兒，反正到時候他年歲大了，也沒姑娘嫁給他，正好，他的夢想就是有個可愛的女兒，疼着愛着，不用感知保家衛國上陣殺敵的痛苦。
因為如果是男孩，他肯定就逼他練武護國了。
他的話很多，經常自言自語，好在軍中不正常的也不少，周圍士兵倒也習慣了，只要不影響行軍訓練就行。
不過，自小姑娘在他身邊之後，他的功績倒是越來越多，也不斷升了級，掌握的權勢軍隊也越來越多。
他用勇氣，用不斷增長的武力，還有當年學的兵書計謀，一步步往上走。
他最終，成了最年輕，最戰無不勝的将軍，再也沒有人說他有病，只說他身邊有神明護體。
他似乎離他的夢想越來越近。
可是，他保家衛國，他的國他的家，卻還是背叛了他。
他在前面帶兵沖鋒陷陣，後方無能的帝王因為怕死，舉诏投降。
他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回家，他的家族卻為了保住榮華富貴，一封家書将他騙了回去，将這個敵人最害怕的年輕将軍，親自扣押，送給敵方。
他通紅着眼質問為什麽時，沒有任何人回他。
當他被逼着給敵軍首領下跪稱臣時，他真的瘋了。
他破口辱罵他效忠的帝王，憤然詛咒他出身的家族，與他尊重的家族長輩斷絕關系。
最終……只落得一個不忠不孝之名。
那是小姑娘第一次開口和他說話，她拉着他的手，讓他“走”。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身上那種實質性的漆黑的能量，從整個世界蜂擁而來，帶着他脫離束縛，掙脫玄鐵鏈條
周邊的敵軍一個個倒下，死因不明。
可他沒有趁機逃跑，而是摸着她的頭。
“你走吧！不要為我殺戮，這種事情，該我來做。”
他神色決然地拔了一把破劍，斬向湧過來的敵軍，一路朝着敵軍首領而去。
小姑娘就那麽一直看着。
她不懂人類的情緒，這一刻卻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名為視死如歸的毅然。
所以她沒有阻止。
直到少年将軍渾身是血，與那位首領同歸于盡。
那時t候，她還不懂死亡。
只記得少年将軍最後一眼，看着她的方向，用普通人聽不到的聲音告訴她，讓她別難過，他會一直保護她的。
而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死前的少年将軍身上抽離，落到了她身上。
等她再次醒過來時，她變成了少女餓。
她“長大了”。
少年将軍曾經無數次問她，她什麽時候能長大，卻又無數次反駁自己——她這樣也好，長大了會有更多的煩惱，還是別長大了。反正沒關系，他會一直照顧她。
可他離開後，再也無人照顧她，她便長大了。
少年将軍和那位首領的死亡，改變了天下局勢，亂世愈發走向混亂，也走向終結。
餓在亂世中行走了很久，屬于她的故事，在少年将軍死後，在她長大後，開始了。
她遇到了以身殉國的絕代公主，她美貌被稱之為禍水，帶來災難的借口，亡國之怨，百年不消。
她遇到了亂世行走的儒商少主，他父親叫他借亂世改變身份地位，讓他棄商從政，可終究，機關算盡，不過兔死狗烹，謀士之命，只在未從龍之前。
她遇到了被扶上位的幼童女帝，天真稚嫩，懵懂無知，坐于高位，成為權臣擺弄的棋子，終其一生，無論再怎麽掙紮，也無法擺脫宿命。
她還遇到了妄圖以法治國，在亂世中宣揚法制理念的法家傳承者，可終究，亂世禮崩，法亂，他游離于各國，被輕被嘲，有信者，卻無法施行政策，一生郁郁不得志。
她還遇到了無數被困于人生劫難的普通人，終其一生，皆是悲劇，死怨難平。
後來，她在世界的盡頭獲得了栖木，聯合神鳥四方和四位怨靈，建了息怨棧。
從此，世間不平不公的普通人，多了一個逆天改命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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