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五)教書育人
(五)教書育人
家長會結束, 路雨得知兒子主動去了派出所。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還是本能地生出危機感,她找到家裏已經快報廢的自行車, 拼命往派出所趕。
自行車的車鏈子不是很順滑,路雨騎得格外費力。
好在派出所離得不遠, 路雨将車子丢在門口跑進去。
今天的派出所比以往更熱鬧, 除了民警還有刑警。
李華和劉韬被圍在中央,南徽負責記錄,李華聲音平靜, 麻木地敘述道:“我不喜歡上學, 他們不喜歡我, 我也不喜歡他們。張方武幾人經常欺負我,他們會搶走我身上的錢,會讓我管家裏要錢, 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打我,還曾經把我堵在廁所裏, 搶走了我的褲子。我沒法出去,老師說我曠課, 回家以後我爸媽又揍了我。”
路雨不記得這件事。
從前學校老師經常找路雨,理由很多,像是不上課這種理由路雨聽過好幾次。
學生不上課像什麽樣子?路雨的确打了他。
後來老師就不太找她了, 大概是放棄了。
直到任雪接了班級,才又開始聯系路雨,那會兒路雨幾乎已經放棄李華,不指望他能考上大學, 任雪來找她,她很不耐煩, 總是躲任雪。
南徽問:“你沒将這件事告訴老師和父母?”
“以前說過,他們不信,我爸媽覺得是我先招惹他們,讓我老實一點兒就沒事了,他們不在乎。”李華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讓其他人誤以為他說的并非自己的經歷。
路雨聽得心頭直顫,無形的力量正猛烈地攻擊她,她站在懸崖峭壁上搖搖欲墜,巨大的能量讓她喘不上氣,她不想聽了。
李華說:“我總躲着他們,但他們欺負我的成本比較低,反正沒有同學喜歡我,沒人會管。後來我就不太愛上學,看見課本就煩,不過我媽總逼着我去學校,沒辦法,我還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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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師對你做了什麽?”
“她看出來我被欺負,想幫我,太可笑了,她能幫得了我?”李華眼中真的露出笑意,“我不想理她,但她總是來找我,還說要幫我補習功課,其實我真的不愛學習。”
“既然如此,李國超為什麽打了任雪?”
李華低下頭。
劉韬在旁邊急得直轉圈,說好讓他先說的,怎麽李華先告上狀了?李華真不夠意思,他又不用戴罪立功!
“任雪找過我們家長,”劉韬見縫插針,搶着說道,“她想讓張方武老實一點,張方武不高興,去找了校長,找了好幾次,校長就答應他讓任雪收斂。後來我們就聽說任老師工作出了問題,可能會停職什麽的,張方武就和別人說,任老師是因為欺負人才被停職的。張方武的意思其實是他被欺負了,他故意拿任雪逗樂,但傳出去以後就成了任雪欺負同學,當時被欺負的最狠的就是……李華。”
江瑤冷漠道:“剛剛還是下手太輕。”
劉韬想起方才“戰場”上的慘狀:“……”
再狠點就要上西天了。
還好他懸崖勒馬了!
劉韬雖然欠揍,但他畢竟知道張方武所有事,南徽打算先哄着他,便沒制止。
等劉韬說完,南徽才對李華說道:“所以你是擔心被張方武報複,所以沒有說出真相?”
南徽的聲音很溫柔,似乎沒有責怪李華的意思。
可就是這溫柔沖破了李華的心理防線,上高中以後,對他最溫柔的人就是任老師。
李華無法再維持冷靜,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一遍遍地擦幹眼淚,臉上卻總有淚水。
不遠處的路雨徹底崩潰。
在此之前,她還以為自己是個稱職的母親。
雖然無法為李華提供大富大貴的生活,但她也是卯足力氣賺錢養家,即便丈夫做出這種事,她也沒讓這個家垮掉,她以為……
路雨跌坐在地上,無聲落淚。
李華冷靜下來,才說:“沒人相信我,我害怕,我對不起任老師,我要是好好學習就好了,這樣老師們不會讨厭我。我正常一點兒就好了,同學也不會煩我……都怪我。”
劉韬同情地看着他。
想當年他跟張方武混在一起,何嘗不是上了賊船?
不過大家都同情李華去了,那他……
劉韬擠出眼淚,“警察叔叔,我也是被逼的。”
江瑤:“滾。”
劉韬:“……,好嘞。”
那就等會兒再哭吧。
劉韬跟着張方武,雖然也受了些委屈,但那是他自願的,而且他從前沒少跟着張方武耀武揚威,揍李華時也有他一份。
如果不是張方武瞧不起他,他只怕會繼續高高興興跟着張方武混日子,哪有什麽被逼的一說?
不過對于主動交代的同學,南徽還是很客氣,劉韬便開始把這幾年張方武做的事情全都叭叭了一遍。
他格外注意盡量把自己摘出去,扮演一個同情弱者又無可奈何的角色,但總是一不小心就出賣自己,“我們班班長就是老師的走狗……心腹,是心腹,張方武收拾過他好幾次了,他還是不改,他以為他是班長就了不起了?我揍他的時候……那個,是張方武強迫我去揍他的哈,真的。”
南徽決定放過劉韬。
就他的腦子,将來最多打打架,幹不成壞事了。
有劉韬在,張方武這次必須接受調查。
至于劉韬,他被趙錦川帶了回去,一來這些事他的确有參與,二來也是對他的保護,防止張方武找人耍小動作。
張力可還好端端的呢。
臨走前,劉韬淚眼婆娑地看向金钰,頗有與摯愛道別的悲戚感。
他永遠都忘不了,金钰在一堆男生中選擇了他,這說明什麽?他就是這些人裏最帥的啊!
金钰面無表情的把江瑤拉到自己面前,“這是我姐姐。”
江瑤頓了一秒鐘,微笑地伸出拳頭,“想死啊?”
劉韬:“……”
女人、女人這種東西……
趙錦川“啧”了兩聲,“看來美人計不分年齡段。”
江瑤不客氣道:“說明男人的色也不分年齡段。”
趙錦川:“……”
他怎麽總是挖坑給自己跳??
路雨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李華。
李華無聲地看向母親,眼中并沒有信任。
此時此刻,路雨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巨石堵在她心頭,恐怕很久都無法放下。
路雨摟住李華的肩膀,“走,回家。”
金钰小聲問道:“真有這樣的媽媽?完全不相信自己孩子的話,也不管孩子在學校過得好不好……她回去以後不會打李華吧?這事如果傳出去,李國超可就更完蛋了。”
在此之前,不少人看到報道後,認為李國超為了自己的兒子去對抗老師,是一種正義的行為。
江瑤說:“不會,看她的反應,估計要後悔個十幾年。”
路雨是個糟糕的媽媽,但也是希望李華能好的媽媽,很矛盾,也很現實。
南徽說道:“出事以後,接案的警察立刻在火車站、汽車站、機場設t卡,一直未找到李國超。此後也公布了李國超的照片,工作人員看到會第一時間上報,但不排除他乘坐私家車離開的可能,畢竟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現在想把他找出來,有些難。”
江瑤反問:“他有錢嗎?”
即便是逃亡,也需要錢。
“他可以做個不會核實身份的工作,随便找個工地就行。”
“他有什麽在意的事情?”
南徽苦笑,“在意的事情我看不出來,但能看出他不在乎老婆孩子。”
對付一個真正的無賴,着實有些困難。
江瑤思索片刻,說:“這個消息,不能捅出去。”
*
事情雖有進展,但所有人都無法真正輕松,張方武只不過是武器,真正發揮效能的人還沒落網,而且他們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張力恐怕會有所防備。
不過也有好消息,事發第二日,盧城日報就來了一位客人。
蔣雲小聲說道:“一個特別嚴肅的人,我看見她,心裏就發怵,太奇怪了。”
馬标幫忙把人帶進來,是趙莉。
江瑤牽牽唇,“你小時候怕老師吧?”
“你怎麽知道?”蔣雲震驚,“我特別怕老師,我們班主任可兇了,動不動就罰抄寫,我還讓我爸和我姐一起幫我抄……唉,算了。”
提到姐姐蔣蘭,蔣雲就無法開心,多年前蔣蘭因病去世,現在她的身體也不好,苦了她們的父親。
江瑤起身去招待趙莉。
馬标幾人湊在一起議論,“江瑤最近對兩個月前的事情感興趣,都發生兩個月了耶,而且李國超還沒被抓到,說明事情毫無進展,就算寫了稿子,這種稿子能過嗎?她不打算争當先進啦?”
蔣雲無腦支持江瑤,“瑤瑤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她比我們聰明多了。”
馬标哼唧道:“我是她的搭檔,我也是擔心她嘛,萬一被曲閻王找到借口……”
曲·閻王·南春剛好路過。
馬标:“……,我就說咱們主任最善解人意了,你們有沒有發現,她最近越來越好說話了!”
曲南春面無表情道:“馬标這個月禁止請假。”
馬标:“!!”
曲南春看向江瑤,她從江瑤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她已經很少去跑新聞了。
她一心往上爬,想從主任走到主編,甚至更進一步,倒是忘記自己最初選擇這一不被看好的行業的原因。
與她相比,江瑤的目的更加純粹。
有才華有能力,在單位裏肆無忌憚的做想做的事情……曲南春竟有些羨慕。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态才回辦公室。
趙莉來找江瑤的目的只有一個,洛一高中這堵密不透風的牆已經出現裂紋,這時候必須乘勝追擊,再晚就來不及了。
“任雪出事前,來找過我幾次,她發現張校長和幾個開發商關系匪淺,還知道張校長惡意打壓過很多個老師。”
江瑤對趙莉沒有太大的印象,只記得她昨天站出來阻止張方武。
“你們二人很熟悉?”
“不熟,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找我說這件事,我和她說了,我不會管。”趙莉苦笑,“這種事是我們能管得了的嗎?管到最後,我們只會變成被惡意打壓的對象之一。那些勤勤懇懇的老師一旦提出異議,就永遠失去晉升資格,苦悶的過日子。我不想晉升,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工作。”
江瑤明白幾分。
任雪和趙莉并不熟悉,卻只把這件事告訴趙莉,是相信對方的人品。
恐怕趙莉也有一段過去。
江瑤問:“你拒絕任老師之後,她做了什麽?”
“她想舉報,我勸過她了,但她堅持要去,寫了一份材料,說是要往上交,但不知道交到哪裏去了,她很快就出事了。哦對了,她還有錄音,是張校長和幾個人在飯店吃飯時,她恰好碰到,把錄音筆放包間裏了。”
江瑤忽然意識到,任雪被打,恐怕不僅僅是謠言那麽簡單。
就算任雪沒有被李國超打,也會被張力收拾。
又或者就連李國超打任雪,都不只是一時沖動?
任雪一定發現了什麽,她是被除去的目标。
江瑤緩緩彎起唇。
對趙莉來說,她的笑容有些吓人,昨晚趙莉可是親眼看着張方武幾人被擡上救護車的,那個慘狀……
今天她在學校還聽到了張方武的消息,說是要家長吵着做傷情鑒定,但鑒定結果出來後,并不能構成輕傷。
雖然法醫認定的輕傷遠比普通人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這充分說明江瑤打架時不僅出手狠,還很有分寸,要讓那幾個小兔崽子足夠疼,但又無可奈何。
可怕,真可怕。
趙莉希望江瑤別對她笑。
“我打算去找這些證據了,只要它們沒被張力毀掉,我就要找到它們。也不知道任雪還能不能醒過來,我希望有朝一日她真能清醒,看到的不是一盆盆髒水。”趙莉看到江瑤還在笑,她緩了片刻,說,“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夠,來這裏是想請你們幫忙,但如果你們不想和張力硬碰硬,我絕對理解,畢竟過去十幾年我也……”
“你回學校繼續上課,”江瑤的語氣不容置疑,“證據我去找。”
趙莉怔住,“那怎麽行,這事是我提出來的,我……”
“我需要有人在學校內部,證據我會去找,我會通知警察,昨天你見過。”
趙莉只記得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男人,看着沒比高中生大幾歲,“他?他行嗎?張力已經知道他了,昨天我看到張力看了他很久,我怕張力對他下手。”
江瑤反問:“怎麽下手?”
“找找關系……”
江瑤一怔,懷疑張力找來找去,會不會找到南家人頭上。
“你這麽說,我倒是有個主意。”
江瑤掏出小靈通,“南徽?你今天去見見張力,對,随便說什麽,只要能讓他不爽,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趙莉:“?”
這是新型調查手段?這不是故意找死嗎??
趙莉擔心南徽出事,“江記者,這個張力真的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這樣做,會害了小警察,耽誤他的前途。”
江瑤說:“就是要讓他的精力都放在南徽身上,我才方便去找證據。”
趙莉目瞪口呆。
為了找證據,把人家前途害了,這……
如果能扳倒張力還好,萬一他們失敗了,小警察豈不是也完蛋了?
趙莉看不懂江瑤了。
*
江瑤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往醫院去找梁藝芬。
金钰也想過來,但鑒于她的功課還沒補完,江瑤特意請了家庭教師幫她補基礎,今天只能留在家裏學習。
任雪的醫藥費是南徽墊付的,今天早上路雨又送過來一筆錢。
他們決定賣掉房子,支付賠償金。
路雨母子态度的轉變讓梁藝芬多了些希望,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消極。
除了梁藝芬,還有其他人惦記任雪,她怎能讓孫女走得不明不白?
江瑤向她打聽任雪出事前的動向,“她有沒有帶回家什麽東西?或者有沒有讓你保管什麽?”
梁藝芬直接把家鑰匙交給江瑤,“這是我租的房子,還沒來得及收拾,但家裏所有的東西都在裏面了,你去找吧。小雪是報喜不報憂,這種事她不會和我說的。”
也就是說,任雪只和趙莉提過此事,可見她對趙莉的信任。
江瑤來到梁藝芬口中的“家”,發現這裏更像是倉庫。
接連幾個屋子都是大鐵皮圍起來的,冬冷夏熱,居住環境糟糕,都是拿來當倉庫使用的。
為了給任雪續命,梁藝芬把單位分的房子抵給了親戚。
江瑤坐在房子裏翻了一整天,晚上接到南徽的電話,江瑤将地址發給他。
南徽今天過得不錯,他去學校見了張力。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一遍,就差真的開口罵人。
可惜他是刑警,不能真罵。
張力氣得夠嗆,叫保安将他趕了出去。
雖然被趕走,也沒能拿到實質性的證據,但陰陽怪氣一整天的南徽心情十分好。
做個壞人可真舒坦!
南徽坐在江瑤旁邊幫她一起找,“你故意讓我去找茬,就是為了找任雪留下來的證據?”
很多事情江瑤不必解釋,南徽就能懂,他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很聰明,江瑤蠻喜歡和他相處的。
“怎麽樣,你的關系能比他大嗎?”
南徽想了想,說:“我給我舅舅他們也打個電話。”
舅舅,們。
除了南家,南徽母親家裏的條件看起來也不一般。
江瑤心中無限感慨,人的命運真是天注定。
兩人一直找到晚上十點鐘都一無所獲,只能先打道回府。
南徽執意要送江瑤回家。
從江瑤的角度看,讓一個小朋友送自己似乎不太好,她也不至于送南徽,各回各的家就好。
南徽莫t名地堅持。
南徽将江瑤送到樓下便回去了。
江瑤家的窗簾輕輕拉緊。
江瑤還沒掏鑰匙開門,門就已經開了,金钰的臉露了出來,“江瑤姐,南徽送你回來哦。”
江瑤換好鞋,随意答道:“他非要送我,有什麽好送?”
金钰手裏還拿着圓珠筆,剛剛做題做到一半就跑去看熱鬧了。
“人家是好心,”金钰努力擠眉弄眼,“南徽哥人不錯哦。”
她的信號江瑤全都沒接收到,江瑤癱在沙發上,“任雪昏迷前究竟經歷了什麽?難道她把證據放在辦公室,已經被張力找到了?不太可能,她只把這件事告訴趙莉,行事還是蠻謹慎的,而且她已經快要停職了,應該有所防備……”
金钰繞到沙發背後,趴在沙發背上,“學校和她家都沒找到?”
“沒。”
“會不會是寄存在哪裏了?”
“想過這一點,但沒看到鑰匙,就算寄存在火車站之類的地方,總該有個憑證。”
想到不能立刻抓到張力,任雪又沒清醒,金钰垂頭喪氣道:“說不定真被那個校長找到了,任老師估計早就暴露了。”
江瑤沉默不語。
他們最怕的就是這一點,如果真被張力找到了,就只能重新搜集證據。
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張力估計會消停一段時間。
今天去醫院,任雪的狀态和從前差不多,沒有蘇醒的跡象。
江瑤回憶趙莉提起材料時說的話。
任雪找到她,是想去舉報……
難不成任雪已經舉報了?
在舉報時被張力看到,材料被張力收走了?
江瑤立刻給趙莉家的座機打電話。
趙莉已經睡了,接起電話時有些錯愕,但很快打起精神,“如果她要舉報的話,應該不會交給張力,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或許會往上遞交吧?再或者……李副校長也有可能。”
“李副校長是哪一位?”
“我們學校的副校長,人還湊合,和張力不對付,張力一直想把他擠走。副校長在學校挺受排擠的,一直沒實權,只能管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副校長與正校長不合,便不會把材料告知校長,為了自己的前途,極有可能幫助任雪。
江瑤道過謝便挂了電話。
趙莉披着毛衣坐在沙發上,聽筒裏傳來盲音。
她忽然有預感,或許這次江瑤真的能把張力拉下馬。
江瑤聯系過趙莉,又給南徽打去電話,南徽的小靈通無人接聽,她便打給座機。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輕快,甜蜜蜜的,“你找小徽?小徽在洗澡……他出來了,你稍等。”
接着,江瑤便從話筒裏聽到中氣十足的女聲,“南徽!有女孩找你!女孩哦,是女孩!你談戀愛了?哪家的姑娘?明天去提親?彩禮要多少?”
江瑤:“……”
南徽家講究,全家人都穿睡衣。
他換了套淺粉色的睡衣,正用毛巾擦頭發,毛巾也是淺粉色的,全是他親媽的審美。
他爸曾經抗議過,後來一星期沒能進卧室,遂放棄。
南徽不在意顏色,而且穿久了以後,他竟然詭異的覺得……粉色也還行。
燕嬌把話筒遞給南徽前,眼中還有責怪的意思——談戀愛不告訴媽媽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
南徽無奈,“別亂說,是朋友。”
燕嬌說:“明天我看看家裏還有多少現金,不夠的話得去銀行取。”
南徽紅着臉把燕嬌趕走。
江瑤先道歉,“不好意思,時間太晚,讓你家人誤會了。”
“我媽就這樣,別管她,你有新線索了?”
江瑤心裏吃了一驚。
她還以為對方是南徽的姐妹,竟然是媽媽?!
江瑤道:“你今天去見校長時,看到學校其他兩位校長了嗎?”
“見了一面,沒說幾句話,他倆有問題?”
“有一個姓李的副校長,能找到他的聯系方式和住址嗎?”
南徽說:“明天我去局裏查到發給你。”
挂斷電話,燕嬌立刻又湊了過來,“兒子,結婚嗎?”
南徽面無表情地推開她,“說了只是朋友,你剛剛也聽到了,我們讨論的都是案子。”
“你這笨蛋,”燕嬌罵他,“同事就不能發展了?你朋友也不發展,同事也不發展,你還上哪認識女孩子去?犯罪嫌疑人嗎?”
南徽:“……”
燕嬌把南徽按在沙發上,叉腰道:“反正你趕緊找對象結婚,你結婚了,我的任務就結束了,将來我要跟你爸去旅游,全國游,沒空管你。”
南徽不吭聲。
難道是他不想嗎?可他分明能感覺到,江瑤和趙錦川在一起時,似乎更活潑些。
……雖然一直在互罵。
燕嬌看着沒用的兒子,無奈地搖着頭。
明明模樣還不錯,可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一定是性格害的。
還是得靠她幫忙!
*
翌日一早,在李副校長上班以前,江瑤聯系了他,趕到他家。
李家人正在吃飯,江瑤顧不得這麽多了,進門便開門見山道:“李副校長,我來取任雪的東西。”
李副校長比張力要小十歲,本該是為事業拼搏的年紀,但如今只能管些亂七八糟的小事。
時間久了,他也懈怠了,如今生活重心已經放到家庭上。
他還算和善,江瑤貿然來訪也沒生氣,只是有些奇怪,“來我家取任雪的東西?”
江瑤嚴肅道:“是她被打前給你的,她和我說過,要把東西交給你。”
李副校長聽得莫名其妙,“她的東西為什麽要給我?我這裏沒她的東西,你找錯了,去問問和她關系好的老師吧。”
江瑤盯着李副校長看了許久,露出輕松的笑容,“我知道了,打擾了,謝謝配合。”
李副校長一頭霧水地看着離開的江瑤。
現在江瑤可以确定,李副校長的确什麽都沒收到。
她一大早就找過來,就是為了看他最真實的反應,他沒撒謊。
既然材料沒有交到李副校長手裏,還能交給誰?難道直接去教育局?
江瑤心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最終,她決定再去學校一趟。
江瑤約了南徽,南徽開車來接她。
一上車,江瑤就發現南徽和平時不太一樣,她認真看了南徽十幾秒,才發現是他的穿着和以前不同。
南徽的衣着一向是運動休閑風為主,今天卻穿了西裝。
筆挺熨帖的黑色西裝襯得南徽很是高挑,好像連發型都格外打理過。
江瑤問:“你今天相親?”
南徽:“……,我媽非要我這麽穿。”
“為什麽?”
“不知道,她經常想一出是一出,”南徽無奈道,“反正只是件衣服,随她好了,不過動起來真不方便,一會兒還是換掉吧。”
江瑤彎起唇,“其實挺好看。”
南徽怔了怔,臉頰飛速漲紅。
家長會結束,學生們開始寒假,但老師仍要上班。
他們還需要培訓、寫材料、做各種活動,放假時間比學生們要短。
這一次,南徽和江瑤是提前預約好,光明正大走進學校的。
張力已經在辦公室,和學校的王副校長正聊工作。
江瑤來到校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思考任雪究竟會把材料放到哪裏。
她今天來是試探張力的态度,她得知道張力有沒有把材料劫走。
打掃衛生的阿姨拿着抹布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嘟嘟囔囔道:“一天到晚抽這麽多煙,煙灰缸都不好清理,現在的人可真是……”
阿姨無差別地吐槽每一個人。
江瑤側身給她讓開路。
南徽敲了敲門,沒等張力回應,便推門走了進去。
昨天已經陰陽怪氣一天了,不怕再來一次。
張力一看到南徽,臉色就沉了下來,“南警官不用工作嗎?天天往學校跑,擅離職守?”
南徽聳肩,“這就是我現在的工作,任雪的案子不明不白,得查清楚。”
王副校長縮着頭不敢吭聲。
張力呵斥道:“我已經說過了,任雪被打,是學生家長做的,和我沒有關系!”
“張校長寬心,我沒說和你有關,你看你怎麽總是上趕着來?”南徽笑道,“我來見你,不過是例行公事,你總氣什麽?不會是還有什麽秘密沒告訴我吧?”
“你!”
江瑤都想給南徽鼓掌,他現在的樣子真是像極了地痞流氓。
張力冷着臉拿起話筒。
江瑤一屁股坐到辦公桌對面的待客沙發上,“張校長,你和李國超有過聯系吧?”
張力打算撥號的手停在空中。
“不管怎麽想,這件事都太剛好了,怎麽李國超正好在喝酒的時候聽到任雪欺負自己兒子的消息?任雪欺負李華的話又是誰放出去的?如果任雪必須要死,就能說得通了。”
南徽誇張道:“不會是咱們校長做的吧?他有把柄被任雪抓住了?”
江瑤不動聲色道:“說不t定還有切實的證據。”
張力的手微微顫抖。
南徽說:“這樣的話,就必須把任老師解決掉了,學生家長是個不錯的選擇,給他一筆錢,用李華當借口,沒人會查到他頭上。”
“不過他不太走運,任老師還活着,而且最近情況有所好轉,說不定明天就會醒過來。”
“醒過來就能指認了吧?”
張力:“……”
他忍無可忍,“你倆來我這兒講相聲?!”
“怎麽會,”江瑤說,“相聲分逗哏和捧哏。”
南徽接話道:“我倆說的話都差不多,不分這些。”
張力:“……”
王副校長已經在心裏流汗了。
他真想給這倆祖宗跪下,招惹誰不好,非得惹張力。
希望他們還能留個全屍……
張力起身怒斥道:“你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請你們馬上離開,我下午還要給老師們開會!”
江瑤微笑道:“看來張校長很怕任老師醒過來。”
張力恨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瞋目切齒,臉色完全與平時慈祥的模樣不同,王副校長垂着頭不敢吭聲。
張力用了近半分鐘才平複心情,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二人,“南警官,還有這位,江記者是吧?你們社長我也很熟。”
江瑤做了個随意的手勢。
張力重新坐下去,先給盧城日報打電話。
張力沒說謊,他的确認識社長,挂斷電話沒兩分鐘,楊勝利的電話就打到江瑤這裏。
江瑤看了眼小靈通,按了拒接鍵,看向張力。
張力冷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這是作為公民的正常訴求,請兩位做個人。”
江瑤指着南徽,“你給社長打電話沒用,他走我就走。”
南徽沒有離開的意思。
張力不想在他們面前有所動作,可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竟然耀武揚威到他面前了,還是當着他下屬的面!
如果被一個小警察和小記者拿捏住,他在盧城豈不是白混了?!
張力怒道:“我要舉報你們,我要投訴你們!”
他抓起話筒,撥通了一個號碼。
當着江瑤和南徽的面,他自然不敢說錯話,聽他的控訴,倒真像是個無辜受害的人。
張力說完,丢下話筒,趾高氣昂地看向二人,“你們再不走,身上這套衣服就真保不住了,南警官,你們現在出門辦案都要穿西裝了?”
南徽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應該和張校長無關吧?”
王副校長擔心動靜鬧得太大,也怕張力火氣上頭做出出格的事,張力本就不是心細的人,這些年如果沒有他出謀劃策,張力說不定早就被擠掉了。
他起身說道:“二位若沒有證據,還是先請回吧,不管什麽事,都得按規章流程來。”
“是在走流程,”南徽說,“我們只是來問任老師的情況,不知張校長為何反應這麽大?”
占了嘴上的便宜還不饒人。
張力混到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敢不把他當回事,尊嚴一次又一次的被挑釁,他已經快氣瘋了。
如果不是在學校,他恐怕要直接對這兩人動手。
張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你們不按規章制度辦事,就等着好了。”
話音落下,張力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張力看着南徽冷笑,“一會兒你最好還能繼續猖狂。”
他接起電話。
電話另一頭傳來男人的聲音,是他最近兩天聯系到的。
對方只有一句話,“整南家人?你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