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曼珠沙華連環殺人案
(四)曼珠沙華連環殺人案
十二月中旬, 盧城迎來冬天的第一場,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場雪。
景山就在盧城市內,海拔僅有二百米, 山路平緩,更像一個大型公園, 深受退休職工的喜愛。
近兩日山路鋪滿積雪, 來景山的人少之又少,但也有人堅持上山。
相約一起來爬山的一男一女便一同上山,口中讨論的是幾個月前的月牙灣案。
“聽說有一個報社一直咬着這個案子不放, 後來好幾個被牽扯的人都被罰了, 而且那篇寫月牙灣的報道還得獎了。”
“以前真沒想過, 在盧城竟然還有這種地方,幸好報了出來,不然不知道他們還會有什麽交易。”
男人忽然拉住女人, “你看那邊的石頭上,是不是有個人躺着?”
“說笑吧, 現在才六點鐘,誰會在山上睡覺?”
“你仔細看看, 就在那邊的平臺上,真的有人,好像是女人。”
二人攙扶着彼此, 向平臺走去。
十二月寒風驟冷,山上積雪未除,平臺白茫茫一片。
長發披肩的女人就躺在平臺山,身穿白色壽衣, 雙手拿着一本《法華經》放于腹部。
刺骨的風吹過,女人的面相詭異的祥和。
*
盧城日報的所有人都認為, 江瑤會成為采編部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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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是如此,她關于月牙灣的報道甚至得了獎。
可往後幾個月,江瑤過稿的數量卻大大降低。
她不太喜歡普通的報道,反而哪有危險往哪裏鑽。
為了寫出一篇好稿子,調查的時間甚至可能超過一個星期乃至半個月。
寫出來的稿子質量雖然高,但不可避免的是交稿數量不達标。
對此采編部沒有一個人t有意見。
江瑤那些報道,都是真刀真槍打出來……寫出來的,她所付出的,遠比他們多,他們不能沒良心去和她比。
更難得的是,曲南春竟然也完全沒意見。
雖然曲南春不會和其他同事一樣與江瑤閑聊,但二人相遇,也能做到無視彼此平安無事。
江瑤下班後,約了南徽見面。
她在盧城發現一家格鬥練習館,偶爾會與南徽去練練手。
南徽格鬥學的不錯,反應快、力量足夠,而且頭腦靈活,善于抓住對手的弱點。
換做其他人,想贏南徽其實不太容易,可惜他碰到的是江瑤。
江瑤不僅有天賦,還有南徽無法比的實戰經驗,非常豐富的經驗。
不可避免的,南徽每一次都輸。
但對南徽來說也有好處,短短幾個月,他就覺得自己的實力提升了好幾個檔次,現在見到犯罪嫌疑人,就想欠欠的瞪人家,就告訴他一句話——“招不招?不招就打。”
可惜他是警察。
和南徽酣暢淋漓地打過一場,江瑤的身心都很舒暢。
她去冰櫃裏翻出兩瓶汽水,扔給南徽一瓶,“警局最近有沒有案子?”
每一次見面,江瑤都會問這句話。
南徽不會隐瞞,但他真的沒什麽可說的,江瑤連陳年舊案都不放過,再這樣下去,隊裏的懸案都要宣布告破,估計趙錦川馬上就得升職。
南徽正想回應,新買的小靈通響了起來。
等南徽挂斷,江瑤皺着眉看他的小靈通,“第三個了吧?”
“前兩個追人的時候摔碎了,反正也不貴。”
江瑤說:“當個富二代還真不錯。”
她這幾個月才跟了五個案子,算上從前攢的,勉勉強強八十萬,和江瑤從前的資産比起來,還是太少。
幸好于可慧說話算數,報社沒法出的錢,都是于可慧出的。
“我也覺得不錯,所以我非常珍惜我的身份,”南徽晃了晃小靈通,“趙隊說有案子,忙不過來,讓我去幫忙。”
“剛出的案子?”
“今天早上,我今天休息,你一定感興趣。”
“什麽案子。”
“殺人案,挺有名氣,報紙還取了一個挺文藝的名字,曼珠沙華連環殺人案。”
*
曼珠沙華連環殺人案發生于五年前。
第一起案子出現時便引起軒然大波。
“發現屍體的地方都在山中,死者皆為女性,兇手有特殊的癖好,他會給每個受害人都換上新的壽衣,會給死者洗頭發洗澡,還會讓她們拿一本《法華經》。”
“曼珠沙華是梵語音譯,又放《法華經》,與佛教有關?為什麽叫曼珠沙華連環殺人案?”
趙錦川合上卷宗,長嘆一聲,“兇手會在死者周圍灑滿彼岸花,就是石蒜,可能報社覺得曼珠沙華好聽,《法華經》中又提過,就這麽叫了,其實灑的彼岸花是白色的,曼珠沙華通常指紅色的。”
江瑤若有所思,“換一種叫法吸引人,可以學習。”
趙錦川翻了個超大的白眼,“學點兒好的。”
二人對面,亮哥湊近南徽,看到他臉上的傷痕。
江瑤動手時,會盡量避免傷到南徽,但南徽總嫌江瑤放水。
如果他能冷靜面對使出全力的江瑤,将來就不會怕誰了。
亮哥小聲說:“江記者過分了,你這麽向着她,恨不得把痕檢的相機搶過來給她拍照,她就不能對你溫柔點兒?”
南徽不在意,“這又沒什麽。”
“不行,你不僅是我的後輩,更是我的戰友,我得為你出口惡氣。”
趙錦川敲敲桌子,“你倆叨叨叨的說什麽?”
“我是說江記者……”亮哥看向江瑤。
江瑤面無表情地掀了掀眼皮。
亮哥喉嚨滾動,吞了吞口水,兩秒鐘後,他拍拍大腿,露出谄媚的笑,“我們江記者實在是太厲害了,看把南徽訓的,進步神速!依我看啊,就該讓所有新人都跟着江記者去練練,大大提高我們隊的身體素質,震懾盧城的犯罪分子!”
南徽:“……”
出口惡氣?
江瑤收回目光:“謝謝誇獎,亮哥想來也可以。”
亮哥讪笑,“不了不了,南徽就代表我。”
趙錦川想捶這倆人,“現在已經十一點了,能不能趕緊聊完好下班?”
江瑤道:“案子還沒說完,繼續說。”
這一瞬間,趙錦川有一種重新做普通刑警的錯覺。
真是奇了,明明是他好心給江瑤提供素材,他憑什麽要聽江瑤的吩咐?
趙錦川翹起二郎腿,“讓你的南徽說,我累。”
江瑤:“呵呵,私生子的體力也差。”
“繼女,請你适可而止。”
南徽聽得頭痛,“我來說我來說,這個案子我研究過。第一起案子發生在五年前,兇手殺害了三人,每一個屍體的情況都與方才趙隊說的一樣。第二年兇手殺了兩人,頻率在一個月一人,第二年的二月份以後,兇手停手,一共殺害五人。這五起案子,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至今都沒找到人,兇手停手的原因暫時不知道。”
“不過我查閱過相關資料,在西方世界,這類殺人犯被稱為‘變态殺人狂’,聯邦調查局曾系統地研究犯罪人的行為規律和心理規律,他們認為這類犯人,依靠殺人獲取快/感,這種快/感在殺人時達到頂峰,随着時間的消失,快/感降低,這時就需要新的刺激。犯人的行為呈現周期性,快/感會免疫,犯人為了獲得更大的刺激,殺人的速度會加快。”
“這類犯人一旦開始行兇,就不會停止,他們無法壓抑內心的渴望。但這也不能說是百分之百的,或許他的抑制力比同類要強,但我更傾向于,兇手停住作案,是他自身出了問題。”
亮哥吃驚道:“你這都是什麽時候研究的?”
“沒案子的時候,我會翻翻過去的卷宗,曼珠沙華殺人案挺出名的,而且還沒破案。”
聽到這些新奇的論調,江瑤面色平靜。
趙錦川問:“你好像很相信南徽的話。”
江瑤點頭,“聽說過,還聽說過犯罪心理畫像,你應該不知道,04年會開始研究。”
趙錦川:“?”
江瑤說:“你們得先查死者的身份,還得找到兇手選擇受害人的共同點,以此來推測兇手可能的過去,完成畫像……你們還沒開始研究,畫不了。”
“這點不用你說,”趙錦川拿起卷宗,雖然不給江瑤看,但嘴卻很誠實,“受害人都信佛,會定期去寺廟祭拜。”
“信佛?彼岸花和壽衣都有死亡的意思,《法華經》……超度?兇手也信佛?”
趙錦川說:“這案子是我辦的,當初受害人去過的所有寺廟,我們都去蹲過,就看那些去上香的人,很可惜,沒抓到犯人。”
江瑤若有所思,“不見得信佛,兇手殺害的是信佛的人,他會選擇同類嗎?”
同類之間,總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專殺信佛之人,倒更像是不信。
“這就不知道了,去寺廟上香的人太多,尤其是財神殿前。”
這點江瑤認同,但凡和錢有關的,路過的螞蟻都得進去拜拜。
和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注重大年初五是一個道理。
“今天發現的屍體,死者身份查到了嗎?”
“百貨公司的員工,賣衣服的,叫孫月,今年只有二十三歲,她是被兇手使用鈍器打死的,兇手每次殺人方式都不同,不過都會清理屍體。”
江瑤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你剛剛說,兇手會給死者換上壽衣?”
趙錦川以為她是要問壽衣的來源,“查過壽衣,都是用縫紉機自己做的,不是成品。”
江瑤卻說:“她自己的衣服呢?”
趙錦川:“?”
南徽受到啓發:“兇手就算把死者的衣服丢了,也該有個地方,從他丢衣服的地點,或許能找到線索。”
“這也太大海撈針了。”
江瑤說:“你笨,我聰明,交給我就好。”
趙錦川:“……”
雖然有被罵道,但趙錦川還是罵罵咧咧地把孫月生前穿的衣服告訴江瑤。
江瑤嘗試着在系統中搜索,很快有了結果。
她心滿意足,“今天先休息,明天去找物證,你們誰沒車,我送你們回去。”
趙錦川問:“你最近還要于可慧的錢?”
“說明白點兒,是她欠我的。”
“于家的錢,聽着都晦氣,能不能有點兒骨氣?”
江瑤問:“省下賺錢的時間去辦案,不好?”
趙錦川:“……”
他回頭對南徽說:“給于可慧打電話,我也要車。”
*
江瑤順利在系統裏搜到了孫月的衣服,她生前穿的是一件青色的棉襖,是孫月的男朋友送t給她的,孫月的父母印象深刻。
翌日清晨,江瑤開車去市局接南徽,南徽想和江瑤一起去找物證。
到市局時,江瑤看到市局門口聚了一堆記者,盧城日報的記者也在其中。
據說是殺人魔重現江湖的消息傳了出去,但刑警隊沒給記者透露任何線索,所以記者才聚到市局。
至于盧城日報的人為什麽也過來……大概是怕被其他同行打。
趙錦川正被記者們圍在中間。
江瑤本來沒什麽興趣,但看趙錦川黑着臉又走不了,就有興趣了。
她停好車,輕松地踱步過去,聽見一個記者提問道:“兇手沉寂三年,受害人做了什麽惹怒兇手?”
發生兇殺案,找受害人的原因?
江瑤看了記者幾眼。
她認得對方,對方是蓮花小報的記者,專門寫獵奇新聞博人眼球,與其說是報紙,到更像是故事會。
專挑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大概是想找新的賣點。
偏偏這種小包賣的還不錯。
江瑤湊到人群之中,站在蓮花小報的記者旁邊,“這個記者看起來比較了解當時的情況,可能和兇手有關,建議立刻抓起來審訊。”
場面一下子靜了。
蓮花小報的記者張嘴就想罵,結果發現自己身邊站的人是江瑤。
在丢臉和挨揍之間,他選擇丢臉,“……對不起,是我提問方式有問題。”
江瑤冷眼看過去,“你最好寫稿子的時候也學會反思,不然哪天半夜被人蒙頭打一頓,這條命都丢了,就不值當了。”
記者們:“……”
好直白的威脅,但發生在江瑤身上,好合理。
沒人給蓮花小報的記者說話,認真說起來,只要是正經報社的,都看不起他們。
江瑤敷衍的幾句話,給趙錦川開了一條逃跑的路。
恰好南徽出來,江瑤帶着南徽坐上新車。
南徽主動當起司機來,“有方向了?”
“健民小區。”
“小區?”
“對,”江瑤說,“物證在一個人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