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月牙灣
(三)月牙灣
楊勝利朝曲南春擺擺手,又把江瑤叫過去,“公交車劫持案的稿子?”
“是曲主任前面幾天分給我的任務,13歲男孩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
楊勝利不太熟練地操作着電腦,“我記得這是很久以前的案子。”
江瑤說:“案子已經發生二十餘天,但警方剛剛找到受害人的出租車,另外,死者的女兒也在車上。”
楊勝利動作一頓,趁着稿子還未打開,看向江瑤,“都是這孩子做的?”
“是。”
“13歲啊,”楊勝利嘆息,“我13歲的時候,放學回家寫完作業就幫我媽掃院子,還要剁菜給雞吃,我爺爺家養了幾頭豬,偶t爾我還得去幫忙打算豬圈做豬食。”
江瑤道:“罪惡不該分年齡,他是有預謀的殺人,早已準備好工具。”
方才江瑤說的信息,警方未對外公開,曲南春在局裏有朋友,就連那朋友都沒通知她。
這些信息在報社,只有江瑤知道。
曲南春一直穩坐主任的位置,不管有多厲害的新人進來,在曲南春面前都黯然失色。
現在看着江瑤,曲南春卻有恐懼感。
對于一個記者來說,第一手消息無比重要,江瑤完全不是她想象中好拿捏的人,她甚至有些恐怖。
楊勝利看稿極快,“不錯不錯,你這篇稿子明顯進步很多,比上一篇還要好,你的悟性很高,學習能力強,就這麽做下去,我這主編都得給你讓位置。”
曲南春迅速看向楊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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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從前曲南春是為了替好友出一口氣,現在她是不得不正視江瑤。
“稿子寫得好是一回事,關鍵是你拍的這些照片,都是近距離拍攝,真是怪了,負責這個案子的是趙大隊長吧?趙大隊長從來都不給我面子,居然願意讓你拍,小姑娘厲害呦,人長得好,辦事也漂亮,咱們報社以後可就靠你了。”
楊勝利快把江瑤誇成一朵花了。
聽到誇獎,江瑤瞟向曲南春。
曲南春蹙着眉不知在想何事,感覺到江瑤的目光,她擡頭看過來。
江瑤朝她挑了下眉,勾起唇,毫不掩飾她的挑釁。
曲南春攥緊拳,無力地憤怒。
楊勝利誇耀一通,又說:“我也是從新人過來的,知道你們的不容易,這樣吧,以後我給你充分的自由,你只要保證按時交稿就可以。當然,稿子的質量要過關,你和馬标一起,該有的素材要有。”
能力強的新人,楊勝利不願多管,條條框框多了,反倒限制他們的發展。
只要他們做事前彙報明白,出成績,楊勝利該表彰的表彰,該提攜的提攜。
曲南春卻是惴惴不安,楊勝利給江瑤的待遇,比她當年都要好。
這一刻曲南春是真的急了,“楊主編……”
楊勝利擺擺手,和顏悅色的對江瑤說道:“寫這篇稿子時,思路是什麽?”
這就是在問蔣雲幫她寫稿的事了。
江瑤睨向曲南春,眼尾刻着深深笑意。
曲南春心中更加不安,她不知道江瑤又要耍什麽花招,她只知道這個女人讓她恐懼。
江瑤說:“我寫稿子前一般會先寫大綱,草稿紙還沒丢,主編,有什麽問題嗎?”
楊勝利說道:“你把草稿拿來。”
江瑤把草稿交給楊勝利,楊勝利便讓她先出去了。
楊勝利沒有看草稿,“公平起見,你來看,你來比對字跡。”
曲南春不敢上前。
楊勝利斂起笑容,“小曲,你應該知道,我很欣賞你的一點就是,你是個爽快人,敢愛敢恨,不會拐彎抹角。我這個年紀,很多事你不用多說我也能懂,我相信小江不會做這樣的事,也相信憑你分給小蔣的那些任務,她應該沒時間幫小江寫這麽多稿子,這樣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做了。”
曲南春低下頭,羞愧萬分。
楊勝利幾句溫和的話,比罵她更難受。
曲南春翻開本子,看到江瑤潦草的字跡。
她寫字喜歡随心所欲,潇灑是潇灑,難以辨別也是真的。
這是江瑤養成的習慣,目的是只有她本人能看得懂,避免被人竊取信息。
稿子每一步思路都清清楚楚寫在上面,甚至可以說,根本不需要這麽清楚。
江瑤就是在告訴曲南春,曲南春的小把戲不管用,她早就看明白了。
*
江瑤的稿子,将整個事件還原,包括章博文的殺人動機。
錢,就是為了錢。
章博文和章箭兩個惡魔的形象昭然若揭,同村亦有女生站出來揭發章箭猥亵的行為,這個大牢,章箭是必須蹲了。
至于章博文,警方能做的只是将控制他的時間稍微久一些。
這一點讓南徽無比沮喪。
在和江瑤互換消息時,南徽吃面都沒什麽心思。
這種症狀江瑤知道,他年紀輕、血氣方剛,對不公平的事情接受能力差。
混社會久了的人,會嘲笑這種心态,殊不知這才是最寶貴的。
總要有人争取,才會有所改變。
江瑤寬慰道:“我會把所有類似情況的案件都整理出來寫成稿子,如果能引起重視,這種情況或許會有所改善。”
南徽認識的江瑤是個略有冷漠的人,她能安慰自己,南徽還挺感動的,“謝謝啊,我過兩天就好了。”
“不客氣,”江瑤說,“你出問題,誰給我提供情報?”
南徽:“……”
就不能不把話說絕嗎?
南徽看着江瑤的臉色,試探道:“其實趙隊知道我一直在和你聯系,不過他沒阻止。”
江瑤“哦”了一聲,“算他有良心。”
這就是不喜歡這個話題的意思,南徽識趣地閉上嘴。
江瑤還想采訪章博文,“13歲就敢殺人,還把車推入湖中,這孩子了不得,我得見見。”
“我提過了,他不同意。”
“哦?他看起來是個什麽樣的人。”
南徽一時無法回答。
初見章博文時,他除了不愛說話外,看起來與其他孩子并無不同。
但在審訊過程中,南徽又能感受到他的特別。
他很冷靜,冷靜得過了頭,那一瞬間南徽便相信,他的确是殺人兇手。
而現在,與章博文所犯下的罪行相比,他受到的懲罰是微不足道的。他不必賠上自己的性命,他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他甚至還可以拒絕與記者見面,維護自己的權益。
他擁有的很多,比張元春和張美更多。
江瑤所能做的,只不過是一遍又一遍用文字重複講述此案,僅此而已。
交換過“情報”,江瑤與南徽一起離開。
最近幾日天氣涼爽不少,街邊的商販也多了,小販的吆喝聲不斷。
南徽指着斜前方的菜市場說道:“我得買點兒菜回家,一起嗎?”
江瑤暗暗納罕,“你竟然還管這些?”
“家裏有阿姨,但是我奶奶老年癡呆後很挑剔,不好意思麻煩阿姨太多,我和我爸媽輪流給奶奶單獨做飯。”
九十年代家裏能請得起阿姨,家庭條件應該不錯。
江瑤不喜歡做飯,她基本上都在飯店解決三餐。
但外面畢竟不幹淨,江瑤決定和南徽一起去菜市場。
沒走幾步,江瑤的褲腳被人拽住。
她下意識就想擡腿踢走,在看到拽住自己的是個乞丐後,忍着收了力。
拽住江瑤的是個女乞丐,渾身髒兮兮的,她撩開劉海,朝江瑤露出讨好的笑容,然後雙手合十,口中發出“啊啊”的聲音。
女乞丐是個啞巴。
在盧城,江瑤很少見到女乞丐。
反正她的錢都是系統給的,兩個案子,二十萬,不花白不花。
江瑤遞給女乞丐十塊錢。
女乞丐接了就要磕頭,江瑤攔住她,“免了,受不起。”
南徽忍笑看着江瑤。
雖然在做好事,但嘴裏就沒客氣過。
南徽想了想,多給女乞丐十塊,“你的被褥太薄了,天氣涼了,提前準備準備。”
*
盧城刮起秋風,大街小巷的綠樹一夜之間黃了頭,落葉紛飛。
近日無轟動全城的大事發生,江瑤每日拉着馬标在外奔波,就為搶到第一手新聞。
空閑時間,她時常要拉着南徽出去坐一坐,唯恐他對部分案子保密。
當然,對于那些不能洩露的案情、線索,江瑤不會追問。
周六南徽休息,周五晚上,江瑤和馬标又約了南徽見面。
馬标現在是死心塌地跟在江瑤身後幹活,他知道,跟着江瑤不僅能有素材拍,還很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到曲南春吃癟。
自從上次楊主編敲打了曲南春,曲南春請了兩天的假才繼續工作,對他們寬松多了。
南徽喜歡和江瑤見面。
每次相約,他都要提前挑選衣服,但他衣櫃裏的衣服就那麽幾件,挑來挑去,最後還是穿着休閑裝出門。
兩人約在上次去過的菜市場,馬标說要給他們露一手,做晚餐給他們吃。
快走到菜市場時,江瑤想起上次遇到的女乞丐。
她四處看去,附近沒有女乞丐的身影,“她換地方了?”
馬标問:“誰?”
南徽說:“我經常來這個市場,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乞丐會經常換地方嗎?”
南徽回憶道:“起碼我見過的不是,大多有固定的位置。”
馬标插嘴道:“你們說的是乞丐?”
“對,一個女乞丐,上次我和江瑤來時見過。”
江瑤瞥他一眼,“說多少次了,我比你大好幾歲,尊敬點兒,得叫姐。”
南徽眼睛轉向旁處,嘀咕道:“就那麽幾歲而已。”
馬标摟住南徽的脖子,“你啊,還是太年輕,工作時間短,這都不知道。”
“什麽?”
馬标說:“女乞丐,真正的女乞丐,不是故意騙人的那種,你見得多嗎?”
南徽還真沒怎麽見過,“見的男乞丐比較多,有區別?”
馬标壓低聲音,“t這女乞丐啊,尤其是精神不好的,估摸着都被人帶走了。你們知道盧城有一個特殊的市場嗎?都叫‘人/肉市場’,做的都是那種買賣,我有一個朋友真去過,他說在裏面見過精神不正常的。南徽啊,你要是去抓我朋友,別說是我洩露的,別賣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