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百萬
兩百萬
很多人都覺得, 方苒活得特別潇灑,特別光鮮亮麗,她自己也曾經這樣覺得, 後來回過神, 才發現這份光鮮裏的糜爛。
幼年時, 她有非常厲害的父母, 一個有錢一個有權,從記事起, 她就嘗試過各種興趣班, 接觸各種東西, 發現她有舞蹈天賦後,就在滬市最頂尖的舞蹈機構接受專業性的系統訓練。
為了上學方便, 在學校不遠的地方買了一棟別墅,平時有專門的阿姨和司機接送她去上滬市最好的幼兒園。
她吃的,穿的,用的, 各個方面的東西,都是頂頂好的。
以至于,即使那個時候她還很小,但也隐約知道, 自己家裏非常厲害, 非常有錢。
尋常的一天, 是一個陽光充沛的下午, 別墅的門鈴被按響。
一個穿得灰撲撲但長得很英朗的中年男人,帶着一個白淨的小男孩兒站在鐵栅欄門外。
是陳昭白和他父親陳季青。
陳父和她的父母是舊友, 想要拜托她父親幫一下忙,陳昭白到了要上學的年級, 但戶口不在滬市,他們也沒在滬市買房。
好現實的問題,方苒那個時候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只知道結果是她的父親不僅幫忙解決了陳昭白上學的事情,還讓陳昭白他們住在了她家。
母親很喜歡陳昭白,父親也很喜歡陳昭白,她其實也挺喜歡陳昭白的,但因為父母太誇獎他了,所以她不想喜歡他,甚至有點欺負他。
可能是剛到一個新環境吧,陳昭白不愛說話,有點孤僻,她拿枕頭打他都不會躲t也不會反抗,她搶他的飯他就真的不吃了。
直到她看上了陳昭白的一個舊舊的哆啦A夢玩偶,陳昭白不給她,跟她搶,推她就算了,居然還咬她,特別特別兇!
但方苒從小就不是別人兇她就會怕的人,當場就和陳昭白了起來,她又不是沒長嘴,陳昭白咬她,她就咬回去!
本來按理說小孩兒力氣不大,但偏偏那個哆啦A夢太舊了,就那麽被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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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陳昭白都打贏了,卻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把方苒都吓了一跳。
哭了,那就是很嚴重的事情了,老師家長都會過問的。
後來母親告訴方苒,那個哆啦A夢玩偶是陳昭白媽媽留給陳昭白的遺物。
他們就是因為他媽媽生病了,所以才會來滬市的。
但他媽媽還是去世了。
心髒病。
母親和陳昭白的媽媽是高中同學,很要好的閨蜜,據說陳昭白的媽媽是一個很溫柔恬靜的美人。
出于愧疚,方苒開始照顧陳昭白,她平時在幼兒園裏都不怎麽愛和那群小孩兒玩兒,但為了讓陳昭白适應新環境,她都親自帶他交朋友。
她還帶陳昭白去了舞蹈室,不過他沒什麽天賦,只能看着她跳。
真的,除了她父母,她從來沒對一個人那麽好過。
可是後來,陳昭白的父親和她的母親在同一輛車裏出了車禍,陳昭白的父親因為保護她的母親,去世了。
她正手足無措,想着她欠陳昭白的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了的時候。
她的父母,離婚了。
在方苒的記憶裏,父親一直很儒雅淡漠,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猙獰面目,母親一直很高貴優雅,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母親這麽狼狽。
她就站在門口,聽着夫妻兩用言語互相撕扯對方的傷疤,流淌出血淋淋的往事。
四個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往事,因為兩個人的死去而讓蒼白的争論變得沒有意義。
總之,父親不再管她。
母親要出國,将她送回了雲縣老家,交給了外婆。
和她一起的,還有陳昭白。
陳昭白已經沒有親人了。
小時候她不知道該恨誰,只能恨陳昭白。
陳昭白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放愧疚,于是只能放在她身上。
可是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厭煩。
那會兒轉學到雲縣的希望小學,應該是小學三年級了,她不想跟陳昭白回家,于是逃了課。
結果剛走到圍牆邊上,就被人堵了。
兩個小屁孩兒,還沒她高,一個又黑又瘦,一個又胖又圓。
又黑又瘦的說:“給錢,就讓你過去。”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方苒翻了個白眼:“沒錢。”
又黑又瘦的表情兇狠,一拳揍在了身邊的又圓又胖身上:“你不是說她很有錢嗎?!”
圓胖挨了一拳,痛得直叫喚:“我不知道啊,他們都說她有錢!”
“你看她穿得多好看!她肯定有錢,就是騙你的!”
又黑又瘦的叫文玺,旁邊的圓胖就是宋竟。
煩躁的方苒想走,他們不讓,于是她就跟他們打了一架,打到一半,陳昭白來了,于是四個人混戰。
最後發展為她揪着陳昭白打。
據宋竟所說,陳昭白當時的情形很慘,像要死了一樣,文玺和宋竟看不下去了,一起沖上來拉住她,把陳昭白救了出來。
就這麽,他們四個人攪在了一起,成了“狐朋狗友”。
準确的說是,在老師眼裏,他們三個人是陳昭白的狐朋狗友。
陳昭白是好學生,聽話懂事成績好,只要不遇上方苒。
單說不打不相識,倒也不至于讓文玺和宋竟對她那麽好。
主要是文玺的爺爺生病了,癌症,要做手術,但他們家沒錢。
宋竟家裏倒是有錢,他家雲縣首富,但他爸媽根本不聽他說話,覺得他就一個小孩兒,他也确實本來就是一個小孩兒。
文玺當場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宋竟見救不了文爺爺,也跟着坐在地上一塊兒哭。
太吵了,最後方苒受不了,掏出電話手表給父親打電話:“我要錢。”
他們簽了協議,即使離婚,即使都不再陪伴她,也得為她提供生活保障,這是法律義務,也是他們的臉面,不可能缺她衣少她食。
“多少。”那頭男人聲音一如既往,落在人心裏卻冷冷的,不再帶着屬于父親的溫暖。
方苒扭頭看向文玺:“多少錢?”
文玺抽噎着,看着她,然後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方苒:“兩百萬。”
“行。”方父挂斷電話。
宋竟、文玺:目瞪口呆。
宋竟看着文玺的兩個手指頭,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二,二十萬就夠了。”
“哦。”方苒低頭看向自己的電話手表,短信提示,錢已經到賬了。
第二天,方苒就帶着外婆去銀行取了錢,裝在粉色的芭比書包裏,由陳昭白幫她背着。
到了學校,當着全班的面,她把裝着二十萬的書包丢給了文玺。
從那之後,整個希望小學,從幼兒園到六年級,她說一不二。
宋竟和文玺成了她忠實的朋友,就是文玺的爺爺後來癌症又複發,還是走了。
他們幾個人,就那麽在雲縣那座狹小的縣城渾渾噩噩地長大。
初中她練舞傷到了腰,父母竟然難能可貴的都趕了過來,甚至整頓了雲縣的舞蹈機構。
看到她一塌糊塗的學習成績,母親提出帶她去國外。
方苒沒同意。
鬧掰了。
父親折中,給她留了個級。
然後,她就遇到了柏郁青。
那會兒她滿心滿眼都是他,年齡小心智不成熟,她膽子又大,鬧出了不少笑話,說是雞飛狗跳也不為過。
初三的時候陳昭白也留級了,跑到她班上來壓着她讀書。
“你有病吧!”
他真的是個瘋子,有病,成績那麽好跳級都可以了,居然為了她留級。
陳昭白:“嗯。”
真的要氣死人了,只會嗯嗯嗯,把她說的話當聖旨一樣,搞得所有人都覺得他喜歡她,都覺得她對他不好。
其實呢,不過是把愧疚放在她身上讓自己好過一些,不過是拿她當救命稻草,當那根掉在驢身前的蘿蔔。
可是稻草和蘿蔔也覺得壓抑,她的人生本來就稀爛了,為什麽還要拽着她當救贖啊,她像那麽美好的玩意兒嗎?
依照她的脾氣,本來應該狠狠地打陳昭白一頓,但後來她還是接受了陳昭白的輔導。
因為她再不學,就要考不上高中了。
柏郁青成績那麽好,肯定會去一中。
她真的有在認真學了,可惜基本功太差了,陳昭白女娲補天也沒給她補起來,到頭來她還是塞錢才走藝術進的三中的藝考班。
也是在三中,她遇上了陳明珠。
她的同桌,也是她的第一個那麽要好的女性朋友。
學生時代有的女生特別要好,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甚至放假了還會邀請彼此去自己家裏,然後睡在一張床上互相訴說心事。
她很羨慕。
其實,也有很多人願意跟她做朋友,但大概是因為父母的原因,方苒總是會忍不住懷疑,懷疑友誼的純粹與真誠。
只有陳明珠,只有陳明珠。
不因為她的錢接近她,也不因為她和文玺、宋竟以及陳昭白走得近接近她。
她開心的将陳明珠帶進了自己的圈子,一起玩兒。
陳明珠卻和文玺在一起了。
這其實沒什麽。
但文玺死了。
因為陳明珠而死。
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那段時間她自己也焦頭爛額。
但文玺的死是真的。
而陳明珠,到現在為止,沒有給過她任何一句解釋。
看着女生發過來的那一條消息,方苒重重地将手機扣在床上。
腦子裏文玺、陳明珠、陳昭白、柏郁青…各種名字穿成一串交織在一起,拼合成她一團亂麻的青春。
“滴滴——”
手機又響了。
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