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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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公主的女仆, 利昂娜腦中最先閃過一個黑發的身影。
一句“這不可能”就要脫口而出,可剛發出第一個音節時她突然想起夏洛蒂公主好像是有兩個女仆……
“……是漢娜?”
她定了定神, 驚疑不定地看了眼利貝爾将軍,又掃了眼被壓倒在地的侍衛托馬斯:“你懷疑是他?”
利貝爾将軍點點頭,又皺眉看向公主的房間:“我記得殿下應該還有一位女仆?”
“我也不清楚。”利昂娜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剛剛的經歷,總結道,“我剛跟夏洛蒂殿下聊完準備出來叫她,這才發現她并不在門後……托馬斯說她去樓下幫公主殿下取餐了。”
見利貝爾将軍的眉頭越皺越緊,利昂娜突然壓低了聲音:“她就是那個‘狙擊手’, 對嗎?”
利貝爾将軍面上閃過一瞬詫異, 發覺眼前的年輕人正在觀察自己,眼神又變得意味深長。
“亞歷克斯親王t向我舉薦你時說你的腦子格外靈活……他說這次行程雖然計劃周密,但難免會出意外, 你也許能派上用場……”他嘆口氣,拇指按上太陽穴,“真讓他說中了……算計了這麽多還是出了岔子……”
利昂娜:“會是‘她’做的嗎?”
“什……不,這不可能。”
利貝爾将軍似是根本沒想過這種可能,愣了下才搖了搖頭:“她背後的人跟你一樣, 是絕對不會侵犯王國利益的人。”
利昂娜聞言深深蹙起眉。
她太不明白利貝爾将軍為什麽會對一個過去從未見過的人産生如此強烈的信任……但看他的樣子顯然不會說, 利昂娜也不打算硬碰硬,只轉了另一個話題:“那您為什麽會覺得是托馬斯殺了那位女仆?您已經掌握切實的證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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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揉太陽穴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慢慢移到自己這位格外年輕的“下屬”身上。
“我們已經進行了初步排查, 只能說那個叫‘托馬斯’的侍衛最可疑。”
利昂娜忽地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漢娜的場景。
那位紅發的女仆正要去廚房給公主殿下拿點晚餐,看到門外的侍衛後卻動作迅速地關上門, 還分別瞪了她和托馬斯一眼……
瞪她是因為她今天冒然問了不合适的問題, 可能是被對方當成花花公子了……可為什麽要瞪“無辜”的托馬斯?
“漢娜和托馬斯……以前認識?”
利昂娜從将軍的眼神中得出肯定的結論,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下:“可千萬別告訴我, 他們間還有過什麽感情糾紛……”
利貝爾将軍嘆口氣,無聲認定了利昂娜的猜測。
“不但如此,那位女仆還留下了一個更有力的死亡訊息。”将軍說道,“她臨死前用血在牆上寫下一個‘T’,我們實在沒理由不懷疑他。”
不但如此,利昂娜還記得托馬斯正是在女仆漢娜走後又說身體不舒服,要去一趟廁所……
如果沒人能證明他當時确實去了衛生間,那利貝爾将軍将他抓走也很正常。
但同時,利昂娜也明白利貝爾将軍在擔心什麽。
如果“托馬斯”并不是兇手,那事情就更嚴重了。
一個殺人兇手還徘徊在飛艇內,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這種可怕的不确定性最讓人害怕。
“……聽說約翰·多弗那件案子,你用了不到一天的就破了?”
利昂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利貝爾将軍突然開口了:“還有瑪格麗特殿下的珠寶失竊案,你也是不到三個小時就抓到了小偷。”
“這個……有很多運氣的成分。”利昂娜實話實說,“都是出了好幾個誰沒想到的意外,這才讓他們露出馬腳……”
“我不需要你展示自己的謙遜,弗魯門閣下,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利貝爾将軍打斷她的話,沉聲道:“我只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把這個案子交給你,你能在六個小時內給我一個準确的答案嗎?”
利昂娜與他對視數秒,并沒有立刻回答。
“為什麽是我?”她問道,“我以為您會讓自己真正信任的下屬去查。”
“我的下屬什麽能力我最清楚。也許他們的勇氣不輸任何人,但有些能力是天生的,父神并沒有給予他們那方面的天賦。”他這麽說着,又朝夏洛蒂公主的房間瞥了眼,“而按照廚房得到的證詞,那位女仆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那段時間你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場證明……你絕對不會是兇手。”
利昂娜覺得他這個理由找得有些可笑:“我不覺得我是整個飛艇裏唯一一個擁有不在場證明的人。”
“可你是整個飛艇中‘身份’最合适的。”
利貝爾将軍再次壓低聲音,強調道:“你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漂亮完成這項迎親任務,在其中有格外亮眼的表現,好讓親王有理由帶你谒見國王陛下……現在就是非常好的機會。”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你想要這個機會嗎?”
“…………”
利昂娜必須承認,利貝爾将軍說的話正中她的心思。
她來這趟的目的就是純粹的刷功績,刷得越漂亮越有機會接觸到最上層的人……越往上爬,她越有可能查清當年的真相。
她花了近三年的時間補足各種課程,才終于能以“利昂”的身份站到陽光下。
可同時她也意識到,父神留給她的時間并沒有想象中的多。
男人和女人的生理差別只會随着年齡增長而不斷增大,越勒越緊的胸口讓她每一天都會感到不安。
她沒有時間像個真正的馬黎貴族那樣一步一個腳印地積累經驗,她必須不惜餘力地向上爬。
哪怕明知道前方有危險的陷阱,為了節省時間,她願意去冒這個險……
“我願意,長官。”
她擡起頭,迎着利貝爾将軍審視的眼神,向他行了一個軍禮:“請您下達指令。”
***
為了夏洛蒂公主的安全,利貝爾将軍親自坐鎮,把飛艇上還能動的侍衛全部利用起來。
整個三樓十米一個崗位,輪流換崗,保證在接下來的七小時內連一只蚊子都不會飛進公主的房間。
利昂娜則是被利貝爾将軍的心腹之一——伊登中校帶到案發現場。
說起伊登中校,利昂娜也算熟悉。
在與帕魯本大公會面時,他便是那支臨時護衛隊的領隊……不過最讓利昂娜對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當初在“征服號”上時展現出的髒話儲備和大嗓門。
按利昂娜的印象,伊登中校的性格和豪斯曼上士很相似,最讨厭她這種走後門混進來、只是蹭功勞而沒有一點實際作用的貴族。
可當利貝爾将軍宣布查案的事由她全權負責、伊登中校在旁輔助時,伊登中校居然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變一下,直接帶她向案發現場走去。
一路上,利昂娜還在反思是自己的判斷失誤,直到她看到女仆漢娜的屍體,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瞬間被清空。
廚房所在的一層并不算是整個飛艇的最底層,下面還有為整個飛艇提供動力的動力室。
越往下走,利昂娜越能聽到那“隆隆”的響聲。
而紅發的女仆就仰躺在一樓通往動力室的樓梯間裏。
她雙眼睜得很大,右側頸插着一把短刀,暗紅的血液從頸部延展到地面。
但最吸引利昂娜的并不是屍體本身,而是屍體的身後。
之前利昂娜也跟公主和利貝爾将軍一起簡單參觀了一遍飛艇,知道上下樓梯間都挂着“索羅提斯壁毯”的複制品,這條通往地下一層的樓梯間也不例外。
預言之神「索羅提斯」的面孔上被一個暗紅的“T”覆蓋,原本聖潔的圖案立刻變得驚悚起來。
剛剛還那樣鮮活的人,現在卻毫無聲息地躺在這裏……不管是誰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不太舒服。
利昂娜站在上一層的樓梯上,沉默數秒,這才擡步走下樓梯。
屍體邊除了有兩名侍衛看守,還有一位衣着明顯不同的男士蹲在屍體身邊。
“這位是丹·亞當斯,飛艇上唯一的醫師,他為死者做了簡單的屍檢。”中校上前,大聲為雙方做了基本的介紹:“醫生,這位是格蘭德斯通準尉,利貝爾将軍讓他來調查這起案子。”
亞當斯醫生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穿着最簡單的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褲,雙肩上系着兩條背帶,顯得他整個人十分精明幹練。
“哦!雖然很想跟你握手但現在不是什麽好時機。”
醫生看到利昂娜時驚訝一瞬,但很快調整好表情。
周圍噪音有點大,他只能高聲招呼兩人道,“我正準備把兇器取出來,你們過來看看吧!”
利昂娜趕忙喝止醫生:“先不要動!”
她快步上前,蹲下後向醫生作出指示:“刀插這個位置,現在拔出來會流很多血。有沒有濕毛巾,先把傷口附近的血擦幹淨。”
濕毛巾和水盆就在旁邊,亞當斯醫生快速照做了,利昂娜也在蹲在旁邊觀察着。
插進女仆漢娜脖子裏的是把切牛排用的刀。刀鋒雖然鋒利卻沒有放血槽,按理說不會出這麽多血,除非……
不出預料,在醫生擦幹淨女t仆頸側的血跡後,他們能清晰看到傷口有上下活動過的痕跡。
利昂娜閉閉眼,起身後又看了眼散落在周圍的餐食和餐具:“是把牛排刀……她是什麽時候帶着餐食離開廚房的,跟廚房那邊确認過嗎?”
中校拿出自己的記錄簿,對着上面雜亂的筆記彙報道:“廚房那邊的人說,女仆漢娜在二十二點三十分左右來到廚房。因為沒有現成的食物,他們只能現場給夏洛蒂殿下煎了一塊牛排,大概二十二點五十分,女仆端着食物離開了……”
“你們發現屍體的時間是?”
“二十三點零五分,一位換班的廚房工作人員打算上樓休息時無意瞥見樓下好像有個碎盤子,下來查看時發現了她的屍體。”
利昂娜點點頭,環視一周後指着挂毯上那已經變為暗紅色的“T”:“關于這個……相信你們應該整理出名單了吧?”
伊登中校的視線終于從記錄簿上移開,意味深長地與眼前的年輕人對視了數秒,這才從夾子裏抽出一張紙。
“當然。每一位登上「索羅提斯」的人我們都有詳細資料,連人際關系都查得很清楚,所以才會第一時間抓住那個叫‘托馬斯’的大公國侍衛。”中校将帶有标記的紙遞到利昂娜手裏,“這是所有名字首字母裏帶有‘T’的名單。飛艇上的工作人員和我們這邊的侍衛大多有不在場證明,只有大公國那邊的賓客還沒确認。”
利昂娜的視線快速掃過上面的名字,在看到其中一個被重點标記的名字時忽地笑了。
她似乎明白為什麽利貝爾将軍沒有自己查的意思,伊登中校也十分配合自己這個“準尉”查案……原來是嫌疑人這邊太過棘手。
達利佳·西蒙·弗裏德裏希·泰勒——正是帕魯本大公國的第二王子,泰勒王子的全名。
在伊登中校略帶嘲弄的眼神中,金發的年輕人卻是緩緩将名單折疊起來,重新遞還給中校。
伊登中校接過紙,卻沒有太驚訝。
如果明知道那是塊有毒的蛋糕還去吃,不是太過自負就是沒腦子。
“如果你要退出,上去跟将軍閣下彙報一聲。”他一邊說一邊将名單直接塞回自己的夾子,“之後的事由我接手……”
“誰說我要退出的?”
伊登中校驚訝擡頭,便見金發的年輕人已經查看起挂毯上的痕跡,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說實話,這個‘T’并不能算是個證據,還很有可能是兇手用來迷惑我們的錯誤信息。”
利昂娜的手懸浮在“T”的上方,依照血跡在半空畫出一道橫線。
“要查的不單是首字母裏有‘T’的,而是所有在這艘飛艇上的人。”她抽空回頭看了中校一眼,“今晚10:50到11:05沒有證明不在場的,全都要标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