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夜幕降臨, 桑念念将最後一粒靈米裝進儲物瓶,又回屋收拾了幾件衣服。
她準備下山了。
仙人和師兄師姐們接連失蹤,她也連着兩個月沒收到桑沅的家書,有些擔心家裏的情況。
“明天就不能再過來給你們澆水了。”
咽下最後一顆新鮮的野果, 桑念念坐在田埂上, 手邊是一株剛剛破土的嫩綠小芽。
十個月的耕種生活陪伴她最多的就是這些怎麽長也長不大的稻苗, 每天早中晚, 桑念念都會來田裏巡視一番, 給它們澆澆水。
只是她天生不是種田的材料,這麽好的靈田, 她種了十個月,也只收成了很少的靈米。
放空了一會兒,桑念念看見一只渾身紅的發亮的蟲子從泥裏鑽出來,立刻掏出藥粉, 打了一套驅蟲決。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瓷白的臉頰肅然一片,沒什麽表情,只有仔細去看, 才能看見她纖長烏黑的睫毛不自然的抖動,一直到那只蟲子化為湮粉消失, 才恢複了往常的鎮定。
“捉個蟲還要浪費靈力,元霧真人座下的弟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不遠處傳來一道低啞的嗤笑,像滾動在寒冰上的熔岩,沸騰着滾燙的怒火。
桑念念循聲望去, 入目是一片耀眼的銀光——
數不清的冷銀纏繞成一條條銀色的小蛇, 墜在少年濃密烏黑的發間。
紅黑藍交織成苗疆神秘的錦緞,修飾着他筆挺修長的身軀, 一個如惡鬼又似天神的面具覆在他臉上,遮住了他的臉,卻擋不住他口中不斷吐出的刻薄言語。
“原來人間的仙姝公主,來到昆侖以後也不過是一個連稻子都種不出來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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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通身的流銀飾品撞擊出清脆的聲音。
數道銀光落在靈田中,如同散落的星河,催生了一片生機勃勃的稻田。
“……”桑念念并沒有在意他莫名其妙的話語,她掃了眼他敞着的胸.膛,視線在他左胸偏下的那道傷疤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你找仙人嗎,他現在不在山上。”
“誰說我是來找他的?”
出乎意料的,少年嗤笑了一聲,惡劣和貪婪的目光透過面具,猶如實質的凝在桑念念蒼白的唇上。
他舌尖缱绻着字句,像愛人的低語,“我只是想看看,現在被人間視為希望的仙姝公主現在變成了什麽模樣。”
桑念念指尖一頓,耳畔掠過一陣疾風,手中剛拔出的匕首便被少年用力打落在地。
她手腕一麻,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鉗制。
原先距離她還很遠的少年不知不覺來到了她的身邊,用一只手掌輕松握住了她的兩只手腕,呵笑着将她雙手舉過頭頂、懸挂在了半空中。
“你想殺了我麽,公主?”少年輕笑着湊近,一黑一白兩只豎起的三角耳從少年濃密的發間豎起,抖動着細小柔軟的絨毛。
“你是妖。”皮膚瑩白、肩膀瘦削的公主完全喪失了反抗的力量,柔軟的雙唇卻依舊猶如刀鋒一般冷冽,“妖族能出現在這兒,一定殺了昆侖的守衛。”
言下之意,他本來就該死,她想殺他,是天經地義。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加深了一瞬,少年又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
他沒繼續鉗制桑念念,而是放開了她,“但我來昆侖,不是為了專門殺人的。”
兩人分開的間隙,數道細小的、幾乎快要消散的絲線從少年凸起的青色血管湧出,悄無聲息的沒入他指腹下柔軟的皮膚。
桑念念在草地上踉跄了幾步,忽然聽見少年說,“我叫桑冥。”
桑念念眼底微閃,腦海裏剛浮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就聽桑冥道,“你應該知道人間出了一個很厲害的妖王,十幾年前,他就占領了兩儀山。”
“這個妖王生性殘忍,喜好殺人,他住在用人骨打造的幽冥地宮,信奉只有絕對強大的力量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曾經有過一個深愛的夫人,但早早就離他而去,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孩子。”
桑冥越說,桑念念的表情就越奇怪,直到桑冥終于說到了重點,“那個孩子就是我。”
桑念念:“……”為什麽這個故事越聽越熟悉……
沉默了足足十秒,桑念念才在桑念期待的目光中艱難的開口,“你說的那個妖王叫什麽名字?”
桑冥又笑了起來,語氣十分愉悅,“公主,他叫什麽名字,您難道不是最清楚的那個嗎?”
“畢竟當初妖王的名字可是您起的呀。”
桑念念:“…………”
她盯着面前少年那精致的銀色面具,心口久違的浮出一些讓她捉摸不透的情緒。
并非她以前體驗過的喜怒哀樂,也并非當初和扶冥在松樹下分別時的悲苦和難過,而是一種失望和震驚交織,陌生又熟悉的、讓她無話可說的情緒。
如果桑國文娛行業在發達一些,或者再看幾個話本,桑念念大概就知道這種情緒叫做無語。
“怎麽,公主不信?”
桑冥聲音沉了下來,在傍晚夕陽柔和的橘紅下顯得越發冷沉,“是不信您曾經棄如敝履的暗衛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妖魔,還是不信他在離開你之後……有了一個孩子?”
桑念念:“……”
她看着面前高出她一個頭的少年腦袋上那一對黑白的三角耳來回抖動,手指和心髒都久違的感覺癢癢的。
她壓下這些久違的情緒,“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扶冥成了妖王。”
他們的離別不算美妙,但以扶冥的堅韌和善良,怎麽可能會成為一個毀天滅地的大魔王?
至于桑冥說的……他是扶冥和她的孩子,桑念念對此無話可說。
她很确定自己并沒有生過什麽狼崽子,在崖底的那段時間,她和扶冥唯一算得上“幼崽”的東西,就是她用玩他尾巴時薅下來的狼毛做的那個狼毛氈。
而那個小小的狼毛氈,也确實……是一黑一白的狼耳朵。
不知不覺将面前這個讨人厭的狼妖少年代入了小小一團的狼崽玩偶形象,桑念念望向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
她的眼瞳依舊澄澈,烏黑的眼仁倒映着他如今的影子,有微弱的光亮在其中漸漸複蘇。
時隔三十年,他久違的注視着她的眼睛,先前僞裝出來的冷漠瞬息消融,變成灼熱的烈火,将靈魂都燙的顫抖。
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漸漸在脫離自己的控制,“桑冥”連忙移開了視線,“不要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他抿着唇,語氣裏滿是嫌惡,“難道你以為勾引我,我就會放過你?”
桑念念:“?”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震驚,取悅了面前對她充滿了憎恨的半妖,他又惡劣的笑了起來,上前擡起了她的下巴,冰冷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摩挲,“真是一張漂亮的臉。”
“仙姝公主不愧是人間絕色,同妖王亡故的妻子長得有三分類似,如果是你,或許真的可以拯救那些無可救藥的凡人。”
他的語調很溫柔,一字一句說的很慢,面具下隐匿的那雙血瞳注視着桑念念淺色的唇瓣,幻想着那兒染上朱紅的顏色,“聽說公主在昆侖修行時,仍然不忘每隔三年回應凡人卑劣的祈禱,為他們降下可以治愈疾病的靈花。”
“既然您那樣深愛着世人,想必不會介意他們想要将你獻祭給妖王以換取平安的做法。”
他低啞的笑着,貼着桑念念的耳朵,潤濕的呼吸像是一條陰暗的毒蛇,期盼着摧毀她的意志,又像一個籌備了多年、陰暗又扭曲的報複,“我會帶您下山,将您送入扶冥的妖窟,就像過去那些年裏死去的祭品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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