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親近(修)
親近(修)
“将軍,我們……并非有意。”他們磕磕絆絆說。
徐清淮知道南衙不是個好去處,本就如夕陽一般日薄西山,裏頭的人自然都打不起精神。北衙的人又都是些世家貴子,處處瞧不起南衙。洪昌帝将他安置在了南衙,還真是沒給他什麽好處。洪昌帝表面說着将他和徐傅分開來看,既然治了徐傅便不會動他,可實際上,已經是将他推向了坎坷之地。
若是不安生,便要受到皇帝的猜忌,若是太安生,便要受到滿鎬京的非議。還真不是一樁好的差事。
徐清淮冷然道:“既然從此以後本侯入了南衙,又是金吾衛大将軍,你們便是要聽本侯的。本侯從前是上戰場殺人的,脾氣不好,手上的刀子一貫不聽使喚,最恨的便是不守軍紀的人。”
他們互相相視,随後垂頭道:“大将軍要裁人,能不能留下還說不定,就算是留下來了也是北衙下面的人,處處被欺壓一頭,又何談軍紀……”
“說什麽?”徐清淮歪頭。
“……”
“徐将軍面前,豈容你們這般說話!”院外還沒進人便傳來了聲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聲音洪亮,極有穿透力。
徐清淮并未看過去,只是坐下去,一邊把玩着令牌,一邊悠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道,既然來了能說的動話的人,他也不必多費口舌,只管瞧着就是了。
那人一進門,便見這幾人瞬時慫了,急忙半跪,“中郎将!屬下們是實話實說,不敢錯說!”
那中郎将身子健碩,劍眉星目,一見徐清淮便拱手,“徐将軍,卑職金吾衛中郎将楚正陽,未能及時前來相迎,将軍恕罪。”
徐清淮并未見過此人,但只從他氣度上便能瞧出,這不是個容易低頭的。南北衙即便權勢地位不對等,但是能在南衙任職的也絕非善類。徐清淮一個深受聖眷的人尚且只做了金吾衛大将軍,僅僅比這中郎将高出一階。
“談不上恕罪,本侯不過也只是個小小的将軍,日後便是同室而處,一同為陛下出力。”徐清淮繼而又看了眼立着的其他人,“老子不管哪個大将軍要裁人,怎麽裁人。到了本侯手底下,幹得好的誰也趕不走,但不服軍紀者,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将軍說的是。”
待徐清淮離開了,楚正陽送走了人,身邊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氣,軟塌塌道:“歷任金吾衛将軍都是這般對着咱們說狠話,到了北衙禦林軍面前還不是夾着尾巴不敢說話?徐将軍這也就是一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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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正陽瞪了他們一眼,“這是撫寧侯嫡子,跟他們不一樣。他是什麽人?你們不知道嗎?”
他們似乎恍然大悟,“他是勳爵人家的兒子啊!撫寧侯嫡子,跟北衙那些世家們大概是熟識吧?那咱們在禦林軍面前是不是也能讨着點臉面?”
楚正陽冷冷道:“不要多想,好好當值。”然後出了門。
南北衙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和解。北衙,世家和舊臣貴子聚集的地方,自明哲帝時期前三位皇子身後之日起,便不可能再同心,唯一讓他們站在同一陣營的緣由便是四皇子成了如今的皇帝,而皇帝對他們曾侍奉過三王一直心有芥蒂。
如今徐清淮坐鎮南衙金吾衛,表面是壓制了徐清淮,卻也是抛出的一顆對陣北衙的棋子。擡舉了南衙,以壓制北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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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雲齋。
蓮君見過徐清淮的事情被蕭雲山知道之後,蕭雲山将人帶進了自己房間,細細盤問起來。“你的膽子不小,竟敢将他藏在缭雲齋。”
“承淮哥哥,我是被逼的……”蓮君眨巴着眼睛,“是他一定要等你回來,趕都趕不走。若我敢不聽他的話,他便要殺了我。”
蕭雲山雖然面色嚴肅,但到底不是個心狠的人,在面對蓮君的時候更是狠不起來,只用聽蓮君說一句話便立刻破功了,軟下性子說:“他就算是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會在鎬京胡亂殺人。不過若說逼迫,倒是确實有可能。”
“對呀!”蓮君立刻不畏懼了,接着道:“所以承淮哥哥,你就原諒我吧……”
“他跟你說了什麽?”
蓮君想起徐清淮那般兇神惡煞的臉就不自覺害怕,他不敢說。“他……”
蕭雲山道:“你若是不肯說,小心日後他天天找你,逼你為他做事。”
這話說的蓮君心裏一驚,急忙道:“承淮哥哥!是你屋裏少了什麽東西?是他偷你的東西了嗎?”
蕭雲山啞了言,心道這孩子到底是心智不夠成熟,遇上徐清淮那等殺才就只有被坑騙的份。“你敢将人放在我的屋裏,即便是現在沒少什麽東西。但若是日後少了,我照樣會怪在你的頭上,畢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我屋裏藏人了。到那時候,就只能拿你攢的銀子來還我了。”
“別……”蓮君有些急了,“我的錢本就不多……”
蕭雲山淡然地看着他,蓮君只是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神色,一想起自己留着買糖吃的錢要交上去,心裏就一陣絞痛,于是咬牙将事情原委說了。
“小侯爺一進門就要我脫衣服……”
蕭雲山皺眉,“他讓你脫衣?”
蓮君見蕭雲山臉色不好,急忙道:“不過才剛脫了一點,他就讓我又穿上了!他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缭雲齋裏的樂妓樂師不計其數,可真正技藝超群的滿打滿算不足二十個。蕭雲山是其中一個,世人都說他是滿大昭最有名的樂師,可他到如今依舊覺得還不是,因為他的師傅還活着。師傅親手教他彈琴吹笛,也教過別人。可這這些徒弟中唯有他見過師傅的真容。
缭雲齋有名的公子盡是一群瞎子,有的天生眼盲,有的是為了學藝剜掉了雙目。師傅只收眼盲的學生。而蕭雲山在兒時與一衆孩童被送到師傅跟前的時候,師傅卻唯獨留下了他的眼睛,許他在見她的時候不需蒙眼。他并非真的眼盲,但師傅只許他以眼盲的姿态示人。
師傅的徒弟不僅雙目失明,左肩上更是人人都刺了一朵花,形态各異,各有不同。後來師傅身子不好,便不再教學生了,蕭雲山既已學成,餘下的年齡小的便由他來教,這蓮君便是其中之一,因為不再由師傅教授,便不需再蒙眼。
徐清淮要蓮君脫衣,那定然是為了看那朵蓮花刺青了。蕭雲山想起幾年前他受邀在撫寧侯府彈琴奏曲,那時候他見過徐清淮,在撫寧侯夫人的房裏。
那麽徐清淮夜探蕭雲山,也大概是為了看他身上的刺青。可徐清淮為什麽又說自己丢了東西在缭雲齋?
“承淮哥哥?你別生氣了……”
蕭雲山的思緒被蓮君拉了回來,他沉了一口氣,道:“若是讓你脫衣都不算壞人,那你遲早被這種人吃幹抹淨。”
蓮君委屈巴巴出去之後,蕭雲山喚了一聲,“阿北。”
這時候窗外忽然一個人影,聲音陰沉道:“主子。”
“禮部左侍郎王龔家有幾所莊子,你帶人去挨個找一找,方圓幾裏都不要有遺漏。”蕭雲山給自己倒了茶,淡然地捏在自己手裏。“看看有沒有人落下了什麽東西,亦或是有沒有什麽人的痕跡。”
冷北道:“是。”随後轉身離去。
徐清淮既然說是丢了東西,且敢半夜來找,那定然是對他十分重要的東西。蕭雲山心道,徐清淮在王家的莊子附近殺了人,若那東西落入了別人的手裏,便是捏住了他的把柄。
這世上能與他有仇有恨的,除了被擱職而無力翻身的親生父親徐傅,還能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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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深夜,窗外風聲陣陣,蕭雲山倚枕就着燭光看書。那身影又從風中回來了,只是這次沒有蹲在窗外,而是從窗子鑽了進來。
冷北身形矯健,體格硬.挺,約莫是從小習武才能練得如此。“主子,附近的莊子屬下已經待人挨個搜查過,有一處有沾染血跡的痕跡,沒有搜到什麽遺落的東西,倒是有軍靴的腳印。”
蕭雲山阖書,道:“軍靴。”
“是北衙禦林軍。”
徐清淮如今是金吾衛的人,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可能調動禦林軍,更何況只是殺一個人。
禦林軍。蕭雲山思索着,徐清淮在這裏的那日,有禦林軍也在。
做事不幹淨,便會給人留下把柄。蕭雲山道:“暗中查找那日在缭雲齋的禦林軍,務必找到。”
“是,主子。”
翌日,徐清淮當真又來了,不過這次倒是沒有像上次那樣唐突地要東西,只是找了地方坐下,道:“本侯原本打算昨日來看你,結果昨日上任,回府時候已經精疲力竭,只得又挑了今日來找你了。”
蕭雲山細蔥一樣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舒緩一笑,道:“小侯爺給了錢的,自然是能見到我。千萬別說的這樣親昵,像是你我關系不錯。”
“三面之緣了,關系還不算親近嗎?”徐清淮望着那從未漏過眼睛的面龐,即便是看不見眼睛,也能瞧出來是個俊俏的人。人人都說缭雲齋裏的公子技藝非凡,長得又好看,但是從不賣身。
在鎬京裏不染塵埃、孑然獨立嗎?徐清淮心想,當真能嗎?
他這樣的人,能見上三次确實已經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蕭雲山淡然一笑,“三次确實算多的了。”
徐清淮嘆道:“還真是個寶貝。”
蕭雲山不明白他所指是什麽,于是問:“什麽?”
徐清淮輕挑嘴角,當真就答上了。“人啊,真是個寶貝。這琴能值幾個錢,就是再值錢,本侯也能買來,可人就不一樣了,世上唯有一個,萬金難買,價值連城。”
“小侯爺真是折煞我了,這缭雲齋裏如我一樣的人可不少。你确定說的是我嗎?”
“怕我心裏想着別人?”徐清淮端詳片刻,從那人的發絲開始,鼻子、耳朵、嘴唇、脖頸,像是要一層層剝開那層僞裝,看一看這人的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雙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瞎,那肩上是否真的有一朵鬼花。
“小侯爺心裏想着誰都與我無關,畢竟從我面前坐過的人不計其數,就是皇宮大內我也去過,就是聖上我也侍奉過。”蕭雲山緩緩擡手,琴音悠揚,聲聲清脆。
“還真是冷心冷肺的一個人啊,我這幾日滿腦子都是你,你竟每日都在想着別人。”徐清淮慵懶地盯着蕭雲山彈琴的手,“彈琴之人手指保護得好,從指尖到虎口,再到手腕,都像白玉一樣。特別是你們這些樣貌極佳之人,又以臉和手為生,更是不會讓手上生出一點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