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冷淡
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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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教授沒時間湊夜市的熱鬧, 這兩天電話不少。
今晚這一通倒是沒想到。
其實想到那家人要打電話過來了,就是沒以為對方效率那麽高。
年輕卻不失沉穩的聲音在研究室的話筒裏傳來,末了說了一聲:“舅舅, 你怎麽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小璟在你那裏,老爹都擔心死了, 怕他惹出什麽事來。您也撤出來吧, 那城東區現在還是能久待的地方嗎?”
漢斯教授沉默了一會兒。
他想說自己沒扛住周璟的求求, 又不太好意思。
就算不說,對面也該知道。
大家都是受害者。
須臾, 電話那頭的人深深嘆了口氣, “他人呢?”
漢斯教授:“出去了。”
對, 口口聲聲說再也不管寧遲非了,說了不少損陰德的話,周璟還是在打了一通李警官的電話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漢斯教授竟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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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寧遲非的眼前,是一顆光澤飽滿的章魚小丸子。
看得出周璟不是來賺錢的, 不然也不會那麽實在,把章魚腿加得那麽足, 隐約還能看到小觸手從丸子裏戳出來半截。
醬料也是, 現拌的,濃郁撲鼻,味道正宗。
只不過向他遞過來的人是佟臻。
他今晚的獵物。
李警官他們做好了直接抓捕佟臻的準備,考慮到張平說她挺有來頭, 寧遲非決定先試試她到底知道多少前些日子的事。
不過, 諒是寧遲非, 這一刻也有點心裏沒底了。
佟臻輕易就看出了他是味失症患者。
而對他的試探,還沒有結束, 是想通過食物控制他,看他願不願意。
——寧遲非擔心的倒不是這些。
前幾天和周璟潦草的吻維持了他的味覺,此刻,章魚小丸子雖是誘人,還沒到勾起他食欲的地步。
他擔心的是周璟。
佟臻以為能掌控他的自由,殊不知這一下子惹出大麻煩了。
“不吃嗎?”
女人輕聲問他,“我以為你在外面那麽久,應該很餓了。”
玫瑰香水味從佟臻身上散發出來,她保養得很好,容易生皺紋的眼角也能看到豐富的膠原蛋白,更顯出一絲類似于假面的陰郁感。
面對他,是足夠的自信,是邏格斯對味失症患者的絕對壓制。
寧遲非決定搶救她一下。
“平哥是我的飼主,我不能這樣。”
虧得他能想出這麽一句詞,身後的周璟差點炸了。
飼主……
就算不是,怎麽能說出這樣一個詞!
聞言後的佟臻卻是笑出了聲,“你以為張平一條癞皮狗憑什麽和我搭上線,他要擡舉你,是打算把你送給我了。你可別自斷了前程。”
沒救了……
寧遲非回頭示意周璟別輕舉妄動,然後心一橫,頗有禮貌地把頭低了下去。
他比女人高一個頭,得用這樣的姿勢才能吃到。
女人的嘴唇展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有一對尖銳的虎牙。
就在這時,把佟臻圍了一圈的保镖中忽然出現了躁動,如同那日在集市不由自主的路人,他們先是大腦放空了,後來就争先恐後地沖向了佟臻——
保镖們是佟臻對付外人的利器,飼養關系好比養狗,比利益綁定的人還要靠譜。佟臻也沒有一刻懷疑過他們的忠誠。
然而他們幾乎是不顧死活地沖了過來。
佟臻驚叫了一聲。
随即,她撲到在地,淹沒在了黑壓壓的人群中。
争搶、拉扯和踩踏,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罵聲,路過的人聽到了動靜也壓根不敢接近,他們以為這裏發生了什麽危險組織的火并。
周璟今晚就是來砸場子的。
放什麽長線,直接把魚撈上來扔進局子裏。
寧遲非就知道剛才給周璟的眼神提醒壓根起不到作用。
他稍一想,推開就近的一個保镖,把狼狽的佟臻拉出來就跑。女人顯然是驚到了,雖然極力保持了冷靜,還是目光呆滞到反應不過來。
寧遲非:“你開車來的嗎?”
佟臻一指遠處。
周璟正要跟上來,寧遲非又瞪了一眼,這次他是真的在警告了。
“……”
差點鬧成聚衆鬥毆的攤位漸漸冷了下來。
穿着黑衣的保镖們沒有去看他們賴以生存的女人,一包撕開的幹果,裏面有花生、腰果、葡萄幹、開心果,飛起來散落進了草坪裏。
只一瞬間,他們全都沖了過去,趴在看不清的草地裏瘋狂摸索尋找。
周璟手裏空了的包裝紙捏緊。
眼看着寧遲非和佟臻消失在了一輛黑色的賓利中。
嗡……
李警官的電話很及時,“怎麽樣?見到人了嗎?是不是出事了?”
“很順利。”
周璟說:“他應該能成功取得佟臻的信任了。”
李警官一聲驚呼:“這麽快?怎麽做到的?”
周璟沒說話。
怎麽做到的?
當然是再次借了他的順風車。
周璟不信寧遲非看不出他的意圖,本來想讓逼寧遲非把人抓了,寧遲非反應倒是挺快。
非但如此,寧遲非應該也知道了那天的吻有什麽作用。
所以才敢那麽大膽。
都是他慣的……
……
……
寧遲非把車停在了路口通往鎮外高速的陰影中。
副駕駛上的佟臻驚魂未定。
當慣了支配味失症患者的邏格斯,怎麽會想到玩物也有撲上來的那一天。而且那一幕太可憎了,佟臻久違地感受到了差點沒命的恐懼。
從前的她也是做慣了危險交易的,過了幾年好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佟臻捂着起伏的胸口,她頭發淩亂,衣服也在掙脫時扯亂了。
寧遲非想着例行公事安慰她一下。
剛看過去,就又把頭轉向了車窗,順便打開車窗透了口氣。
“怎麽會這樣呢,我的能力消失了嗎?”佟臻看着自己的手,“我辛苦培養的狗都不聽話了?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人……”
她嘀咕幾句,又忽然看向寧遲非,“你也對我無動于衷,是根本不覺得我手裏的食物誘人嗎?”
寧遲非不完全懂邏格斯那一套,也知道這事和周璟脫不了幹系。
“相反,我當時聞到了從未有過的香味。”寧遲非決心瞎扯,“我想,他們也是聞到了同樣的味道才暴走的。”
佟臻眼神冰冷,稍微想了想,才慢慢放松下來。
她的臉上還挂着淤青,面孔沉下來後,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端莊貴氣,“你之前發消息說有人暴露了邏格斯們在斐洛鎮集合的秘密?是張平告訴你的?”
寧遲非沉穩回答:“是。沒過多久,他就被抓了。我看條子是沖他來的。”
“怪事……”
佟臻的眼珠左右動了動,“這次集合的目的連我都不知道,張平是怎麽知道的,他還知道出現了叛徒?”
車內吹了冷氣,佟臻打量寧遲非,“他還說了什麽?”
寧遲非越發篤定斐洛鎮的那次集合非同小可。
一個行動,看似沒做什麽,一路查下來竟然沒找到一個知情人。
但他不打算讓線索從這裏斷掉。
寧遲非緩緩說:“平哥說,暴露這次行動的人是梁程岳。”
聞言,正點燃一根女士香煙的佟臻一怔,随即笑了,“怎麽可能,這不是背叛自己老子麽,他幹不出來的。張平在胡說八道。”
寧遲非又說:“平哥的意思是,梁程岳他們家不滿齊家很久了,他們根本就不想這次的計劃能成功。”
全是編的。
反正張平也出不來了。
要是查不出來,就先把水攪渾,看有幾條魚在蹦跶。
一縷青煙缥缈在昏暗的車內,佟臻心裏暗叫這可不得了了,情報太過重要,攪擾得她連玩旁邊的男人的心情都沒了。
“姐。”寧遲非放下了方向盤上的手,小心問道,“我想着這個消息要是能秘密遞給九區的齊家,是不是能從中撈些好處?”
佟臻不禁瞥他,“你長得挺正派的,心思倒是很活泛呢。”
末了說:“也很會來事。”
寧遲非:“跟在平哥身邊混的,多少懂點。”
佟臻顯然對張平嗤之以鼻,她按滅香煙,煙頭擰了幾下才放掉,“那你是找對人了,難怪張平讓你來找我。”
寧遲非暗自在心裏打了個問號。
後來他聽佟臻說,她在九區的時候,是齊遠的老爹齊德舟的情婦。
寧遲非:“……”
等到寧遲非下車離開,假裝不經意間想起一件事,“您在其他區知道有姓周的富商或大戶嗎?平哥也提起過,說是和一個叫周書影的生物軍事學家有關。”
不想話音剛落,佟臻原本淡漠下來的表情忽然緊繃起來。
“他說了什麽……”
眼睛因為睜得大,佟臻瞳孔的四周都看到了眼白。
她的上下牙齒似乎在打顫。
“也沒說太多。”寧遲非停了腳步,稍作調整後回身關車門。
他聽到女人說:“什麽富商大戶,她為了那點東西打了一輩子光棍,就算有錢,又能給了誰去。”
寧遲非回到學校已經是快到半夜了。
第二天早上有早課。
理論戰略,還好不費體力。
他進了校門,保安亭再次放下了門禁,等他往宿舍走的時候,在必經之路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給你打包了一份今晚的章魚小丸子。你宿舍的公共區有微波爐嗎?”
周璟拎着包裝袋,似乎等了很久了。
寧遲非從周璟身邊走了過去,“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