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拿捏偏執小狼狗

第5章 尾随

尾随

＊

周璟沒有繼續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的興致了。

他沿着街邊的建築逛了一會兒集市，挂掉了幾次舅舅的電話。

散布在人群裏的邏格斯等級不高，拿着荞麥面包搞了幾個小時，才把集市上的味失症患者都釣出來了。

邏格斯們感覺火候差不多了。

他們開始向巷道撤退。

饑餓感襲擊了大半街道，伴随着窒息感，已經有人暈暈乎乎的了。

“別擠了。”

“都滾開啊——”

他們想跟着邏格斯的腳步走。

許久沒感受過的美味正在離他們遠去。

湧動人流的斜上方有一面紅磚砌成的圍牆，周璟拎着包裝袋畫着浣熊的蛋糕站在窄窄的牆頂，他看了一會兒，輕身一躍跳下了裏牆。

周璟走進巷道。

同時，他的耳機裏接起了語音。

巷口向深處望，破碎的玻璃震落了灰塵，斑駁的血跡噴濺在牆上形成水珠，又在中途凝固，留下了類似釘子的形狀。

就在不久前，這裏發生過一場群毆。

漢斯教授在語音那頭問：“怎麽樣了？”

血腥氣彌漫，周璟邊走邊看，“血，到處都是血。這裏沾了一塊，那裏濺了一大片……”

他蹲下身抹了一下，指間撚開，忽然潋滟一笑，“弄得牆上好髒啊。”

“……”

漢斯：“我問你人怎麽樣了？”

周璟還沒見到他要找的那個人。

一個不聽話的酷哥哥。

光是想到寧遲非可能因為不聽自己的忠告狼狽無比，周璟就忍不住向前走的腳步，他生來有潔癖，落了灰的地方很少踏足。

可現在，他也無所謂了。

他觀察牆上留下的血跡，想象它是怎麽留下的。

“說了要早上山呢。”周璟在聽筒嘟囔，全然沒在意對面的舅舅在聽着，他用制冷劑敷唇角，“得病了，餓壞了，卻還要強撐着拒絕一個邏格斯的好意，遇到什麽事都是活該吧。”

嘴上這麽說着，腳步依舊誠實地向前走着。

“餓鬼們剛開始都是嘴硬的啊……”

“時間長了，就會——”

一道急促的呼吸聲從幾米外的拐口傳來，那個沖出來一個滿臉慌張的小販模樣的人。看起來像是出來擺攤被俘獲的。

竟然有人跑出來了。

是前面的那些邏格斯出什麽事了麽。

比如，遇到了棘手的對象。

“叫人來，叫人來……”

小販眼睛冒着猩紅，嘴裏念叨着重複的話，靈魂仿佛被抽走般，他迎面狼狽跑過來，那巷道不寬，一見到擋路的周璟，厲聲喝了一句：

“讓開——！”

周璟側身，就在小販跑過去時擡起一條腿。

被絆倒的小販猛地摔了出去。

地上濺起一陣灰塵。

“你——！”

小販冒煙的嗓子裏迸發出類似低吼的聲音，剛擡起頭，正好看到蹲下身來的周璟，接着，他的頭重重撞在地上，又吃了一嘴沙子。

周璟扯着頭發把人拉起來，“你的‘飼主’給了你什麽樣的命令？”

小販猛然擡眼。

忽然看到周璟遞過來的蛋糕盒。

草莓味的，甜滋滋的奶油醇香透過盒子散發出來。

無神的瞳孔抖動兩下，小販擡起頭，他的所有感官都被調動起來了。比起剛咽進嘴裏的那一小片面包，眼前的蛋糕過分美味了。

咕哝……

咽了咽口水，胃部驟然收縮。

“你不說，我大概也知道是什麽。”周璟換上和善的笑臉，“出去告訴你的‘同伴’們，不要到這裏來了。”

“作為謝禮。”

周璟殷勤把蛋糕拆開，“這個給你。”

幾乎是不需要任何猶豫的選項，下一刻，小販的臉就撲進蛋糕裏啃食，連手都來不及用，滿臉都是白色的奶油。

周璟的耳機裏傳來漢斯教授的提醒。

“離這些失了神志的人遠一點，別的區有味失症患者餓瘋了襲擊邏格斯的案例！快點離開這裏等待警察過來！”

周璟喂動物似的喂眼前的人，那小塊蛋糕也經不住幾口就啃光了。

“說好了哦。”周璟盯着把臉上的奶油抹到嘴裏的小販，他看到對方的目光中已然有了畏懼的神色，緩緩說：

“如果你沒有做到，你就會對世界上所有的食物失去興趣，再也好不了了哦。”

小販注視他的瞳孔：“好……”

周璟：“去吧。”

他可不希望有一幹閑雜人等再跑進來。

小販跌跌撞撞向外跑的身影，周璟才想起耳機裏的教授，他繼續向前走，“舅舅，我有點期待再次見到那個軍校生呢。雖然我們才剛見過面。”

“舅舅你說，他會不會已經因為那點可憐的食物丢失了尊嚴，加入被飼養的大家庭，成為忠誠的一員。”

“那他一會兒見到我，就會可憐兮兮地求我喂他東西吃了！”

“說不定還會因為那一拳向我道歉呢！”

周璟越說越激動，毛孔都在跟着興奮的感覺從來沒有過。

一路看到血跡，想到這裏藏着一個爆發力如同猛獸的人類男性，還是個餓鬼，怎麽能不激動。

他點起腳，以免被血漬髒了鞋底。

“我仿佛置身于充滿危機的樹林。樹林裏最迷人的是能撕碎獵物的野獸。”

“比野獸更迷人的、是戰損後奄奄一息的野獸——”

漢斯教授還沒來得及教育外甥，就聽到一陣劇烈的響聲。

一間破舊房子的玻璃被什麽東西擊碎了。

嘩啦一聲巨響。

正好就向路過的周璟直直飛了過去。

那不過是瞬間發生的事，正好打斷了周璟的自言自語，他仍是陶醉的模樣，眼底卻閃過一抹冷冽。

一眼就認出，是乘了一輛大巴來的張平。

當時還是一副誰都瞧不起的樣子，沒過幾個小時就像垃圾袋一樣被踢了出來。

周璟擡起膝蓋。

張平仍在半空的身體撞了過來。

脊椎在猛烈的撞擊下發出轟然碎裂的聲響，張平摔倒在地上，剛才他險些昏倒，此刻一股錐心般的疼痛從後背傳來，渾身冒出了冷汗。

“啊啊啊啊——！！”

周璟從旁邊走過去。

他看到張平手邊跌落的短匕首，愣了一下。

“怪不得。”周璟摸了摸耳機，“亞利一個學院級別的軍校也能培養出這樣的人了麽。能讓邏格斯放棄用‘食物”并拿起‘武器’，難怪能撐那麽久。”

……

……

寧遲非的外套找不到了，可能是中途掉在了什麽地方。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他沒和邏格斯打過交道，看了幾眼就知道，這群人棘手的地方只在于手裏的食物。

奇怪的是，他沒有像其他患者一樣對荞麥面包迸發出幾乎喪失理智的癡迷，在人群裏的時候，他的反應就比其他人淡然很多。

但他隐約知道原因是什麽。

因為，自從他踏進這個巷子，不管他看到什麽食物，喉嚨處都會湧上一股甜兮兮的滋味，是那杯香蕉蘇打的味道。

它如影随形，有極強的排外性，導致他感知不到面包的誘惑。

這種情況因為邏格斯的人數增多在減弱。

寧遲非抓準了短暫的時間。

也成功讓張平等人懷疑起了起初的判斷。

等到邏格斯丢下面包，拿起磚頭，匕首和短刀，他們對于自己就沒有任何威脅了。

此刻，連旁邊被他救下的少年呂戚都搞不清楚狀況了。

呂戚剛才吃掉了四個面包。

都是寧遲非逼迫倒地的邏格斯喂給他的。

“大哥哥，你真的不是味失症嗎？”

畢竟，寧遲非一開始目光被面包短暫吸引的那一幕，呂戚是真切看到了的。

這是味失症患者難以抵抗的本能。

餓的越久，越難抵抗。

寧遲非選擇轉移話題，“你知道其他人被他們弄哪裏去了嗎？”

“……不知道。”呂戚指着前面的房舍，“可能是那個倉庫，因為再往前就沒什麽路了。他們的人……應該在守着。”

寧遲非：“去看看吧。”

沒走幾步，身體不受控制般晃了一下。

呂戚趕忙扶住他，“你沒事吧？”

寧遲非下意識用手掌按住了胃部，灼燒感上來了。

他輕輕推開呂戚的手。

“走吧。”

“你跟在我身後，跟近些。”

……

……

與此同時。

周璟的腳步比剛才快了一些。

前面的磚瓦房裏正散發出食物獨特的香氣，這是普通的邏格斯集合了六個人以上才能達到的效果。

“砰——！！”

“啊啊——！！”

還不待走近，已能聽到慘叫聲和東西摔碎的聲音。

周璟還沒到門前，迎面又摔過來一個人。

哐當一聲，那人猛地撞上他身旁的門框又跌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捂着被打中的肚子抽搐了幾下，很快失去了意識。

“……”

周璟停住腳步。

破破爛爛的房間裏，廢棄的家具都砸壞了，呂戚怯生生躲在梁柱的後面，目之所及，都是倒在地上的人。

邏格斯們倒下時，手裏拿着的面包也掉在了地上。

那股獨屬于食物的香甜氣息就是從散落在地上的食物中溢出來的。

寧遲非解決完最後一個人，擡起袖口胡亂擦了擦發痛的臉側，他有點神情恍惚，就是從追到這間倉庫開始的。

堆了些破舊麻袋的地方，挪開一部分就能看到被關在後面的幾十個人。

他們也不是今天一天被帶過來的，有的人已經虛弱得脫水了。

呂戚感覺到寧遲非的狀态不對勁了。

他剛才不敢多說。

可寧遲非的樣子分明就和他剛發病時一模一樣。

只是這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沒有人會相信味失症患者能對付邏格斯，而且，還是那麽多人。

寧遲非還站在原地，他模糊的視線裏能看到上了鎖的鐵栅。

根根分明的黑色的細鐵杆恍惚出殘影。

他穩了穩心神，從倒地的頭目身上摸出一把鑰匙遞給了呂戚。

冷汗正順着寧遲非的後頸流向黑色內襯貼緊的脊背。

谷物發酵的醇香氣息，他還是聞到了。

從前，寧遲非曾在嚴苛的訓練中幾次熬過饑餓，那時候只覺得能吃到東西活下來就好，有沒有味道根本就無所謂了。

現在看來，偏偏是這病充分調動了他五感中的味覺。

如果不是意志力強，如果不是那杯香蕉蘇打水，他會像呂戚一樣跟着這些人走了。

胃部仿佛在燃燒，陣陣灼熱勾引着他去吃點有滋味的東西。

磚瓦房外吹過一陣風，掃落了幾塊晃蕩着沒掉下來的玻璃碴子。

殘破的水龍頭滴出水珠，落在泥濘的水窪裏。

寧遲非喉嚨處動了動，他還是蹲着的姿勢，下一刻膝蓋落在地上，類似低血糖的感覺讓他站不起身。

這時，敏銳的神經捕捉到了最後一絲威脅。

寧遲非側過臉。

周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正摩挲着下巴，欣賞他此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