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裏的克洛裏斯

第52章 Chapter52

Chapter52

日子，一天天變得安閑平淡起來。

住院不到兩周，莊悅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于是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謝幽篁便領着人，匆匆忙忙辦理了出院手續，收拾好行李一同出了醫院。

搬出來的行李，無非就是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日常用品，而因為都要一股腦帶回去，所以數量看上去也算比較龐大，除了小少爺平時提來提去的皮包，今天也還多了一個布袋。

盡管要搬運這些東西，令謝小少略覺吃力，但他也不願将此刻的真實想法全然寫在臉上，以免引起身側人的擔憂。

“搬了這麽多，你不會覺得累嗎？”果不其然，出了醫院而快要到達附近車庫時，一向敏感的莊悅來，還是發現了端倪，偏過頭來望着愛人的側顏，輕聲問道。

前額冒着細汗，謝幽篁繃着臉甩了甩頭，依舊不停下腳步：“我還好，而且這也沒有多遠，你不用擔心。”

“可是這些天你一直照顧我，已經很辛苦了。”這回不再多說，莊悅來幹脆站在對方身前，伸手欲要幫忙。

謝幽篁盡力避開了他，持穩步伐繼續向前：“你不也是才休養好嗎？本來你也不是身強體壯的那類人，現在誰忍心讓你幹重活？”

兩個人相互謙讓的節奏，誰也不“讓”誰。

“诶诶，你們倆夠夠的了啊！”內部黑洞洞的車庫入口處，忽然傳出一道熟悉的人聲，其間夾雜着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再這樣一直争下去，沒有一個人能按時到家。”

“哥/大少爺？”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其餘一切動作，目光直接轉向一處。

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柔和而睿智的目光，閃爍着飄向站在一邊的二人。

“幽篁，東西全部交給我，”直到整個人清晰的模樣完全進入二人的視線，原本散漫地甩動着車鑰匙的謝幽難，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一邊沉靜地吩咐道，一邊不急不緩地将車鑰匙遞給自己的弟弟，“你去把我的車啓動，我們三個一起，快點回家，別讓咱媽等太久。”

“嗯。”杵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回過神後，謝幽篁一把接過了鑰匙，然後終于不再推辭，在身側人的幫助下，成功将行禮“渡”到了兄長的身上，随即沿着入口的斜坡大步跑了進去。

小少爺離開後，謝幽難與莊悅來二人面面相觑。

“今天，我們要帶你去見母親，所以還麻煩你好好配合。”不等旁邊的人開口，大少爺便先行發話了。

今天的氣氛不再像往常那樣輕松，大概是由于涉及到家族團聚的事情。

哪怕依然覺得有些緊張，莊悅來此刻至少還開得了口：“其、其實，昨晚謝幽篁已經提前通知過我了，然後我自己……也有想要加入這個大家庭的意願，我聽、聽說伯母她……”

如今，全靠謝幽難一個人把控行進的速度，而兩手空空的莊悅來則是一面焦急地組織着語言，一面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不知是在觀察目的地，還是在找尋某個人的身影。

“放心吧，那晚我倆回去後，就有和他老人家聊過，”也許是覺察到了莊悅來內心的顧慮，謝大少有意将語氣放得柔和了些，面頰上也漸漸蕩起了笑波，“她本來人就和善，而且因為近幾年長期生活在國外，思想也比較開放，應該是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終作緘默，莊悅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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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謝幽難由于不忍心拆散這對剛剛握手言和的小情侶，選擇由自己來開車，剩下兩人則相互依偎在後排。

三個人說了很多，聊的大抵都是兩個人這段時間如何相處的話題，以及調侃一些社會現狀，随後又扯到未來的生活規劃等等。不過，顧及到身份等的因素，聊天的整個過程中氣氛都很祥和，大家用語無不文明得體。

但是，謝幽篁中途還時不時領着身側人，有意無意地對着自己的兄長撒狗糧、秀恩愛，莊悅來本也想讓對方悠着點，直到最終明白自己“幹”不過，于是也就只能笑着“加入”了。

笑着，鬧着，數十公裏的路程很快就要走完了。進入作為必經之路的郊區樹林之後，或許是為了調整情緒，車內某段時間內安靜了許多。

“要到了呢，悅悅，”輕輕摟着莊悅來的肩膀，謝幽篁的額角蹭着對方的左臉，“我現在可真是太激動了！”

莊悅來不語，只是默默攥緊了對方伸過來的手，目視前方車子将要經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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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謝家老宅的大廳，莊悅來便正巧與面無表情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的謝叢志的目光相撞。

“嘿，起來打招呼了，叢志，”耳邊立即傳來一個溫潤厚實，卻以有些衰老的女性聲音，“兒子他們回來了。”

神色中飽含深意，謝叢志先是默然地瞪了攜手前來的二人一眼，才緩緩開口道：“上午好，老二，帶着你的那個，過來坐。”

目光順勢向另一側挪移，莊悅來看到了那個早已步入中年的、同“傳說”中一樣溫文爾雅的婦人——她身穿水藍色旗袍，并攏的雙腿微側而坐，雙手自然地搭在兩膝上，戴着雅致的金框圓邊眼鏡，而當視線正巧與莊悅來交彙之時，她竟輕笑着向對方抛出一個wink。

見到那一幕，莊悅來的眼神犯怵一般閃躲，直至被身旁的謝小少牽着手，緩緩坐下以後，心情才平複了一些。

謝母的視線，從二人剛剛坐下之時，便已幾乎定格在了他們身上。

“小莊啊，”兩人都落座後，謝母便不再磨蹭，沒等莊悅來開口說“您好”，就對着今天的客人，直接展開了話題，“今天剛出院嗎？”

“是的。”莊悅來老老實實、乖乖巧巧地點點頭，兩眼瞪大了些，也不再緊張害怕地左顧右盼。

兩只手半握成拳搭在雙膝上，其中一條胳膊在說話時會不時情不自禁地擡起，這位婦人頭頂的青絲已不少着了雪，笑容卻依舊和藹：“啊啊，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身邊這位的母親，我叫做杜之儀。”

對方并沒有清晰而徹底地解釋自己的姓名，這讓莊悅來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轉念一想，這其中似乎又大有緣由——或許這是在考驗他什麽。

氛圍一度尴尬，看旁邊謝幽篁微微皺眉的神情，好像也正打算插幾句話來救場，但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開口。

“不知道小莊你學生時代時，有沒有聽過一首詞，叫做《蔔算子·我住長江頭》？”也許是見氣氛僵了下去，端莊仁慈的謝母，特地給了一點提示。

仿佛恍然悟出了什麽，莊悅來猛然瞳孔放大，轉而又以掩飾尴尬的笑回答道：“我知道，我在中學時期讀過這首詞，作者是北宋的李之儀——等等，所以說您的名字，也是……‘之儀’？”

杜之儀微笑着将手輕輕探到耳後，撩了撩額邊的碎發，随即又伸出手朝着莊悅來豎了一個大拇指：“看來這兄弟倆說得沒錯，的确是很有修養的小夥子！”

“嗯……啊，您、您謬贊了！”莊悅來立刻惶急地擺擺手道。

來之前雖預想過氛圍會很緊張，但目前這樣的環境還真是出人意料——莊悅來對此只産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怪異感。

“哦，你不需要這麽緊張，這不過是我專門設計的小插曲罷了。”對面依舊笑得很燦爛，杜之儀輕輕伸長脖子，一條胳膊的肘部撐在大腿上，手掌上擱着下巴，讓視線和莊悅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些微，“那晚孩子們和我聊了很久，很多關于你的事情，現在我已經知道了……”

“麻煩等一下，媽，”剛才一直在旁邊坐立不安地杵着的謝幽篁，此時終于開口叫停了，“我有點悄悄話要跟悅悅說。”

杜之儀依舊只是一味地微笑，而這種笑意，真誠而發自內心，全然不含矯揉造作的成分：“嗯，那幽篁你先說吧。”

獲得允許的小少爺，立即側身面向此刻仍惴惴不安的愛人，愈發緊握住他的手，貼到對方耳邊時，滿富深情地神色卻顯得格外莊重：“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寶寶——媽現在已經不能算是‘決策者’了，只不過她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才沒有直接表達出她最終的看法……”

望着逐漸緩過來的莊悅來面龐上微怔的神色，謝幽篁也慢慢松了一口氣，轉身輕笑着向對面的母親道謝：“我說完了，謝謝媽！”

“那好，現在又輪到我了——”聽杜之儀的語氣，似乎接下來的氣氛會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但實際上未必，“好孩子，小莊，能不能稍微透露給我一些你們接下來的打算？”

明白自己好像緊張過了頭，莊悅來已經盡力在調整狀态了，他回答時一字一頓，盡可能避免結巴和大舌頭：“是這樣，如果條件允許，謝幽篁之後會跟着我回橫塘村，繼續協助我工作——可以這麽說吧。”

“暫時沒有別的安排了嗎？”身為母親，杜之儀對自己兒子未來生活計劃的好奇心，還遠遠沒有止步，“或許不光是事業上，還有其他方面呢？”

也不知恍然悟出了什麽，謝幽篁握住自己愛人的手忽然松開了，從脖子到耳根，瞬間紅得宛似猴屁股。

“媽！實在不行您就直說——您是想問那種問題吧？”小少爺難堪得險些直接吼出聲，“我那天是在有點沖動的情況下說出那種話的，對方家長還沒見呢！”

“是說……要跟我結婚的那天嗎？”頭一次見到愛人這樣劇烈的反應，莊悅來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于是神色逐漸黯然，“謝幽篁，莫非當時你不是真心決定要和我……”

住院前期，莊悅來情緒一直極不穩定，而專門負責照顧他的謝幽篁，差不多已經快落下“擔憂後遺症”了，見對方的表現不對勁，又立即緩緩捧起他的臉：“不是，沒有！如果一切都處理停當了，我們結婚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是目前你家長對我們的情況，還處在一無所知的階段啊！”

“好，好！幽篁說得沒錯，這種人生大事，怎麽也得告知一下父母才行。”杜之儀望向旁邊不遠處一直木呆呆坐着的謝叢志，捂嘴而笑，“等和那邊取得聯系了，我們再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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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一頓豐盛的午餐，小少爺依照“慣例”，把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是打算午睡嗎？我們一起？”幾步從門邊跨到床旁，如釋重負的莊悅來輕聲問道。

而此時的謝幽篁眉宇間卻閃爍着疑惑，整張臉上擺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诶，悅悅你說，之前我哥不是說停車去了嗎？但是剛才一直沒看到人。”

“嘶……對哦！”莊悅來原本身心已然有些疲憊，可一注意到這個問題，他也一起開始犯難了，“大少爺能去哪裏了呢？”

兩人此時的未來已逐漸變得光明，不過當下，謝幽難的蹤跡，卻成了“世界未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