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50
Chapter50
在這個非同一般的上午……
什麽也沒有發生——除了莊悅來不明不白地嗜睡,直到臨近中午才醒來以外。
等他蘇醒過後匆匆忙忙起身準備瞥一眼時間的時候,旁邊的小木凳上正坐着一個護士,看樣子是專程來守護他的。
“急什麽?你手上還打着吊瓶呢!”見病號終于蘇醒,護士才急躁地起身端起床頭櫃上的藥盤,似乎準備轉身離開,“今天好像沒人專門來照顧你,自己注意點兒啊!”
床頭櫃上,沒有一件謝幽篁的東西的影子,斜着身子從床頭櫃邊緣上取來手機,劃開屏幕,莊悅來直接瞳孔地震。
【上午11點32分】——屏保上面顯示。
窗外綠意橫鋪在樹梢上,陽光射進病房內,已開始讓人覺得有些燥熱。
“都這個點了,送午飯還差不多。”莊悅來心底暗自嘀咕道,思量着謝幽篁為什麽還沒出現。
但這好像不是他一時半會兒就能思考清楚的問題。
別人昨夜臨走之前,明明說了家裏有事,但是如果家裏的事情非常有可能耽誤兩人今天的見面,謝幽篁就不會做出那樣的承諾,除非他是存心不想跟自己和好,才故意說那樣的空話。
然而,也不排除一種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麽誤會解開的事實,或者說小少爺心中還存有芥蒂,于是以當初分手時莊悅來給出的“只是玩玩”的借口為參照,在還擊他。
光是想到這一點,莊悅來的心就一陣絞痛,揪緊之後再難放松。
這些天來一直讨厭自己、憎恨自己的人,短短幾日內竟又重新接受了自己,并且希望兩人的關系能夠恢複如初,這難道不是天方夜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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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其餘所有人都提前商量好了,住院的時間裏便只是由謝幽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一直到都快過午,沒有任何人進到過他的病房。
“莊悅來,別再想了,沒有可能了。”他在內心這樣告誡自己。
就當是場不歡而散的初戀——以後要是能找幾個知心朋友,把酒夜話,談笑風生的時候可以做素材的那種。
可惜莊悅來朋友沒多少,酒也不愛喝——上次喝酒之後出了那種事,現在多多少少還是對酒産生了些心理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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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五十三分。
“小莊同志……咚咚,麻煩幫我開一下門……”
“是……杜書記?哦,可能要讓您等上一段時間了。”
這還是住院之後昏迷又醒以來,除開謝幽篁之外,第一個來探視他的人,哪怕昨夜謝幽難也親自來了一趟,也沒能進病房向他打聲招呼。
一只手掀開被子,一只手撐着床沿讓自己緩緩滑下來,一只手在地面上尋找拖鞋的影蹤……正在輸液的莊悅來,頂着辘辘饑腸和沒來得及打整的頭發,忽然覺得一切都好難。
“你別急,我多等一會兒沒關系,只要你別傷到自己。”門外前來探視的杜清野,也在寬慰他。
開門的時候別手別腳,莊悅來雖然覺得異常不舒服,也只能硬着頭皮将就:“杜書記,呃……下、下午好啊!”
杜清野手裏提了一袋蘋果和一袋青提,突然目光有些呆滞地站在門邊:“啊嗯,來的時候順便給你買了點水果。”
原本想示意對方進屋,但又莊悅來想着特地邀請別人進病房坐,似乎總有點不對勁。索性盯了一眼杜清野手裏的兩個透明塑料袋,好像看起來也不重,于是輕聲道:“東西給我吧,我負責放進去,我們等一下在外面聊就行了。”
說到“去外面”,整天幾乎只在病房裏活動,莊悅來也确實該換換空氣了。
聽說這層樓,從走廊某個地方過去,可以到達一個小露臺,位置相對隐蔽,而且上面安排有數量極少的類似于公園裏的那種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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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的推移,每天的用藥量已經越來越少了。現在遠不是換藥時間,莊悅來還有的是工夫“陪客”。
“這段日子,都是小少爺在照顧你吧?”坐在距離莊悅來大約五十厘米遠的位置,杜清野關切地詢問道,同時眼角處魚尾紋不經意間顯形。
“對。”莊悅來認為對方有點明知故問的嫌疑,但他不想說破,所以就靜靜地答道。
徐徐轉過臉來,杜清野将手搭在大腿上繼續問:“那你們相處得怎麽樣?他人現在去哪裏了?”
莊悅來此回也回答得很模糊,臉上挂着的笑也很公式化:“還挺融洽的,沒吵架。我也不清楚他現在的位置,他只是讓我盡量不聯系他。”
“小莊同志,你出意外的那天發生的事,現在你知道了嗎——或者說想起來了嗎?”
“我大概聽說吧,是與小少爺有關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想知道詳細的過程了。”
杜清野探出一只手,輕輕摸了摸莊悅來的一個肩頭,開始語重心長地感慨道:“那天……沒忘記吧?你告訴了我關于你們的事情,當時我還不能理解——純粹作為一個旁觀者,我現在能接受了;但是作為他的長輩,我還需要一點時間磨合。不過,我是一定會站在你們這邊的;我想,如果是我的姐姐,她應該也不會向你們‘投反對票’。”
“再次感謝您的支持。”莊悅來說話越來越客套,語義似乎也要開始變得不清不楚了。
緩緩将手拿開,杜清野已不十分清澈的眸光陡然間一閃:“啊,對了——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會幫你聲明錯過直播的原因,所以不要太擔心工作,好好休養。”
“好好休養”這樣的話,在莊悅來耳朵裏已經麻木:“我明白了。”
這無休止的談天,似乎還要沒完沒了地進行。左右都是消磨時光,只要有“聊天搭子”,莊悅來就會很滿足了。
腳步聲。
好像是從露臺那邊連接四樓走廊的地方傳來的。
聲音遠聽朦朦胧胧,但實際上這腳步聲,應當是快而急的存在。
附近随即傳來一兩聲叫罵,伴随而來的大聲吆喝,立即俘虜了莊悅來的鼓膜。
不對,一定是幻聽。
幻覺,怎麽還會有幻覺?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想那個人了。
可是,等到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不遠處莊悅來視線的正中央時,無論是人還是心,從外到裏,卻又都“坐”不住了。
“好,要是他來了,時間就留給你們吧,”杜清野這時突然笑得有些勉強,起身招手便離開了,“我這個老頭就先告辭了,小莊同志。”
來不及說再見,莊悅來已然扶着吊瓶支架站了起來,然後只是木呆呆地愣在原地,目睹那個人胳膊上挎着包,在原處怔了兩秒後,又匆匆奔向他的全過程。
在莊悅來身側,兩米左右的位置,原本心情焦灼的謝幽篁卻停了下來,神情漸漸轉為平靜,緩緩開口道:
“我趁這段時間又好好考慮了一下,雖然歸根到底這只是個誤會,但是我個人覺得,這六年的時光也算錯付了,所以……我要給你一些懲罰。”
小少爺話音方落,莊悅來的頭便垂了下來,仿佛很自知一樣地扶着吊瓶支架回轉身去,一步一挪試圖回到走廊。
見對方要走,謝幽篁疾步追了上去,游到慢吞吞如蝸牛爬行的他後方,輕柔而急切地攬住他的腰,胸肌隔着輕薄的夾克外套,貼到對方的病號服上。
“你是要去哪裏呢?聽別人……說話,半路逃跑是不禮貌的哦!”悄悄把臉埋到莊悅來的頸窩裏,謝幽篁已經止不住哽咽,“都還沒聽……清楚‘懲罰’是什麽,怎、怎麽可以離開呢?”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對,莊悅來用自己的胳膊輕輕靠着謝幽篁,語音裏滿懷歉疚:“你繼續吧,我會好好聽完的。”
“我要懲罰你……要你把自己作為賠償……送給我,把、把後半輩子交給我……”謝幽篁逐漸明晰的呼吸,映在莊悅來的肩頸處,同時,仿佛讓他隔着寬大的病號服,也能感受到對方熾熱的心跳。
大概是想得到莊悅來的“正面”回應,小少爺忽然直接松開了懷抱,這樣便使得對方主動轉了過來。
雙方的眼眸都因裹藏了太重的情意,負荷不起,而迅速泛紅了。
“現在輪到我……來說了——”用雙手慢慢擡起莊悅來的那一只手,放在手中輕輕揉搓,謝幽篁以從未有過的神色鄭重地注視着莊悅來,仿佛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個點上,“做我……男朋友。”
“好……”僅僅一個字,懸在嘴邊,卻重如千鈞。
慌張到簡直就要忘記自己是誰,謝幽篁不知何時放開了對方的手,須臾之間卻又被對方抓住了胳膊。
有一種名為“愛”的東西,封住了綿軟的唇,卻鑿開了心膛處的堅冰,釋放了塵封已久的靈魂。
兩人的唇舌就這樣久違而熱烈地交纏。謝幽篁帶來的“早餐”,說不定早就涼了,可它卻滾燙了兩人的胸膛,令愛意這爐旺火繼續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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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您消消氣。”
靠近露臺和走廊的連接處,謝叢志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不一會兒卻又舒展了眉頭,深呼吸一次後,轉身默然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