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Chapter41
“陪我……”莊悅來被謝幽篁拽住衣領,兩人共同彳亍在商業區的中心。
本想着臉皮厚點,先把人送回謝家,但奈何一是市中心,一是郊區,搭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都不可能直達(那片郊區是約定俗成的謝家的地界,一般的車輛只能到達邊境),這樣的話,就只能選擇尋求一個人的幫助。
可是,這時怎麽能給身為謝家“掌門人”之一的謝幽難打電話求助呢?
就算打去電話,對方也不一定有空接聽;即便有空接聽,也并非就能前來幫忙。再說兩人之間還牽扯着誤會呢,現在一個電話打過去,讓小少爺怎麽想?
“好,我不走。”無奈之下,莊悅來只得先安撫好這個醉漢的情緒,“可是,我們現在該去哪?”
話剛出口,莊悅來便突然被自己的行為蠢到了——自己如今都考慮不清楚的問題,竟然讓他有膽量,去征求一個神志不清的人的意見。
但是,歪打正着,謝小少最終給出了一個有效答複。
“去……那邊。”他用所剩不多的力氣,帶着莊悅來向兩點鐘方向轉身,然後擡直胳膊伸着食指指了出去。
那個方向上,最近處的是一座金碧輝煌而高聳入雲的建築,霓虹燈光束最終收尾的地方,有一塊閃閃發亮的匾,匾上悅動着五個字:三色堇酒店。
提問者還在猶疑:“沒問題嗎?”
“不用……呃……擔心。”一條胳膊抱着莊悅來的肩膀,小少爺搖搖欲墜的身子還在不停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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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真沉。
酒店裏的電梯碰巧正在維修,莊悅來承受着正常人體大約兩倍的重力,把人從一樓拖上五樓。
等到小少爺的後背終于貼上潔白的床單時,莊悅來簡直覺得,自己這全副骨頭架子都已碎成一攤粉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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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悅來……”不帶任何遲疑,甚至沒有停頓,謝幽篁完完整整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看他目前的狀态,像是一點沒有醒酒的意思。
沒錯,是回不到以前了,但至少叫了他的名字——也不是完全沒有盼頭。
“怎麽了?”
“又要……到哪裏去?”
“去衛生間拿毛巾,給你擦擦臉。”
“不行我……不要!”
“那你想做什麽?”
“睡……覺。”
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莊悅來原本虛空的心,一整顆都被填得滿滿的。
臉上再度露出剛陷入熱戀時溫柔的笑意,莊悅來朝着大床(因為想讓謝幽篁睡得舒服點,所以選了大床房)的方向緩緩走了回去,細致地替前男友掖好了被角。
“現在,謝小少要讓我走了,不是嗎?”對着恹恹欲睡的醉漢,莊悅來再次甩出一個微笑。
想到時間已經很晚,連待會兒回旅館,莊悅來搭什麽車都考慮清楚了,正欲抽身離開時,卻反又被人從後面扣住了雙手,一舉拽了下去。
沒有發出任何叫喊,略有掙紮也只是出于本能,被“強行挽留”的莊悅來,最終隔着被子,也算陷進了謝幽篁酒氣缭繞的懷裏。
“說了……陪我,就……不要走!”謝小少一只手搭在莊悅來腹部前方,下巴貼着他的頭頂,另一只手輕輕扯着被子的邊緣,“進……來,會着涼。”
兩張房卡都在自己身上,不管明天某些人酒醒後如何,回原定的旅館取資料屬于公事範疇,謝幽篁總不能攔他。
哎,不想了,得過且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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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的陽光,透過酒店第五層那間房半敞着的窗戶,小心翼翼地烘烤着謝幽篁的後背。
沉睡了一整夜,小少爺的頭皮都還在陣陣發麻,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被什麽人拖進了酒店,在這之前的記憶——一直到昨晚自己喝着酒,突然放下酒瓶走到涼棚外,都是一片空白。
“嘶……”
現在讓他更為納悶且感到難受的,是不明所以而出現在自己懷中的這家夥。
甚至都顧不得掀開被子,謝幽篁只是擡起上方可靈活運動的一條胳膊,努力将一條腿向後探,然後猛地彎曲膝蓋,奮力向前一撞:“狗崽子,搞什麽?”
“啊呃……”從睡夢中被突然驚醒的莊悅來,真正“大夢方醒”時,他的身體已近乎是剛好挂在床沿上,單手扯住床單的一塊面料,後腰正火辣辣地疼。
“你倒是跟我說!昨晚都搞了些什麽?”謝小少突然間暴怒而起,用一只光腳踩了一下莊悅來抓住床單的手,“還有臉在這兒呼呼大睡?趕緊給老子滾起來!”
用另一只手輕輕扶着腰,莊悅來一聲不吭地緩緩起身,目光中還隐藏有被強制“起床”而遺留的倦意。
對方衣衫不整的樣子,全然映入謝幽篁的眼簾,這于他的怒火而言,堪比火上澆油。
“混蛋!這是趁火打劫你知道嗎?”小少爺先從喉嚨裏爆發出一陣怒不可遏的嘶吼,随即語氣又軟了下來,氣喘籲籲,神情中深藏苦痛與無奈。
隐約可以看到莊悅來正在抿唇,但這并非欲言又止的信號,實際上他不願說什麽,也不能說什麽。
陡然間攥緊了拳頭,謝幽篁飛身從相鄰的一側跳下床,帶着充斥着憤怒、無助、心碎的心緒,光腳來到莊悅來面前。
“是不是覺得沒進行到最後一步,還不算把我玩透啊?”伸手捏着對方的下巴,迫使那雙無神的眼睛看向自己,謝幽篁将他的沉默誤解為對自己的不屑,因而怒火燃燒得更旺了。
“我把我這蠢貨一樣的六年……給了你這個人渣啊!”怒火似乎達到侵蝕神經的地步的謝幽篁,一拳砸在莊悅來耳旁的牆上。
在小少爺眼裏,這個“完全沒有心的人”,在他極度憤怒的情況下,連本能的身體戰栗都沒有,仿佛他的情緒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你是變啞巴了嗎?”一個聲音極度響亮且清脆的巴掌,伴随着某人眼眶中迸射而出的淚花,共同作用在莊悅來清秀俊朗的臉上,“不會覺得有臉被我追……自己很高貴吧?”
左臉,那顆痣以下的部分,霎時間便腫了起來,而莊悅來卻仍靠在原地動也不動,甚至哪怕伸出一只手來簡單揉揉臉。
“不過,你這倒是不騙財,其餘的好像被你騙得幹幹淨淨啊!”謝幽篁發瘋一般仰天一笑,面部肌肉仿佛都在抽搐。
“可是我就想問,你憑什麽啊?”一面扯着對方的領口質問着,謝小少一面擡起一條腿,用赤足的腳後跟,狠狠地撞了一下莊悅來某個膝蓋的側面,使得對方因非條件反射立即倒地,“憑什麽霸占了我的……六年、我的身心,還能這麽從容地、冷着眼睛面對我?”
就那麽毫無知覺一般,側着身子躺在冰涼的地面上,莊悅來手腳淩亂無章法地擺放在一起,沒有護住腹部和胸膛,要害就這麽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安靜得就像一條死了許多天的魚。
先是踢了一腳他的肩,看見對方的神色依舊穩如磐石,謝幽篁的怒火怎能不愈演愈烈?
然後又踩了踩他的小腿,因為同樣赤着腳的莊悅來,裸露的腳踝無意中硌到了謝小少的腳心,于是又被“賞賜”受腳後跟一砸——買一送一的那種。
“頂着那副惑亂衆生的皮囊,你就繼續去欺上瞞下吧!”說着,謝幽篁故意用腳尖奮力戳了一下莊悅來的肚子,那一部分富有韌性的肌肉再度彈回時,不知有幾毫升唾液從莊悅來消化道內被榨了出來,噴湧到地上。
展露在謝幽篁面前的那個肩膀,又因為要使其主人平躺而被踩了下去,肩胛撞擊到地板,發出“砰”的聲響。
“你應該慶幸,我沒直接踩碎你的骨頭。”單腳踩住地上躺着的人的肩頭,小少爺的目光裏盛滿了憎惡與不屑,“你可能吃不飽,不過別擔心,我馬上會再附贈你幾腳。”
趁自己醉酒,看盡自己狼狽的樣子,甚至還做出不軌之事,謝幽篁真的很想再給對方狠狠來上幾耳光,但又不願髒了自己的手。
莊悅來的身體,被一雙赤腳,從小腿直到大概腹部位置——除開小腹之外,反複蹬踢撞擊了好幾次。而直至小少爺發覺地上人的腿腳,都開始下意識地和上半身一同蜷起來時,都沒有見他皺過一次眉。
其間不免制造出一些聲響,而謝幽篁在對莊悅來“飽以老腿”的同時,依然免不了随口咒罵。
“姓莊的,老子他媽今天告訴你——”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莊悅來第一次真切地聽見謝幽篁在自己面前爆粗口,“我還真是……他媽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像是這些天以來,蓄積在胸口的憤怒突然爆發,這一刻吼聲如雷的謝小少,立即驚動了正在附近值班的酒店工作人員。
“喂,謝小少,您在這間房裏嗎?”外面有人急切地拍門,“裏面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暴怒過後,謝幽篁胸中殘存的理智提醒着自己,不能光為了眼前這個“便宜貨”,太過自毀形象,于是再為地上的人補上一腳,閃身又去開門。
等工作人員被領了進來,謝小少斜着眼再次朝地上呵斥道:“識相點,別跟我說你是受虐狂,有種就自己爬起來!”
盡管已經衣衫不整、蓬頭垢面,身上還隐隐出現了幾處污跡,莊悅來依舊聽話地強撐着原本就算不上強壯的身體,顫顫巍巍地由躺倒的狀态盡快站起身來。
工作人員看到面前這個如此狼狽的人,好像瞬間便知曉了一切。
“那、那……小少爺,人可是您打的……”
“是我打的又怎麽樣?他這種人,揍上個十頓八頓都只能說便宜他了!”
“我沒事,不需要管我,”輕輕扶着一條胳膊,努力站直,莊悅來還是用以往平靜的聲音與神色打斷道,“現在我就自行離開,保證不會再礙小少爺的眼了。”
莊悅來拖着狼狽的身子,徐徐向敞開的房間門口挪步而去,安之若素。
酒店工作人員,瞠目結舌地目送他離去;不以為然的謝幽篁,一股腦把自己塞進房間裏的洗手間,然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