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29
失眠。這個問題,近期已經困擾了莊悅來許多次。
但這次好像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明明說一句“是”很簡單,但莊悅來始終不想承認,自己好像後悔了。
感情陡然被挖去了一塊,似乎連情緒都空缺了一部分,莊悅來一貫試圖用無休止地瘋狂工作,來填補這個罅隙。但結果很明确,工作尤其不适宜做這種粘合劑。
暫時沒有可供選擇的“睡前讀物”,頭靠着床頭的莊悅來,又一次打開手機,翻開了他與那人“陳舊”的聊天記錄。
他本打算依次點開之前謝幽篁給他“講故事”時,逐一發的語音條,而等到播放到第三個時,莊悅來又不勝了,喉結在脖頸上上下滾動了一個來回,再次點擊語音條使其暫停,緊接着,徹底退出了和小少爺的聊天頁面。
“特別關心”标識,消失了;說說、日志、動态,訪問受限了——兩人之間的關系,仿佛比最初素不相識時更加疏遠。
那個“讨論群”的消息,早已被莊悅來屏蔽了。迎着窗外濃于水的夜色,莊悅來兩眼空空地望着好久沒有蹦出新消息提醒的聊天主頁,仿佛此刻跨越一秒,就等于搶過了一千年。
“叮咚!”手機的突然震動引得莊悅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定睛看時才注意到,頁面下方“聯系人”标識的右上角,赫然顯出一個标紅的圓圈數字1。
莊悅來急忙以此循跡,總算找到了別人提交的新的好友申請。
——【鞋油難買】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謝幽難。”理由這一欄,就只有這簡簡單單三個字。
雖說一見到申請人是“舊情人”的哥哥,莊悅來難免感到惴惴不安,最終卻仍然義無反顧地按下了“同意”鍵。
“你好。還沒睡?”大概是有什麽急事吧,發生了一些似曾相識的事情——剛剛成功加上好友,對方的消息便也直接送達了。
這次面對的謝幽難,語氣聽着有些生硬,險些要讓莊悅來猜想,是不是謝小少回家告了狀的緣故,出于禮貌,莊悅來依舊打算認真回複他:“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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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和幽篁相戀了,然後又分手了?”又是一個開門見山、直入主題的人,而這般簡潔的作風,如今卻讓莊悅來感到有所畏懼。
“對,沒錯。”莊悅來還是以故作鎮靜的老作風給予回應。
聊天頁面左上角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這時莊悅來火速切換頁面,将給謝幽難的備注名設置成“謝家大少”。
“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應該并不長啊,造成這種結果,我也感到很惋惜,”身為謝家長子的謝幽難,語氣在這時又突然緩和了下來,“所以我想,你們之間是不是産生了什麽誤會?”
“我不太清楚,對不起。”
“可能你現在有很多問題想問吧?比如說,我是怎麽找到你的。”
“嗯,我是有點好奇。”
“你的聯系方式是我主動問幽篁要的,當時他一邊給我,一邊很憤憤不平的樣子,我一問才知道大概原因。”
“哦……是、是這樣啊?”莊悅來緊繃着神經回應道,頓時感到頭皮發麻,手腳無力。
一向沉穩的謝幽難,面對對面莊悅來的情緒起伏,幾乎并沒有異樣的反應:“對,看他那時的表現,憤怒好像不光是因為你,可能對我向他要你的聯系方式這一點,也很不滿。”
“所以,您這次特地找來,是要向我說明什麽嗎?”随着話題的深入,莊悅來開始對最近自己情感生活的種種,産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身為家族産業的負責人,謝幽難可謂是精通說話的藝術,明白言語不能過于直白,總要露七分,藏三分:“你不必用敬稱,我們是平輩,而且關系又比較特殊。我想說的是,明天我們可以見個面嗎?”
“沒問題,如果時間充足的話。”莊悅來不假思索便答應了下來。
謝幽難回消息不急不緩:“那請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要是沒有意外發生,早上還相對比較清閑,黃昏之後,應該也沒有什麽工作要處理。”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對待這位特殊的“來客”,莊悅來不敢有絲毫怠慢。
“好的,明天一早我就開車到村委會來,”聽謝幽難的語氣,仿佛他随時有能力擠出大把的時間過來,“放心,我不會讓幽篁知道明天這事的。”
“我知道了。”
緩緩輸出最後幾個字,睡意總算于不經意間上了頭。散漫地将手機擱在枕邊,莊悅來立即側身眯眼,不出幾分鐘工夫,便又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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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家都這麽清閑的嗎?”無意識地用左手手心摩挲右手手背,杜清野不由自主地感嘆道,“動不動就放下自己的工作,跑到鄉下來!”
今天的謝幽難,穿着極其自然休閑,全然沒有剛從工作中抽身之後,西裝革履的模樣:“舅舅,今天我是特地來找小莊辦點事的,如果您覺得我給您添麻煩了,那實在抱歉!”
言罷,謝大少對着這位有好長時間未見的長輩鞠了一躬,引得杜清野又慌忙扶他直起腰身。
如果謝幽難的突然到訪會給杜清野造成麻煩,那麽歸根到底,就是莊悅來在給自己的“上級”招事。
起身後,謝幽難快步走到在臨時住所大門口立正的莊悅來跟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做出欲要拉他向院裏走的動作,輕笑着告訴杜清野:“那舅舅,我們就先去幹正事了,您也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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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面色忽青忽白,忽紫忽灰,莊悅來此刻出演的一幕幕“變臉大戲”,不能不令人心頭揪緊,“不是,謝少爺,你是說……謝幽篁,他……”
“沒錯,他的确是真心的。”身上瞧不出任何強裝鎮定的色彩,謝幽難坐在搖椅裏,鎮靜自若地繼續道,“見到反應強烈,我那時就主動詢問他事情的原委,但也沒想到他更加氣憤了。”
艱難地抿了抿唇,此時莊悅來心中,仿佛正同時被千百只貓咪的千百雙爪子瘋狂撓抓:“那可以允許我冒昧問一下,他當時都是怎麽評價我的嗎?”
大少爺的目光定格在對面已經明顯出汗的臉上:“既然你這麽問,我也就敞開回答吧:他說你一個勁兒裝乖,故意引誘他,等到上鈎後玩膩了,就把人給扔了——他說你是個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騙子。”
雖說這些話語只是直觀的陳述,并未附帶任何感情色彩,卻仍然如同深冬的冰雨,一粒一顆,狠狠砸在莊悅來頭上、臉上、身上和心上。
“确實是我騙了他,”悔意絲毫無法掩藏的莊悅來,直白地承認了自己的“罪過”,“是我……對他的了解不夠。”
“這次我是跟随直覺來的,我認為或許你們之間純屬彼此誤會,因為想讓幽篁好好疏解一下情緒,所以才想到找你面談。”在此,謝幽難也再度表明了來意。
東風這時又悄然鑽進莊悅來淺紫紅色襯衫的衣領,卻勾起陣陣刺骨的涼意。
“我不明白,為什麽竟然會以為他會……是那種紙醉金迷的花花公子?”鼻尖輕聳,喉嚨裏一陣酸麻,令莊悅來略覺發聲困難,“也是我傻,居然相信苦苦追求了自己六年的人,最終目的……呼……是把我當成他的玩物!”
眼望着莊悅來歇斯底裏的模樣,謝幽難又陷入了一聲不吭的狀态,微瞑雙目搖了搖頭。
“其實也僅僅是這段時間,他會不定時離開我而已,我……被那些毫無事實根據的話……洗腦了,才會想着要放手——都是我的錯……”
“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個人覺得,你可以獲得原諒。”依舊是那雙泰然的眼睛,用深邃的眸光遠遠映照莊悅來已經變得通紅的眼眶,“有一個事實你不明白,你和幽篁的事情,很早之前,就開始有我父親在從中插手了。”
那一剎那的恍然,刺痛心髒。
“所以你是說,謝幽篁他根本沒有……結交過什麽‘情人’,不定時失蹤,也只是因為你們……父親的命令和要求而已?”
“完全正确。”大少爺的語氣中,好像永遠都只埋藏着一個偏正短語——客觀陳述,“幽篁雖說是少爺出身,但從小似乎就沒有所謂的‘少爺命’,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要比他幸運得多,所以我也才一直盡心照顧他,想帶給他更好的。”
作為謝家小少,謝幽篁或許就像是他的兄長所說的那樣,空有富家子弟的光環,生活中卻總充斥着不幸。
“作為兄長,我只比他長兩歲,從出生開始,在父母的庇護下,仿佛人生一直都走在康莊大道上,直到繼承了家族的重大産業,我才慢慢認識到生活不易的一面。”為了給弟弟的“不幸”做注解,謝幽難選用自身作為對照組。
“可是幽篁的命運就大不相同了——我就說個大概——他是母親生下我後用意外懷上的孩子,當初險些被打掉;之後大概是被認為天資聰穎的緣故吧,我得到的照顧和偏愛總比他多;他并沒有像我一樣,在學業方面一直取得驕人的成績,早在中學時期就被知名大學收進了少年班,不過他呢,大學畢業後便不再繼續深造了。”
這也許還是莊悅來第一次聽到,謝幽難一口氣吐露如此之多的語句。他對弟弟的愛與關心可見一斑。
在對于兄弟二人的生平經歷做出概述之後,謝幽難立即長舒了一口氣,雙手撐在搖椅的邊緣上,眉頭竟微微皺了起來。
“或許這也是我為什麽……一定要讓你考慮清楚自己感情的原因。”不經意間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謝大少的神色又恢複了徹底寧靜。
眼前如隔迷霧,眼邊卻沒有多少潮潤感。
最初挽留的人是他,最先提出放手的人,竟然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