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男仆他很忙

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

機場槍擊案的當天夜裏，季靈希走進季府書房。

季欣妍坐在書桌後，戴着眼鏡研究一本大部頭，見季靈希來了，擡頭抱怨道：“真不靠譜，說了讓他別傷到人，還神槍手呢。淮月怎麽樣？”

“沒事，”季靈希說，“可能有點受驚吓。我的人說她從到醫院以後就沒開口說過話，醫生檢查完直接回公寓了。報告她看了。”

“看了就看了吧，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也瞞不住，”季欣妍平靜地說，“陶強那邊，讓他在裏頭多關兩天反省反省，怎麽就把人給打着了呢，還好沒傷到淮月和錦餘。出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天會要開。”

季靈希應了一聲，離開書房，回到自己房間，洗澡洗漱後躺在床上。

沒什麽好害怕的，季靈希這麽告訴自己。季欣妍很早就告訴過她自己的身世，而季淮月越長大越像季欣妍，雖然季淮月本人毫無察覺。

現在的一切都是季靈希自己掙來的，她付出的努力一點不比別人少。季欣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把季靈希留在身邊的。不去見南嫣、不跟南嫣相認也是季靈希自主自發的選擇，那種母親有什麽相認的必要呢？南嫣只是希望全世界都跟她一樣不好過罷了。假如南嫣沒有把孩子換給季欣妍，留在南嫣身邊的是季靈希，季靈希的下場跟季淮月不會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凄慘，季靈希根本不會被接回季府。

季靈希清空頭腦，不再想這些糟心事，放輕呼吸，很快進入夢鄉。

另一邊，季淮月躺在公寓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思緒紛雜，湧進季淮月的腦海，在裏面掀起風暴。

她曾經無數次夢想自己是季靈希，自己是季欣妍的親生女兒。這樣她就不會失去楚依諾這個朋友了吧？

季淮月剛進私立初中的時候曾被霸淩過，是同班的楚依諾救了她，兩人做了一段時間朋友。那時她們真的很要好。

可是有一次霸淩者逮住落單的季淮月，逼她打楚依諾一巴掌——現在回想起來不過是被威脅了而已，可那個年紀的季淮月正為自己的母親是南嫣而感到無比自卑，怯懦地答應了霸淩者的要求，将楚依諾約到無人的體育館，打了楚依諾一巴掌。

楚依諾微微一愣，第一反應竟是問季淮月是不是又被欺負了。季淮月腦袋裏只有害怕和羞愧，一句話都無法解釋，恰在這時，藏在角落裏的霸淩者們蜂擁而至，對楚依諾拳打腳踢，最後楚依諾連站都站不起來，而季淮月卻因為害怕跟霸淩者們一起跑了。

季淮月逃走以後又跑了回去，藏在角落裏，遠遠看着躺在地上掙紮着的楚依諾。無法下定決心，她不敢過去，這種時候楚依諾會用什麽眼神看自己？季淮月想都不敢想，她只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承受那樣的目光。季淮月至今仍為那道想象中的目光深深恐懼。

還好沒過多久，來打籃球的男生們推開了體育館的門。那是季淮月第一次見到江錦餘。

江錦餘是那群男生裏外貌最出衆的，季淮月根本移不開眼睛，從那一刻起，季淮月就決定江錦餘是自己的王子了。他是那樣完美，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別人都聽他的——季淮月看着江錦餘把外套脫下來罩在楚依諾的身上，聽到他讓同學幫忙去找校醫，然後接着沉浸在自己的王子夢裏。

後來楚依諾跟江錦餘秘密交往了好幾年。他們藏得太隐秘，季淮月根本沒發現，高中時終于鼓起勇氣給江錦餘送了一封情書，那封情書卻出現在了楚依諾的手裏。楚依諾把情書砸在季淮月的臉上，情書輕飄飄的，季淮月感覺不到疼，但周圍人的眼神像刀，紮進她年幼的自尊心裏。從那時起她就開始憎恨楚依諾，也嫉妒楚依諾。

高中時季淮月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跟蹤楚依諾和江錦餘，他們總會在學校隐秘的角落約會，肩并肩說話，有時候牽牽手。高二那年，楚依諾決定出國，希望江錦餘跟她一起。江錦餘卻因為任嘉铨而選擇留在國內。楚依諾無法理解江錦餘對任嘉铨的愧疚，指責任嘉铨是為了拖垮江錦餘而故意不肯出國，好讓江錦餘留在國內繼續他為任嘉铨的父親贖罪的執念。兩人不歡而散，楚依諾出國後，兩人正式分手。

季淮月還記得知道他們分手後內心的雀躍。現在回想起來，季淮月卻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巴掌。她以前都在想什麽啊？！

她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別人都在針對她，她做什麽都是身不由己，別人不能原諒她是別人的錯，全世界所有人都該體諒她，因為她是一個可憐的小三的孩子。

季淮月曾覺得自己被霸淩背後一定有季靈希的手筆，可是仔細一回想，季靈希從小就對她視而不見，除了學習其他什麽都不關心，一直在默默規劃自己的人生，只有在季朵求助的時候才會從書本裏擡起頭。反觀季淮月，因為太過沉浸在自己的受害者思維裏，季朵年幼時向她求助的時候，她總是在心裏悄悄跟季朵比誰的境況更慘。實際上她對季朵懷有深深的嫉妒。季朵漂亮，可愛，會撒嬌，深得季欣妍喜愛。最重要的是，季朵是季欣妍親生的孩子。有那樣的身世，季朵的人生還有什麽可煩惱的呢？都是小事罷了。季淮月那時是這麽想的，所以一次都沒有幫助過季朵，還擺出姐姐的姿态教育季朵：要成熟，要忍耐。

其實只不過是希望全世界都跟她一樣悲慘罷了。

可是……她真的悲慘嗎？

看過親子鑒定報告以後，季淮月腦中仿佛有迷霧散去，過去那種“全世界都在針對我”的感覺蕩然無存。

沒有人針對過她。

是她自己在針對自己。

是她自己不讓自己好過。

因為她曾以為自己是南嫣的孩子，主動學習了南嫣的一切，畢竟南嫣是她的“親生母親”，有“親生母親”的光環在，季淮月覺得南嫣做的一切都是對的。而季欣妍不是季淮月的“親生母親”，所以不管她對季淮月再溫柔、再疼愛，在季淮月眼裏，她都是虛僞的。

季淮月忍着想捶死自己的心，翻到小時候的日記本，想看看自己的記憶有什麽遺漏，還有哪裏的記憶需要修正。

半小時後，季淮月更想捶死自己了。

她以前怎麽有臉站在道德至高點譴責季朵花心的？！

季淮月瞪大眼睛，反複看着那幾頁日記，不敢相信她的日記裏居然每天都有一個男生的名字，而且她都“深深愛着”他們！她是被什麽附體了嗎？！為什麽在她的認知裏，自己是個極其專一的人，一次只愛一個？！

不敢置信！季淮月抽出去年的日記本，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唐止和裴書臣的名字，一下把日記本摔出老遠——

什麽鬼啊？！她不是愛了江錦餘十年嗎？！為什麽日記本裏這十年她都在為別的帥哥着迷？！

季淮月的三觀崩塌了。

震驚持續了兩個小時，季淮月終于确信：她是真的花心。

仔細回想起來，她好像沒有在現實中喜歡一個男生超過兩個星期。初見驚豔，但看到那些帥哥都會感冒流鼻涕、流汗、上廁所後，季淮月對他們的喜歡就一點都不剩了。說到底，她喜歡的只是想象中的帥哥，而那些想象中的完美帥哥，都來自她看過的瑪麗蘇霸總言情小說和漫畫。紙片人真好，不會拉屎……

季淮月看着面前擺滿的日記本——這哪是日記本啊，是滿滿的黑歷史啊！

必須馬上銷毀！！！

公寓這邊不讓生火，客廳牆壁上的是電子壁爐。想來想去，只有季府這個地方有季淮月需要的、能夠大量銷毀黑歷史的器具。

當天夜裏，季淮月扛着一大袋日記本回到季府，請仆人們幫忙在院子裏點上烤爐。

仆人們忙前忙後，還為季淮月準備了她從小最愛吃的點心。

季淮月鼻子一酸，內心無比懊悔。她以前幹的那都叫什麽事兒啊？季府上下明明對她百般寵愛，她卻因為執拗地以為自己不是親生的，把所有人對她的好都在心裏扭曲一遍。

把日記本統統丢進燃起的大火裏，季淮月簡直要被羞愧壓垮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溫柔的輕喚：“淮月？”

季淮月轉過頭，看到季欣妍披着睡袍，散着頭發，靠在走廊上。

她沒有問自己在幹什麽，為什麽這麽晚回來。什麽都沒說，只是站在那裏，眸光明亮。

季淮月動動嘴唇，良久才發出聲音：“媽。”

季欣妍的笑容一如既往：“晚上在這邊睡？”

“嗯。”季淮月點點頭。

“早點休息，別熬太晚了。”季欣妍說。

季淮月應了一聲，季欣妍就走了。

除了那聲不再是“季阿姨”的稱呼，一切都跟平常一樣。

季欣妍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沒哭沒鬧，沒質問自己為什麽瞞她那麽久。季欣妍揩掉眼角的淚水，心想：不愧是她的女兒。

火光在庭院中肆意跳動，過往的季淮月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