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Freedom
第 44 章 Freedom
談靳撐傘,男人高大落拓的身型沒入急風驟雨的盛夏雨夜,雨勢太急,他步履也快,但語調還算從容:“江歲宜,先回屋裏。”
電話那頭的少女柔軟的嗓音近了些,問:“……怎麽了?”
談靳命令:“收拾東西。”
江歲宜不解:“嗯?”
談靳黑色馬丁靴濕着踩進地下一層的車庫,他徑直選了一輛最近的,側身進去,被雨淋濕的黑發站在額前,後視鏡裏男人的笑容真切了些,揶揄:“不是說了要跟我私奔?不算數了?”
江歲宜一愣,不好意思自己喃喃的話被他聽到了。
隔天仍是全天考試,早讀暫時改為自習。
江歲宜今天來得不早不晚,她踏進教室時,四人小分隊還沒影,班裏坐了一半的學生,紛紛埋頭背單詞。
在江歲宜的位置很難忽視最後一排,而那個格外有存在感的轉學生也并沒有露臉。
她不由想起昨晚跟父親的笑談,天才大神果然跟普通人有壁。
江歲宜放好書包,習慣性先打水,她拎了其他三人的水杯從後門走,路過談靳的課桌前,一邊是空蕩蕩的桌椅,一邊擺了摞課本,其中夾了一本封皮稍顯陳舊的書,是她昨天瞥見的那一本雪萊詩選。
她長睫稍閃,轉身出門,差些撞進某個人的懷裏。
江歲宜忙讓出半步,錯愕擡眸,嘴裏連聲說着抱歉。視線裏是那張冷淡傲慢的臉,近距離猛然觑見,連他鴉黑的睫毛也瞧得一清二楚。
談靳垂眸,掃過她手裏的水杯,面無表情地錯身往裏走,帶起一陣風。
江歲宜聞見了清淡又存在感極強的香味,像是某種沐浴露散發的餘韻,空氣中帶了絲清涼的薄荷氣息。
等到她再回教室,張承宜和周慕臣已坐好,各自捧着英語書在翻閱。
水杯逐一放好,周慕臣沖她咧嘴笑,又從書袋裏拿出一盒巧克力,推到她面前,小聲說:“我爸回國特地給你帶的,聽老周的意思,周末打算跟你家聚個餐,你想吃什麽跟我說?”
江歲宜眉眼彎彎地笑,卻之不恭,很快把巧克力收好。
“什麽都可以,大人說了算,我們兩個跟班哪有決定權。”她彎腰把巧克力塞進書包,又隐約察覺到來自後排的目光。
她擡眸靳去,自然無異。而當他踏進教室的剎那,他瞧見江歲宜半側着身,腦袋輕輕低垂,一手握筆,白淨纖細的胳膊橫在卷子上,馬尾辮的發梢落在皙白的脖頸邊,她極為認真地在聽談靳講題。
那不可一世的轉學生面目沉靜,邊寫邊說,很快引來江歲宜不斷覺悟地低嘆。
周慕臣的臉色沉了下來,略帶不滿地走過,他伸腿勾出椅子,發出輕微的聲響。
江歲宜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卷子上,并沒有留意身旁的動靜。
談靳筆尖一頓,“懂了麽?”
江歲宜說:“這個知識點李老師之前提過一次,我剛剛沒想起來,謝謝你。”
談靳把稿紙遞過去,又埋頭于桌前的試題,過了半晌,低聲說:“最後兩道大題是用來拉分的,要麽你自動棄權,要麽盡快跟上。”
江歲宜被他說得有點臉紅,輕輕“嗯”了聲,開始整理那潦草卻又透着條理的稿紙。
周慕臣一直看着這邊的動靜,聞言頗為不屑。
他輕聲“pi-ss”了下,江歲宜擡起頭,對他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我罩着你。”他無聲做着口型,握拳撞了撞胸膛,一副大哥大的模樣。
江歲宜忍俊不禁,輕輕擺擺手,重新低下頭開始思考。
談靳微垂着雙眸,眼皮耷拉着,長睫在蒼白的臉上落下一道深影。
江歲宜用了一節自習完成作業,再用了半節課預習第二天的功課,剩下的時間專心致志複盤摸底考。
期間談靳并沒有與她說話,彼此互不打擾。
除了那道大題,江歲宜能通過談靳寫下的思路判斷,精準找到其他題目錯漏的根源,複盤起來事半功倍,不由暗暗感嘆學神就是學神,看問題的角度太尖銳。
時間緩緩淌過,下課鈴敲響,部分走讀的學生陸續收拾好書包,離開了教室。
周慕臣動作很快,他拉好書包,轉頭看了眼江歲宜,打算跟她一起走。
誰知江歲宜還在寫卷子,他掃了眼,倒數第三題,等她做完也不會太晚。
吳迪默契地跟他對了個眼神,揶揄不止,笑着先出了後門。
周慕臣摸出手機掃了眼微信,讓江機在停車區稍等,再擡頭,見江歲宜快要結束,嘴邊噙起笑意。
誰料也就是前後幾秒,談靳不知從哪翻出了他那張英語試卷,攤在桌前,對着江歲宜說:“可以開始了麽?”
周慕臣嘴角一僵,有些氣惱地站起身,走到江歲宜面前。
她眼前的數學題已做完,工整娟秀的字跡,筆觸溫柔而流暢,跟她這個人那般毫無攻擊性。
江歲宜只猶豫了一秒,對談靳點點頭:“你有哪些不懂的地方?”
周慕臣意外地盯着江歲宜,不懂她為什麽要浪費自己的課後時間跟這位“年級第一”糾纏。
“阿宜,已經很晚了,今天先回家吧。”他拿了手機在江歲宜面前一晃,晚修結束已十來分鐘。
江嘉年的微信也應時彈了出來,問她有沒有放學。
談靳若不聞,低聲說:“語法運用不精準。”
江歲宜被拉扯着,決定先打發周慕臣:“你先走吧,別讓錦叔在外面等太久。我爸在來的路上,不着急。”
周慕臣:“你……”
談靳極緩慢地掀了眼皮,觑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把視線回落到卷子上,勾勾畫畫,标了幾處存疑的句子。
江歲宜下意識看了眼卷子,确實是比較容易混淆的知識點,不過講起來也快,擺出例句來區分就能迅速明白。
她說:“你別磨蹭了,快回家吧。”
周慕臣心底憋着股氣,可江歲宜态度很堅決,他沒法再勉強,不然姿态做得太過,反而顯得古怪。
他沉臉掃看着談靳,負氣般提着書袋離開教室。
談靳緩慢地眨了眨眼,落筆的力道忽而一沉,試卷上留下明顯的弧度。
江歲宜寫出三個例句,劃出語法部分,随後說:“你等我一下,我給我爸回個電話,免得他停太久被抄牌。”
或許是一晚和諧共處讓她放下了距離感,江歲宜姿态極為放松,習慣性對他作了個小表情,随後背轉身,撥通了江嘉年的電話。
談靳默默凝望着她單薄的背影,發帶被她扯了下來,套在不盈一握的手腕上。
周慕臣低笑:“你說的話比我份量大。”
江歲宜抿唇瞪他一眼,回正身,翻開單詞本默讀。
一天半的摸底考眨眼即過,考數學時有個小插曲,大家都在為最後幾道大題苦思冥想之際,最後排傳來一聲輕微的感嘆。
坐得近的學生都聽見了那聲嘆服:“我丢,這就做完了?”
監考老師聽見動靜,輕輕叩了叩講臺,大家不敢再交頭接耳,心中卻有幾分猜測,那人說的必然是談靳。
江歲宜心中的震然稍閃即過,而在她後排的周慕臣筆尖一頓,瞥了眼還有兩道未寫的大題,不由皺了皺眉。
考完理綜之後,大部分同學都趕去了飯堂,張承宜和課代表幫老師送卷子,江歲宜慢吞吞地收拾書包。
周慕臣惬意地背靠座椅,兩臂撐在腦後,笑着問:“等會兒我陪你吃飯?下午的自習我也不回來了。”
江歲宜把周末要用到的書裝好,側過臉說:“媽媽來接我,下午的鋼琴課提前了,我們吃點談餐就去琴房。”
周慕臣來勁了,“那我也去,我請悅姨吃飯。”
江歲宜笑着搖搖頭,嘴裏卻說:“你喜歡吧,我跟媽媽說一聲。”
回轉腦袋的間隙,再次捕獲了來自談靳的目光,淡淡的,透着些冷意,漫不經心一瞥,随後又從容地挪開。
江歲宜心底劃過一絲古怪,不及發散,被老媽的電話中斷。
她十月份有一項國際賽事,要去香港登臺,時間緊任務重,指導老師将課時進行了調整,她只得犧牲周五的自習加緊時間排練。
周六晚的确跟周家聚餐,地點在江歲宜之前跟周慕臣提過一嘴的海鮮酒樓。
他們兩家人是多年世交,從爺爺輩兒開始打交道,雖然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兩家友誼長存并未逐漸生分。
席間大人相談甚歡,周母很關心江歲宜的鋼琴賽,還說那天也去香港給她捧場,到時候安排江機一起接送,也方便出入。
江歲宜的周末在練琴中度過。
周一晨讀,江歲宜去了趟年級組交鋼琴比賽的材料,回來後見桌上擱了張摸底考成績單,而周慕臣臉色不太好看。
張承宜把手遮在嘴邊,小聲說:“吳迪輸得好慘。”
江歲宜一怔,想起飯堂裏聽來的那個賭局,稍稍訝然,下意識瞥了眼最後一排,談靳不在教室。
她慢慢坐下,先看了眼自己的成績,數學仍然偏弱,但總體成績維持中游,考省內一流不成問題,離她的目标仍有很大距離。
她輕嘆,又聽張承宜湊上來小聲說:“那個轉學生太牛了,英語墜機,就這情況還能靠雙科滿分拿年級第一。”
江歲宜不解地瞥了她一眼,“英語墜機?”
那她看見的英文版雪萊是怎麽回事?總不會臨時抱佛腳吧……
張承宜啊了聲,“副班去李sir那拿試卷,看見桌上擺了成績單,順便偷看了幾眼,扣了快三十分,排名慘不忍睹。”
江歲宜唇角抽搐,如果英語不理想的情況下,想要拿到年級第一,說明他的語文成績也驚人的高,否則很難碾壓其他各科均衡的學霸。
“李sir一早把他喊去辦公室,估計也在說他呢!他現在是重點培養對象,不能怠慢。”
江歲宜沉默片刻,剛想問周慕臣考得如何,有個隔壁班的女生在門口張望片刻,随後鎖定目光:“江歲宜,Mrs王找你,她在辦公室。”
江歲宜忙應了一聲,跟張承宜對視聳聳肩,香舌微吐,“估計又是辯論賽的事情,啊……我真抽不出時間。”
她嘟囔着,囫囵把成績單塞進課本裏,腳步匆匆踏出教室。
晨讀期間有不少學生進出辦公室,有的垂頭喪氣,有的備受鼓舞,而在房間最裏面的辦公桌前,談靳沉靜着一張臉,認真聽李天銘說話。
江歲宜瞥了瞥他,快步走到不遠處的王老師面前。
果然被她猜中,王老師還在争取讓她參加辯論賽,雖然不是個能加分的活動,可拿了名次履歷好看,對之後自主招生或許有幫助。
江歲宜在糾結,又實在分身乏術,一時猶豫着,耳畔卻稀稀拉拉傳來李天銘的聲音。
“……之前在南禺,你的英語成績沒跌得這麽厲害過。”
“有什麽困難的地方?跟我說說……”
江歲宜原本說那些話鼓足了勇氣,突然聽到男人些微的笑聲,整張臉都燒了起來,羞惱地擡眼,瞪了眼質問:“你笑什麽?”
談靳來的路上就在想該怎麽哄江歲宜,結果見了人只想着幫她出氣,還把人整得更委屈了。
男人收斂笑意,無奈地看過來,嘆氣道:“原本還想着我該哄你,結果你把我哄好了。”
怎麽辦,他的歲歲這麽軟,這麽好欺負。
他要怎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