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對比宋晚觀察過的家庭,她無比清楚自己家庭關系的畸形。
溫柔卻偏執的母親,以及不能提及的父親,貫穿了宋晚目前人生裏的三分之二。
柏然和宋绮憶離婚後,他就毅然去了國外發展。宋绮憶也在那之後,像是秋風過去後,樹上仍堅持着的枯葉,仍然飄蕩着,卻似乎生命不再。
是什麽時候開始,宋晚依稀明白了什麽的呢?
宋晚看着長久沒人接起的電話停掉不過片刻又響了起來出神。
空調似乎溫度開低了,凍得宋晚的臉色有些發白,冷得她蜷縮了起來,被忘記了的手上還抓着的畫筆,在幹淨的粉色睡裙上留下了蔚藍的一筆,宋晚并沒有發現。
啊……想起來了。
是小學畢業那天,宋晚拉着宋绮憶的手,一面一蹦一跳地走着,一面興高采烈地分享着畢業典禮上的見聞。
從書包裏小心翼翼地拿出被老師同學們都誇贊的繪畫作品之後。
越是回想,腦子裏繃着的神經越是在哀鳴。
拿出之後,一切都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溫柔的母親不再溫柔,那副滿心期待得到媽媽稱贊的話,再次如同幼時一樣,被歇斯底裏地撕碎。
剛剛小學畢業的宋晚,終于開始認識到,失去了愛人之後的母親,心都是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就連爸爸這個詞,也在每一次提起後宋绮憶的歇斯底裏裏,逐漸從宋晚的世界裏消失。
手機第四次重新響起,吵得宋晚腦子疼,宋晚收回思緒,終于接起了宋绮憶打來的電話。
安靜到似乎能聽見電流聲,終于接起來的電話,母女兩人卻相顧無言。
宋晚心底閃過一抹怪異與忐忑,深呼吸了一個來回,終于提起點力氣,“喂?媽媽,我剛剛在洗澡,沒有聽見電話,你怎麽一下子打了這麽多個電話過來呀?都給我吓一跳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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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有些緊張,毛絨地毯上嫩白的腳趾都緊張地圈起,抓着手機放在耳邊的手都在細微地顫抖。
宋绮憶沒有回話,一時間空氣都有些凝滞,名為‘媽媽’的壓迫感透過電話那端不斷洶湧至宋晚的面前。
宋晚無聲地深呼吸了幾個來回,才假裝疑惑的喊了聲媽媽。
剛喊完,才聽到對面突然的出聲,平靜到冷得顫人,“宋晚,你居然也在躲我了。”
宋绮憶直接無視了宋晚的粉飾太平,直擊宋晚內心的逃避,“你是也覺得我,無理取鬧?固執?覺得我已經瘋了,是嗎?”
“你們是不是已經見過面了?哦,不對,他還沒回國,你們約好要見面了是吧?”
“我照顧了你十幾年,他一回來你就要像只狗一樣湊過去了是嗎?”
“宋晚,你可別忘了,人家可是已經有妻有女了,他女兒可是跟他一樣的受人矚目的大畫家,可不是你。”
宋绮憶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別忘了,他抛棄的不止是我,你也像個垃圾一樣被他扔了哈哈哈哈,是我,是我把你撿回來的,你可別做白眼狼!”
宋绮憶的聲音逐漸從平靜變得尖銳,像是指甲用力刮過墨綠黑板,響起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刺耳聲音,宋晚一下子就墜入恐慌又焦慮的漩渦。
宋晚清楚地知道,宋绮憶又犯病了,說出的話等第二天清醒了回想起來,會比聽到這些的她更痛苦。
宋晚不會去怨怪母親,只是宋晚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壓抑。
終于還是沒躲得過的一場暴雨,徹底沖刷了下來。
*
等到熟練地安撫好宋绮憶,結束這通逃不過的電話,宋晚已經全然提不起力氣去繼續完成那副本該在今晚能完成的湖景畫。
細膩的顏料在畫紙上已經半幹,生命力盎然活躍在那片濃郁的山林翠色裏,蔚藍色的深空也給浮着細碎銀光的靜湖蒙上了一層寧靜的淡藍細紗。
唯餘湖面上的那一葉小舟,深栗色短發的男人身旁明顯還餘下一人的空位,若不添上,雖也勉強完整,但于宋晚而言,難免覺得缺憾。
敘斯白……
宋晚小心地伸手在畫紙上那個只有背影的人影上虛浮地摸了摸,心底反複念着這個名字。
忍了好久的眼睛終于發酸,視線也一下子模糊。
電話結束的手機屏幕早就熄滅,宋晚沉默地視線在上面停留了好久。
眼睛不堪重負,沉重的淚珠還是一下子滴了下來。
【晚:dddd】
【晚:暗中觀察.jpg】
宋晚想,她真的很需要‘氧氣’。
聊天框上很快彈出了新的消息。
【餘白:怎麽了?】
手指在鍵盤上停留很久,宋晚也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只是。
她好像跟他聊天啊,聊點什麽都行,哪怕是聊她起伏不定的情緒和糟糕的家庭,都行。
只要是和他聊,就行。
宋晚很久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細白的手指又開始焦慮地抓着懷裏的小怪獸蹂躏。
【餘白:今天怎麽沒有記得把花拿回去?】
敘斯白沒有問她怎麽不說話,卻是發了一張開得熱烈燦爛的鮮花照片過來。
一支很鮮豔熱烈的向日葵,被細心地養在了幹淨的透明花瓶裏。
宋晚今天離開時,從溫芙送給她的花束裏抽出來,悄悄放到桌面上的。
和敘斯白聊天總是很奇怪,每次再怎麽不開心,他一看過來,他一說話,就好像什麽都能忘記掉,都能抛到腦後。
再不開心,再壓抑陰郁的情緒,他總能不知不覺驅散掉,哪怕他并不知道。
那幅湖景畫終于完成,湖中的兩個小人坐着一葉孤舟,寧靜又和諧。
宋晚虛虛地摸着那一艘小船,還能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瞬間,尤其是敘斯白瞥過看她的那一眼。
落在她心上,掀起飓風的那一眼。
如果可以,永遠呆在敘斯白身邊就好了……
這一抹念頭剛一浮現,往日裏摸不清的、忽略掉的,都一一浮現、清晰。
忽如其來的猜想和心慌湧上了宋晚的心頭。
她是不是……對敘斯白有了別的心思……?
心跳忽然如雷擊鼓,宋晚緊張又有些心虛地很快從心裏否認掉自己的想法。
怎麽可能,她怎麽會敢喜歡敘斯白啊。
耀眼的只會是星星,星星只會遙不可及。
不是她能接近的,也不是她能敢去喜歡的。
宋晚抿着唇,對着那幅終于完成了的畫,暗自警告着自己。
但這抹念頭的威力是在太過恐怖,尤其是對宋晚而言。
愛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情緒,她從未經歷過愛一個人。
她目睹了一場慘烈的愛。
愛太沉重了,喜歡也是。任何對別人産生依戀的情緒,都會是刺向他人的尖刀,也會成為她肩背上的沉重枷鎖。
愛情是勇敢者的游戲,她是膽小鬼。
依稀驚覺了這件事後果就是,在假期的最後一天,連生病都沒舍得不去‘餘白’的宋晚。
選擇了躲在自己小小的出租屋裏,好好地理清自己,或者也可以說,是和自己講清楚。
宋晚昨晚并沒有睡好,情緒起伏太大,以至于睡夢裏也是光怪陸離的鏡像。
昨晚畫好的畫放在了一旁等待晾幹,宋晚又開始了新畫的創作。
在思緒紛亂和心情煩躁的時候,絢爛的色彩是她唯二的通路。
哦,現在應該說唯一,還有一條路就是她的雜亂思緒的來源。
顏料在畫布上淩亂又有序的堆砌着,在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下更加鮮活。
一旁還放着特意點的咖啡外賣。
但宋晚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咖啡的味道,不習慣光線的強度,不習慣沒有淡淡水汽涼意的風,不習慣聽不見的做咖啡時發出的聲響。
更不習慣……擡頭看不見他。
【餘白:今天不過來嗎?】
手機忽然亮了一下,收到了一條信息。
宋晚今天沒敢去‘餘白’,更加不敢主動去跟敘斯白說。
她以為敘斯白也不會在意,畢竟,她只是一個,這兩個月裏,常常去的,從顧客身份認識的,一個朋友。
但很顯然的,看見敘斯白發來消息的那一個瞬間,宋晚不可否認,她很驚喜。
熱意一下子襲上雙頰,就連耳朵都在隐隐發燙。
【晚:明天就開學了。】
【晚:今天要在家裏準備一下。】
宋晚很心虛,尤其是在見到身前畫板上,不知不覺畫出來的‘餘白’店面圖的時候。
只能随意找了個借口,想着糊弄過去。不然她要怎麽說?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對朋友起了別的心思,怕自己不争氣地被察覺,然後被他遠離?
嗯……光是想想,宋晚就搖搖頭,她不敢。
消息發過去了許久,手機都不見響動。
怎麽還不回我?莫非是她剛剛說的措辭不太恰當?
宋晚糾結了一下,很快就又拿起放在一旁可以不關注的手機。
一字一句看了一遍她發的那些話,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啊。
宋晚沮喪地皺了皺臉,莫非是她的話不好回複?
正當宋晚想着,剛剛暗下去的手機一下子亮了亮。
!
【餘白: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宋晚還沒有來得及看完,敘斯白很快又發了兩條消息過來,像是在給自己的話找補,也像是在擔心宋晚有什麽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