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因昨天晚上說好的約定，宋晚很有儀式感地特意比往日還要早了半個小時出門。
平時人數稀少的地鐵，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人多了起來。幸運的是，宋晚進的站比較靠前，列車上只稀稀拉拉地有一兩個人站着，倒也能找得到位置坐。
乘客每停一站都會不斷湧入，一對老夫婦吸引了宋晚的眼神，在寬大的漁夫帽帽檐下悄悄看了好幾眼。
他們衣衫幹淨，互相攙扶着進來。
宋晚坐着的旁邊剛好空出了一個座位。
老爺爺慢慢地攙着自己的愛人坐到了那個位置上。
兩位老人動作間自然又親昵，讓人感受到他們之間時光流轉之後的溫情與愛意，那是歲月雕刻過的痕跡和自然。
老奶奶坐下後自然而然地接過老伴手裏提着的袋子放到自己的膝上，兩位老人相視一眼，無言又自然。
歲月镌刻的溫情在他們臉上展露。
宋晚在糾結着要不要起身，車廂裏雖不至于說人擠人，但走動起來不免會有一些肢體接觸……
“爺爺，您要不過來這邊坐吧！”
心底還在構建着該如何開口，身旁就響起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宋晚側目，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
她們穿着代表青春的藍白校服，柔順的頭發被随意地紮起。她們臉上不施粉黛，光是明媚笑臉就已經足夠秀麗。
很容易讓人感受到她們的青春與開朗大方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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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準高三學生已經開學了，這會兒剛好趕上中午放學的時間，難怪車廂裏人多了些。
見自己剛糾結着的問題已經被解決，宋晚見狀也只是斂了斂濃密的眼睫，狀似毫不在意，一如往常的冷漠模樣。
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勇氣，去像她們一樣站起來，她知道的。
宋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站起來的那個女孩，讓了個座對于她們來說似乎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她們之間的話題已經從開學新課程流暢地轉換到了假期裏父母帶着她們去了那些地方玩，絲毫不會為自己剛剛做的那一件小事而停留。
叮咚--
手機新聞推送的氣泡音忽然響了一下，宋晚收回早已平靜無波的眼神，卻在看清楚新聞推送內容的那一瞬。眼底的靜潭被投入了一顆不小的石子，泛起細碎的鱗光。
呼吸在那一剎都滞了滞，很快帶來肺部輕微的憋悶感。
【柏然國內巡回展】
柏……然？！
名為‘父親’的漩渦一下子擠壓走宋晚身體裏僅剩的氧氣，好半天才終于驚醒，呼吸伴着清淺的顫抖，複雜的情愫洶湧而來，頃刻間淹沒了宋晚。
宋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愛他，也不知道她該不該怨他。
藝術圈幾乎是新生代偶像般的存在，是她生理上的父親。宋晚依稀記得，她小時候似乎很眷戀他的手握着自己在畫板上塗畫的溫度。
那時候的他，哪怕是面對自己孩童的幼稚筆觸也會驕傲地誇上天，或許，自己對色彩的熱愛，也是來源于他吧。
只是他也是那麽的狠心，那種溫度，只在記憶中占了小小的一角。宋绮憶告訴宋晚，他說要追求自由和浪漫，他不要她們了。
思緒至此，宋晚忽然攥緊了膝上的裙擺，用力到關節發白，才能堪堪讓自己不失态。
憑什麽呢？為什麽呢！
不穩的呼吸還昭示着宋晚忽如其來的憤怒。
【咚——東湖公園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
到站的列車語音提醒響起，打破了宋晚的憤怒，她一下擡頭，眸子依稀還能見到淡淡的紅。
到站了。
車裏車外的人熙熙攘攘的出去進來，沒有人察覺到有人剛剛經受了一場風暴。
憤怒早就在列車提示音響起的那一刻就洩走，殘存的郁氣也随着宋晚站起來那一下的深呼吸發洩出去。
像還沒吹起就被驟然紮破的氣球。
等到出去時，宋晚又恢複了那副往日的模樣，神色淡淡，架起高冷的圍牆。
只是每一次情緒的激烈起伏過後，總難免帶來疲憊，像是經歷了一場人際複雜的社交。
除了回到自己的小床睡一覺，什麽也不想做，就連最期待的呆在那個人的身邊，都在這一刻因自己過差的狀态而變得有些令人抗拒。
又想要當逃兵了啊……
宋晚今天仍然穿着一件足以包裹住她全身的寬大外套，駐足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入口，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瘦小了。
“宋晚姐？”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明朗的男生，有點熟悉。
宋晚錯愕一下才轉身，溫璟就已經走到她旁邊。他今天還沒有正式開學，呆着無聊，索性就想着去找敘斯白做咖啡玩，倒是沒想到會遇見宋晚。
“宋晚姐，你在這站着幹嘛啊？”高大的少年一下駐足在宋晚身邊，一副白牙笑得熱情又熟稔。
宋晚被他這種自來熟吓得悄悄後退半步，眼睫顫了顫，縮在袖子裏的細白手指無意識地抓緊袖口的那一點布料，才笑道，“我剛出來，準備去敘、敘老板的店裏。”
敘斯白三個字好像燙嘴，羞澀感令宋晚很難坦率的在別人面前說起這個名字，好像一旦從她嘴裏說出來，她那些有些荒謬的依賴感就暴露在陽光之下，一覽無餘了一樣。
溫璟沒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只聽起她這麽說，一下就眼神發亮，“那剛好啊，姐姐，你帶我一起過去吧？”
說罷，溫璟還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寸頭，“我有點路癡，我還沒自己去過那邊呢，我哥說今天有約，沒空接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幹嘛這麽忙。”
敘斯白今天很忙？難道是店裏今天人很多嗎？
宋晚抿了抿唇，收起思緒，不着痕跡地移開目光笑了下，“那我們一起過去吧。”
說着，手指不自覺地又攥了攥袖口那已經皺得不行的布料，斂下要跟人相處的焦慮。
*
敘斯白看見溫璟和宋晚一起來到自己店裏的時候還愣了一下，腦中飛快閃了一下，大概猜到原因，“來了？”
随意一瞥旁邊的溫璟，眼神似乎都帶了點重量，落到溫璟身上時，溫璟不禁有點心虛地嘿嘿一笑，找了個借口就遛去了雜物間裏拿圍裙。
他哪知道原來敘斯白口中的有約是約了宋晚，不然他肯定不湊過來啊。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敘斯禮更嚴肅，但溫璟心底其實更怵敘斯白生氣，大概是小時候被坑得多了，經常被他笑眯眯的一下子扣了一口鍋過。
也奇怪，就這樣了他還是老愛往敘斯白身邊湊。
敘斯白看了溫璟一眼後就再管他，溫潤的眉眼含着清淺的笑，認真地看着宋晚，“今天新到了一箱青提，要不要試試新口味？”
宋晚正對于和溫璟一路的無聊話題自我尴尬中，見到敘斯白，一下就像滑入到了溫泉裏，舒适而溫暖，不适的尴尬感很快就消失不見。
帽檐之下，宋晚剛好與微躬下身的敘斯白對視上，一下就撞進了春風裏，慌慌張張地眨了眨眼，想也沒想，沒來得及聽清敘斯白說了些什麽，“好、好呀。”
女孩眼底清澈，慌亂與無措一覽無餘，敘斯白撐着桌臺的手一松，無奈一笑，“行，你先坐着，等我一會，很快就好。”
他說完就轉身準備，宋晚愣愣地拿着手機，糾結了好一會，“老、老板……”
“還沒付錢……”
女孩氣弱的聲音在後響起，越說越小聲，緊張的情緒展露無餘。
敘斯白轉身看向她，含笑，語氣卻是有些失落，“宋小晚，或許你可以叫我名字？”
“作為朋友，被喊得這麽生疏會很傷心哦。”
朋……友？
宋晚遲疑地想着，朋友嗎 ？這……就算，朋友，了嗎？她總是這麽負能量爆炸，真的能成為朋友嗎？
直到不知道什麽時候熟悉的位置上時，宋晚還很是受寵若驚，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耳朵的不真實。
溫璟在一邊完全不敢出聲，生怕不小心打擾到他們呢，一會兒擦擦桌子，一會兒擦擦杯子，裝作十分忙碌的模樣。直到見宋晚迷迷茫茫地離開了櫃臺這一塊區域才敢湊上來。
卻沒想到他十分不解風情的開口，“小白哥，你要做什麽新口味，讓我試試呗。”
敘斯白正在倒剛萃取出來的咖啡液，聞言手一頓，頓時感覺有些好笑，這小子是怎麽在小姨和姨父那麽甜蜜的愛情裏生存下來的。
語氣輕漫，略一挑眉，手裏的動作不停，餘光卻是看也不看他，“一邊去，想學就先把昨天學到的練熟了再說，省的浪費我的豆子。”
話剛說完，手裏咖啡的最後一點點綴也随之完成。淺褐色的咖啡液上被輕輕地畫上了一朵白色的燦爛小花，還淺淺地撒了一層令人感覺十分溫暖的肉桂粉。
敘斯白滿意地端詳了片刻，一杯在他眼裏幾乎完美的咖啡，說是幾乎，是因為他相信還會有更好的一次。
也許他是有點自信過度了，但或許他可以呢。
宋晚的心情總是起伏很大，看見敘斯白确實是短暫地高興了一會，但也因情緒起伏而帶來的疲憊，就被擊垮。
今天不應該出門的，宋晚有些神游，連畫筆都沒有拿起的欲望。
一下
今天不應該出門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維持起平日裏的情緒了。
明明他是那麽的溫和，對于他而言，她宋晚不過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點的朋友，她怎麽可以讓這麽好的一個人看見她的狼狽、看見她比深淵更深的負面情緒。
腦子已經運轉困難，心力交瘁到讓它一片空白，只能依稀抽出一份心神來告訴自己要堅持打起精神，胸口卻壓得有些呼吸凝滞。
往日醇香的咖啡味今天好像染上了辛辣的氣味，熏得她眼眶發熱。
“好了，試試看？”
敘斯白的聲音一頓，小姑娘垂着頭，只能看見發頂，但一下就能感受到眼前人心情的低落，“怎麽了？”
關心和擔憂淺淺流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