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玉嫤。”
玉嫤還以為陸寒尋會推辭，不想陸寒尋改口這樣快，仿佛就等着她說這話了。
聽陸寒尋改了稱號，玉嫤微微笑了笑，一時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悵然，幾番之下有點五味雜陳。
“再過兩個多月就是除夕了，公主……玉嫤，我們一同回洛陽可好？”
玉嫤回神，點點頭，輕輕笑了笑：“自然好。”
“你在這裏呆了大半年，有沒有想家？”
玉嫤一愣。
她對陸寒尋這句話感到新奇，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聽別人跟她說紫微城是她的家的。她嫁人時公主府還沒竣工，那所謂她的府邸也沒能住進去。不過就算開了公主府，那也不過是她一個人住，一座府邸能稱得上家嗎？
陸寒尋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不對，他緊張了：“我……。”
不等他有所解釋，玉嫤打斷他：“其實還好。”
“雖然，對我來說，母妃已經走了，但尚且……”
她想了想：“尚且有長公主，還有所眷戀。”
陸寒尋心裏一動。
他察覺到了，玉嫤說的是長公主，而不是以往稱呼的皇姐。
“玉嫤你……好像對長公主的感情，有些複雜。”
其實陸寒尋隐隐有猜測，只是不能貿然下定論。玉嫤愣了一下，思索一會，倒也沒藏着。
“我每次想起她，都會想起一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玉嫤輕輕笑了笑：“但這句話不是我用來形容她的，我只是怕……”
我只是怕，這句話在以後玉瀾會用在我身上。
“她是一個有雷霆手段的人，又站在這樣的高處。有的選擇是身不由己，有的是主動出擊。但無論怎樣，她的手腕魄力我自認及不上，也佩服她。”
“幾個姐妹裏，皇姐和玉媱是最出衆的兩個公主。一個權傾天下，一個豔名遠揚。她們又是一同長大。皇姐其實是個有情義的人，想來對玉媱是情意在的。”
“我如今孤寡一人，自然是希望能有親人可依可訴，不過身在皇家，這些已經可遇不可求。随緣吧。”
玉嫤說了許多，陸寒尋也聽明白了。
玉嫤是喜歡玉瀾這個姐姐的，也希望兩人能成好姐妹。
只是一來身在帝王家，利益随時可能讓皇室親密無間的兩人反目成仇。二來，興許因為玉嫤和玉瀾自幼到今沒那麽親厚，玉嫤對她和玉瀾的姐妹情誼不敢抱太高的希望。
陸寒尋想起那次離開洛陽時玉瀾的囑咐。
“這些話，将軍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告訴玉嫤。是非分寸，将軍自己決定”
當時陸寒尋還想，玉瀾對玉嫤這個妹妹頗為關心卻不想被她知道應該是有自己的思量。如今來看，這對姐妹對對方可能是相同的想法。
沉吟一下，陸寒尋給她夾了一塊鵝炙：“能有欣賞喜歡的姐妹是一幸事，公主不妨勇敢一點，用心相處，沒準也能找到一知心人呢。畢竟都是公主，何必如此多的顧忌。”
玉嫤不疑有他，只當他勸慰自己，只淡笑着應了一聲，并不走心。陸寒尋看出她的心思也不拆穿，若是兩人真對彼此有真心，以後總歸是能發現的。
随後的日子裏天氣越發冷了，玉嫤也開始深居簡出。她十分畏寒，一出門手腳都要凍得不利落，是以大多時候都是窩在房裏圍着炭盆，手裏還得抱着個暖爐。
連春娘的繡坊她也不去了，新描的花樣子都是讓秋芷送去。以往她喜歡逛靈州城，如今也不去了。
但唯一一個玉嫤堅持的就是去軍營給将士代寫書信。這件事玉嫤毫無怨言且十分積極。
陸寒尋知道她怕冷，每次她去之前都會多放兩個炭盆把房間悄悄暖一下。但炭盆一拿走，加上戰士們進進出出，房間很快又冷下去。但玉嫤并不在意，也不會在戰士面前展現出畏冷的表情。
她雖每次去都是女扮男裝一副先生模樣，但親切随和，看着就很讓人信任。時間久了總有戰士在寫信的時候跟她說幾句知心話，她也認真地聽，間或開導幾句。
她每次來，陸寒尋都會去看看她，看她凍得臉都是紅的，從成親時的漠然不應到如今心中隐隐泛疼，其中變化是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的。他每次去都送玉嫤一個新裝的暖手壺，玉嫤也不會拒絕，淡淡謝過。
陸寒尋看她伏案奮筆疾書的模樣，心裏又疼又笑，真是，來趟軍營，比他還忙。
他也真邀請玉嫤嘗了陸府食堂做的飯菜。這一頓飯可把劉叔忙得不輕，陸府的廚子是靈州本地人，是很會做當地一些特色小吃的，劉叔和廚子早早就預備，就想着讓玉嫤吃好。
他也是為了兩人着想，不管将軍還是公主，在他眼裏都是難得的好人兒，難得兩個好人兒成了一對夫妻，若一直這樣分居難免可惜。
既然已經成了親，各自似乎有沒有和離的意思，那撮合撮合也不是壞事。若公主也喜歡陸府廚房的菜，以後兩人一起吃飯的次數也會多了不是？
其實劉叔也不明白将軍和公主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要說一開始陸寒尋和玉嫤分居是因為起初兩人對這樁婚事有所不适，但現在看樣子兩人都慢慢接納對方，可咋還是這麽相敬如賓呢。
也不止劉叔這樣想，秋棠秋芷和徐青遠靖川也悄悄讨論過，但饒是嘴快的秋棠也不敢貿貿然問玉嫤。
邊塞雖艱苦，但玉嫤一個冬天深居簡出，倒也沒有有吃多少邊塞風沙的苦。陸寒尋比以往來得多，大多是在軍營忙碌一天後來院裏吃飯，自然也會嘗玉嫤煮的茶。
原本陸寒尋擔心玉嫤整天不出門會悶，還趁着去豐州、鹽州辦事的功夫特意在這兩地給玉嫤找了些小玩意兒給她解悶。跟以前一樣帶了滿滿一大箱子，裏面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放好。
玉嫤每次都是謝過，雖然高興但也沒有太大的驚喜。陸寒尋不由好奇她每天在家裏做什麽。
直到有一次陸寒尋沒有看到玉嫤和她的兩個侍女，心中詫異跑到耳房去找，這才看到玉嫤的秘密。
說實話，陸寒尋多少覺得有些震撼。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呼吸都慢了。他看這面前的絲帛，細細看着上面每一處針線紋路，心裏除了驚嘆還是驚嘆。
這是一幅描繪北方邊塞的長卷，目測長六尺有餘，寬兩尺。只是畫卷就已是不小的工程，但玉嫤是什麽身份？是繡娘啊。
這是一幅玉嫤自己描了花樣，自己一針一針在繡的一副繡品！
陸寒尋伸了伸手，終究沒有摸上去。他只這樣看着，也能看到絲帛已經描出的花樣細致繁複。從玉嫤已經完成的那部分來看，玉嫤對細節也非常認真，哪怕很小的地方她也會仔細配好色，精雕細琢，很有匠心。
陸寒尋正看着，聽到屋外侍女對玉嫤行禮的聲音，他轉過身去，玉嫤已經到房門口了。
陸寒尋難得有被抓到的驚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進來的。”
玉嫤披了一件紅色的厚披風，那披風紅色純正鮮亮，披風上繡了蘭草，帽沿滾了一圈白狐毛。這紅披風襯得玉嫤也鮮妍俏麗。
看到陸寒尋站在自己的“工作房”內，玉嫤确實錯愕了一瞬，但她并不介意，本來這房間也沒鎖，他進來也不意外。
只是有點不好意思，玉嫤一邊把披風遞給秋棠，一邊輕聲說：“本來想除夕回洛陽時送給皇姐的，看來我還是高估自己的速度了，按這個進度今年除夕是沒辦法帶回洛陽了。”
“可這繡藝和才思，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陸寒尋這話不僅是安慰，也是心中所想。
随即他又問：“怎麽想到做這樣一副繡品？對你來說太耗費精力了。還有你怎麽會想到繡邊塞風光的？”
他似乎很多疑問，玉嫤都笑了：“你怎麽問這麽多。”
這一句話就有了尋常夫妻的自然熟稔。
她這句揶揄讓人高馬大的陸寒尋不好意思了。
玉嫤卻很有跟他談天的興致。
“之前我去春娘的繡坊，春娘她們幾位繡娘都鼓勵我描一些我自己的花樣子。當時我覺得自己技藝淺薄做不好，但前不久我描的新花樣，春娘她們繡成衣服和手帕，說送到靈州城去賣得很好。”
以玉嫤內斂的性子，說出自己描的花樣賣得好這樣的話已經是自誇，她有點羞赧。陸寒尋聽得認真，聽到這裏微微一笑，玉嫤在他贊賞的目光中耳朵漸漸紅了，她托着腮看向一邊。
“我在邊塞這許久，看許多戰士不僅禦敵衛國，還要忍受這裏的冬寒夏熾。我也是有感而發，又不擅詩詞歌賦，只有繡針一枚，也就只好做成刺繡了。皇姐一直關心将士體察民情，到時候送給她，也算是讓她看看這邊塞的情形。”
陸寒尋真心實意地說：“公主真是自謙了。”
“能畫出這樣的花樣，足見公主不僅繡藝好，畫工也是一流。哪是寥寥之技。”
玉嫤聽她這樣誇越發害羞，低頭笑了笑。陸寒尋看她抿唇的模樣，愈發嬌憨清純，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