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孩子幼兒園·魚
好孩子幼兒園·魚
吳學海來自一個南方海濱小鎮,過去他們家靠捕魚為生,後來漁船出了事,為了能不受影響湊到賠償金,他父母都進了工地打工。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家庭,生了四個孩子。
三女一男,他是最小的那個男孩。
母親沉默寡言,父親暴躁易怒,這在吳學海長大的小鎮十分常見,在他上大學前,幾乎以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
直到父母坐了兩天綠皮火車送他去北方上大學。
面對其他三個室友光鮮亮麗的父母,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家庭是如此拿不出手。
其中一個室友是單親家庭,他被母親撫養長大,那位中年女人保養得當,脖子上帶着的翡翠異常奪目,撫摸着兒子的頭讓他好好學習,缺錢就給她打電話。
吳學海的父親在他們去食堂的時候陰沉猜測,說那女人一看就不正經,讓吳學海少和那個室友來往。
吳學海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看着其他幾個床鋪上柔軟的墊子,突然就想大聲反駁。
他想說人家不見得能瞧上他。
他滿嘴黃牙的父親,土裏土氣的母親,窮酸的行囊。
後來吳學海拼了命的打工,想要在大學的城市裏紮根。
他父親知道後誇他争氣,有本事。
第二天,吳學海就接到了三姐的電話,電話裏她頭一次哭得那麽絕望。
她問,是不是只有她死了,吳家才能放過她?
電話的最後她又說。
不會的,即便是她死了,吳家也會把她的屍體賣一筆好價錢,賣給村頭那戶要配陰親的人家。
等她死了,她就去閻王跟頭告狀,讓吳家斷子絕孫,永遠別再禍害其他的女兒。
吳學海聽得心中發冷。
立刻打電話給父親,才知道他把三姐嫁給了包工頭做兒媳婦。
包工頭的兒子長得并不難看,甚至在他們那個地方算得上帥氣。
只是因為身體缺陷,心理變态,喜歡淩//虐女人,而小地方打女人,哪裏算得上什麽罪。
三姐進了他家門,恐怕短命。
他質問父親為什麽。
為什麽明知道那不是好去處,還要把三姐嫁過去。
“我查過了,你那個地方房價要兩萬一平,以後起碼生兩個孩子,得買個一百多平的房子吧,包工頭給了我八十萬,我一會兒都打給你,你是大學生了,知道怎麽搞錢。”
父親的一番話,說得很平靜,好像回到了當初在海上捕魚的時候。
捕到大魚,就在攤子上和人讨價還價,賣個大價錢。
三姐就是那條大魚。
吳學海早就習慣了三個姐姐的付出,在家裏他什麽活都不用幹,也只有他不會被打,父母都說那是因為她們犯了錯,所以要被打。
現在吳學海知道了。
她們都是魚,不打暈就會跳出魚簍,運氣好的跳回大海,運氣不好的就是死。
吳學海看着天天說着當初他的初中老師上門時說的話,感覺腦子裏有一根神經在瘋狂跳動。
他已經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可為什麽呢?
他也是被迫的呀。
他也不想父母做那樣的事情,他也為了三姐争取過。
八十萬他分文未動地還給了父親,說如果這是賣三姐的錢,他是不可能收的,哪怕最後回到鎮上去打魚。
父親沒罵他,也沒說什麽。
三姐也沒嫁給包工頭的兒子,她去廠裏打工了。
吳學海很頭疼,他想不起來了,後來三姐嫁人了嗎?
他死前是畢業了,還是工作了?
什麽都想不起來。
裴老師将倒下的珍珍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一圈,問天天:“我們幼兒園還缺一批道具,如果你願意把珍珍送來做道具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讓海海入學。”
“當然可以!”天天立刻道,“真實太謝謝您了!”
織織握緊了手往前走了一步,可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吳學海按着跳動的太陽穴,看着在裴老師手中掙紮的邱珍,艱難地開口:“不……不要……不要把珍珍交出去!我不……不上學了……”
所有的視線聚焦過來,吳學海張大嘴巴呼吸,試圖讓更多的空氣緩解他的恐懼。
“海海說什麽?老師沒聽清楚。”裴老師問,吳學海剛想重複,她先開口道,“對了,忘了說,海海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今年還不能入學的話,就得收進刑區了,畢竟他是違規出生的嘛。”
刑區……
吳學海嘴唇微微顫動,他是經歷過第一站的人,知道這裏面的懲罰有多血腥可怕。
他能承受嗎?
只要把素不相識的邱珍交出去,他就可以躲開的。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
就和三位姐姐一樣,本來就是為了他而出生的。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吳學海聽見自己的回答:“沒什麽,我沒說什麽。”
他看見裴老師笑得更開心了,轉頭看向珍珍,問她:“你聽見了嗎?姐姐?”
邱珍又驚又懼,撲過來就要撕扯吳學海,被天天一把攔住,他怒斥:“沒規矩!家裏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不!我不去做道具!放開我!憑什麽!”邱珍已經被恐懼沖昏了頭腦,她瘋狂地掙紮,像魚簍裏脫水的魚,“吳學海!你等着!即便我死了,下地獄了!我也會去中轉站殺了你!”
吳學海空洞地看着這一切。
他想起來了。
三姐沒有嫁人。
她在廠裏被強//奸了,明明保留了證據要去報警,卻被那個男人用一筆錢和她父親和解了。
那筆錢用來做什麽了?
吳學海記得他畢業那年,靠着父親給的首付,在讀大學那個城市買了一套小房子。
他不知道那是摻着血和恥辱的錢。
因為三姐死了,她從廠房樓頂一躍而下,廠長又賠了一筆錢。
他以為那是三姐的賠償金。
這不怪他。
他什麽都不知道。
要怪。
就怪父親。
是父親做的決定,是他賣了三姐,榨幹了三姐的最後一滴血。
都怪他。
吳學海抽出了腰間的皮帶。
那根皮帶原本是他買給父親的禮物,花了很多錢,後來又被父親塞在行李箱裏帶了回去。
他舍不得浪費那麽貴的皮帶,哪怕款式有些老氣也一直戴着。
現在,他用那根皮帶,從背後勒住了天天的脖子,在裴老師的笑容裏,越勒越緊……
捕魚人最後窒息而死。
……
“讨論得怎麽樣啦?哪個小組想第一個發言呢?”豐老師不厭其煩地問着根本沒人想回答的問題。
蘇婵白着臉看向應恣生,她和陶皓月一組,必須有一個人回答。
即便他們理智上知道自己死了,但是因為沒有死亡記憶,很容易忘記,還覺得自己是個活人。
一個活人,接受過教育的活人,是很難推另一個活人去送死的。
應恣生笑眯眯地伸出兩只手,先是比了個心,又摸了下肚子。
蘇婵掙紮了幾秒,果斷舉手。
“很好!婵婵小朋友第一個舉手!真是個好孩子!如果答對的話,老師會給你一個獎勵哦!”豐老師從她的教案裏抽出一張紙,對着大家晃了一下。
那是一張小星星貼紙。
豐老師:“一顆小星星可以免受一次懲罰。”
衆人看向貼紙的目光裏都摻雜着渴望,免受一次懲罰,在沒有規則的世界裏,可是一道保命符。
“好了,現在讓我們來聽聽婵婵的答案吧。”豐老師對着蘇婵攤了攤手。
蘇婵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揚起笑容,她忍着心中的恐懼,磕磕巴巴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我們都是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通過臍帶連接,所以我、我們要愛媽媽……”
她只能根據應恣生的手勢想到這些,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了。
回答後,是長久的靜默。
蘇婵甚至不敢擡頭看豐老師的臉,她垂着頭,幾乎是用一種慷慨赴死的心态去等待結果。
啪啪啪。
是掌聲,豐老師鼓着掌誇獎:“很好,我們作為好孩子,要愛媽媽,婵婵答得很好。”
她撕下一枚星星貼紙,粘在蘇婵的腦門中間。
那顆金色燙金的星星貼紙像是融進她的皮肉裏,慢慢消失不見了。
“下一組。”豐老師說,“可不能再說前面同學提到的內容了噢。”
崔桓面無人色,坐在小板凳上滿頭冷汗。
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故事要說什麽,什麽臍帶,什麽羊水,人都已經出生了,怎麽可能再回到肚子裏。
但沒關系。
他的隊友是npc小朋友,只要把他推出去,他就不用接受懲罰了。
“我、我的隊友知道!”崔桓推了把吉吉。
吉吉僵硬地站着,說不出話來。
豐老師問:“吉吉,你讀到了什麽?”
吉吉沉默了一會,回答:“我們要愛媽媽。”
“重複。”豐老師笑着說,“回答錯誤,要接受懲罰哦,現在去小黑屋吧。”
她指着教室後面的一扇血色大門。
吉吉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大門前,門自動打開,将他小小的身影吞入其中。
很安靜,什麽聲音也沒有傳出來,但豐老師也沒有繼續提問,似乎在等着什麽。
五分鐘後。
衆人的腦子裏響起機械音:
【徐嘉死亡,第二站主線任務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