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衆生寺·入惡道
衆生寺·入惡道
衆生寺的鐘樓很傳統。
歇山頂式二層樓閣建築,鐘樓上懸鐘一口,造型古樸。此刻那口鐘正輕輕搖晃,像是剛被人敲過,還未止住。
“這鐘看着也沒壞啊?為什麽要修?”小雲上下打量。
應恣生:“可能是為了吸引我們過來。”
周香寶只覺得這開放的二樓四面漏風,抱着胳膊瑟瑟發抖,“既然沒壞,我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應恣生剛想說什麽,就看見……鄧成肢體僵硬地靠近鐘杵。
“鄧成!”
鄧成毫無反應,還在往前走,手已經放在了鐘杵上,應恣生握住他的手腕,想将他挪開,卻發現他力道驚人,單憑應恣生的力氣竟無法撼動半分。
他剛想叫人來幫忙,一只白皙的手伸過來,豐谛輕松地捏住鄧成的袖口,将他的手挪開了。
鄧成像從夢中驚醒,面色慘白,額頭冒着冷汗,發着抖道:“我怎麽了?”
“你看見什麽了?”應恣生問。
鄧成嘴唇顫抖着吐出兩個字:“地府。”
應恣生皺眉,看見地府為何要去敲鐘,鄧成難道在撒謊嗎?
“相傳鐘聲能夠‘上徹天堂,下通地府’,‘若聞鐘聲及佛經咒,得除五百億劫生死重罪’。”豐谛淡淡道。
“可現在沒有佛經咒……”應恣生想起寺廟前的地圖,“或許,我們該去藏經樓看看。”
豐谛:“你想現在過去?”
“不行。”應恣生否定,“規則第一條要求有序參觀,依次進入,我們必須選擇一個方向,既然進入了左側的鐘樓,那就只能按照順時針走下去。”
“那他們……”鄧成從二樓像樓下看,方恪那群人早就沒了蹤跡。
應恣生:“我也不确定鐘樓鼓樓是不是必須去的,可能他們直接去大雄寶殿也沒關系。”
鄧成還是在寂靜無聲的黑夜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應恣生走在前面,正準備從樓梯下去。
嘎吱嘎吱——
有人在往上走。
“誰?!”鄧成又驚又懼,死死握着樓梯扶手,自從剛剛差點握住鐘杵,他似乎就很恐慌。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處,那人手裏握着手電,燈光明晃晃地照向樓梯上的人群,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夜深了,游客應該去休息。”男人抿着唇,一雙眼睛黑的看不見眼白,聲音尖銳怪異,嘴角像是被無形的線吊着,露出森冷的笑意。
應恣生躲開光線問:“去哪裏休息?”
“自然是去寮房。”
應恣生語氣溫柔,像個禮貌的游客,“請問寮房在哪裏?”
男人身材雖高大,臉上的皮膚卻很松弛,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像是頭年邁老牛,“最東側的後山腳下,客人是需要帶路嗎?”
應恣生眼睛突然亮了,主動下了一層臺階,對着男人笑問:“方便嗎?”
“那當然,我們很樂意為游客服務。”男人鼻子翕動,像是聞見了什麽味道,皺着的皮膚微微顫抖,尖細的舌頭舔了舔唇,“客人請跟我走吧。”
應恣生乖巧地下了兩步臺階,才恍然大悟似的道:“但是,我怎麽記得客人要依次游覽完每個殿堂才行,我們現在去休息,不會出事吧?”
男人嘴角抽了抽,露出一個标準的八顆牙笑容,“怎麽會,只要有工作人員帶着,您就不會出事,但如果您擅自離開,就不好說了……”
應恣生神色冷下來,工作人員的話應該是可信的,只是……
這人體重看着不輕,為什麽剛才沒聽見他上一樓的聲音,木樓梯只嘎吱兩聲,就出現在拐角。
只能說明,工作人員可以随時消失,如果他們跟着工作人員去寮房,半路上他消失了,豈不就算他們擅自離開。
男人見應恣生遲遲不往前走,催促道:“客人快随我走吧,別耽誤了時間。”
“耽誤時間?”應恣生問。
男人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再解釋。
寺廟中的時間是個禁忌,恐怕是關鍵。
任務是要開光,可到現在為止,還沒出現任何與開光有關的東西。
“等下。”
應恣生站定俯視着男人,目光落在他空蕩的脖子上,問:“你的工牌呢?”
男人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擡起來,黑得瘆人,仿佛要将應恣生盯死在他的眼睛裏,許久,才慢慢道:“真是抱歉,我忘記帶了。”
應恣生那張清俊的臉在男人的手電光下顯得更加溫和,他笑着說:“那給我們換一位工作人員應該沒問題吧,畢竟你沒帶工牌,我們也不好相信你。”
“請您見諒,近來寺中為了給佛像開光忙碌得很,我将工牌落在了大殿中。”男人維持着僵硬的笑解釋。
他的眼睛落在應恣生身後的男人身上,補充道:“如果您實在不放心,就在這稍等一會,我這就去找人來替我。”
說完也不等應恣生答應,關了手電踩着沉悶的步子下了樓梯。
應恣生身後屏住呼吸的幾人終于松了口氣,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冷戰。
小雲感嘆道:“幸好、幸好沒跟他走。”
“真的會有別的工作人員來嗎?”周香寶虛弱地問。
應恣生:“誰知道來的又會是什麽東西,我要去大雄寶殿,你們是要跟我一起去,還是留在這裏等工作人員帶去寮房。”
“我跟你去!”周香寶第一個舉手。
小雲、鄧成等人也都點頭。
應恣生的目光落在豐谛身上,自從進入夜色,他似乎更沉默了。
“你呢?”應恣生問。
豐谛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往下走。
應恣生已經竭力放輕了腳步,但寺廟過分寂靜,木樓梯還是抑制不住發出聲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為什麽……”鄧成咽了咽口水,“為什麽這樓梯變得這麽長……”
是啊。
明明上來的時候只走了兩層樓,不過一分鐘,可現在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分鐘了,還沒有走下樓。
人群六神無主的目光投向應恣生,似乎在等着他說話。
應恣生無奈:“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四畢業生,能躲開那些陷阱也不過是眼尖心細,但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
“有些鐘樓下會供奉地藏王菩薩,寓意為度化衆生早離惡道。”豐谛打了個哈欠,有些懶散道,“可能我們走的是惡道,所以攔着不讓走呢。”
“可……可這裏只有一條路啊……”周香寶嗚咽着說。
這二層小樓,除了一條樓梯,再沒有別的路了。
“有惡必有善,不然惡怎麽配叫惡呢。”沉默寡言的老頭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叫曾立華,平日裏會偶爾看些經書,佛家說的善惡,是指人的心念,我猜是有人起了惡念,才走不出去。”
衆人陷入沉默,表情微妙起來,看身邊人的眼神都警惕起來。
“這好辦啊,我們分開走不就行了。”周香寶立刻道,“誰有惡念誰走不出去呗!”
小雲點頭:“對對,快點吧,不然工作人員要來了!”
“別吧,萬一下去的人不見了怎麽辦啊?”鄧成說。
李水琳也附和:“是啊是啊,咱們人本來就沒那邊多,再分散不好吧。”
曾立華又不吭聲了,靜靜站在最後看着這些小輩争論。
應恣生想了想,脫離人群獨自一人往下走去。
木板輕聲作響,樓道裏很暗,每下一層樓梯,應恣生就感覺更冷一分,到最後連木板聲也聽不見了。
……難道我心裏有惡念?
應恣生撇了撇嘴,怎麽可能呢,備考這麽久,他只有一顆純粹的為民為國之心。
應恣生伸手摸着牆壁,繼續往下走。石牆粗糙,磨得他手指生疼。走了大約三分鐘,應恣生才徹底服氣了,有惡念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我惡什麽了?就因為我打了金剛像?太不公平了吧,明明是他先打我的。”應恣生嘟囔着,幹脆坐在臺階上思考人生。
嘎吱——
“自言自語的,說什麽呢?”
聲音離得很近,應恣生沒有手機自然無法開燈,只能感受着男人冰冷的氣息貼在耳邊,他條件反射往後退,被牆攔住了去路,被迫直面他。
應恣生的視力太好,在黑夜裏借着月色看見男人那張漂亮得驚人的臉,他明明勾着唇,可眼睛裏卻是上位者的冷漠。
“豐谛?”應恣生錯開眼問。
豐谛的氣息退開,“是我,看你沒聲音就下來瞧瞧。沒看出來,這麽乖的一張臉,竟然……滿心惡念。”
他聲音很輕,語氣調侃輕松,聽得應恣生都快忘了是坐在被困住的鐘樓臺階上。
“你能找到我,可見也不是什麽好人。”應恣生沒好氣道。
豐谛被逗笑了,眼角彎彎,順着他的話說:“你說的對,我也不是好人。”
應恣生有些無奈:“現在怎麽辦?”
豐谛:“是啊,怎麽辦呢?”
應恣生:“……你複讀機啊?”
豐谛又笑,指了指樓梯上方,“或許我們可以跳下去。”
“雖然只是二樓,但是沒有任何遮擋,直接掉到石板路上肯定會受傷。”應恣生語速慢了下來,“規則又說不宜流血……流血要找……工作人員包紮……”
他看着豐谛的笑盈盈的眼睛,顯然是聽懂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