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到了夏季, 天早早就亮了, 雖然還不到正午, 但已然能感受到炎熱。
乾清宮內, 角落裏的冰盆散發着絲絲涼意, 趙瑕從後殿的浴房中走了出來,額發微微打濕,透着水汽, 中衣披散着,露出健碩的胸膛。他早已練了一個時辰的武,此時正要準備去上朝, 可魯安道等人卻捧着龍袍乖乖地站在寝殿門口。
趙瑕走到龍床旁邊,撩開厚重的床缦, 只見薄被覆蓋下隐約隆起一個小小的包,趙瑕的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将被子拉開, 就見到茕娘嫩白的小臉, 眼下還有一點青黑, 再往下圓潤小巧的肩頭上還有一點暧昧的痕跡。
趙瑕将她的頭發攏了攏, 卻驚醒了對方,茕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是不自覺地往趙瑕的手掌上靠了靠:“你要去上朝了?”
“嗯。”趙瑕放柔了聲音,“你再睡一會。”
茕娘應了一聲,趙瑕在她額頭上一吻,見她再次睡着了, 才輕聲離開了寝殿。
魯安道伺候趙瑕換上了龍袍,又聽得趙瑕囑咐道:“一會讓紅纓她們叫皇後起床吃早餐,吃了再睡。”
魯安道連連應下。
因着前不久剛剛入夏時,皇後貪涼多吃了一個冰碗,結果上吐下瀉幾乎将整個乾清宮鬧得人仰馬翻,整個太醫院都出動了。娘娘早年落過水,落下了病根,本就不能受寒,出了這事之後,更是連脾胃都受到了影響。
雖說皇後如今并無大礙,但當時皇後之症還未診斷出來之時,陛下那驚慌失措和抑制不住的殺氣,讓整個乾清宮的人都吓得大氣不敢出。故此如今宮中的人各個将皇後當成了易碎的水晶人兒,便是不用陛下這般吩咐,也會小心記着。可趙瑕還是不放心,每日裏都必須要這麽囑咐一番才行。
到了時辰,紅纓與綠羅便拉開了床缦,小聲地叫茕娘起床。
茕娘迷迷糊糊地被她們叫醒,又被伺候着穿了衣裳,這才坐到餐桌前,上面已經擺了幾樣早點,雖然種類不少,分量卻都很少。
待到茕娘吃完了早餐,綠羅又拿出一個藥枕墊在她的手腕下方,替她把脈。
茕娘自是無奈道:“太醫都說我的病已經好了,你們怎麽還不放心?”
綠羅診完,發現并沒有什麽問題,這才将藥枕收好,說道:“娘娘當時可把奴婢們都吓壞了,娘娘就心疼我們一些,讓奴婢替您診診脈,也好安心。”
茕娘向來待這些宮女都不錯,所以聽她這麽說,便也只能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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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羅拿着藥枕出去時,正好碰上桃蕊。桃蕊問道:“綠羅妹妹,娘娘已經用過早膳了嗎?”
綠羅微微一笑:“嗯,你若要去找娘娘,這會正是時候。”
桃蕊有些不好意思:“往日裏這些伺候人的事情,你們都做了,我也就只能陪娘娘說說話了。”
“都是自家姐妹,還分什麽你我。桃蕊姐姐快些去吧。”
待到桃蕊進了偏殿,茕娘正好在處理宮務,她等到茕娘處理完了,才走過去,行了一個禮:“娘娘金安。”
桃蕊剛進宮的時候禮節什麽都不會,惡補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了如今的成效,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像模像樣了,只是在只有她們兩人時,還是以前那個在賀府時的桃蕊。
桃蕊直率沒有心機,又加上茕娘着意保護着,所以并沒有意識到紅纓和綠羅逐漸将她排斥出茕娘貼身伺候的範圍。茕娘自然是看得出來,只是她也知道,紅纓與綠羅是奉了趙瑕的旨意,她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所以她并沒有因此責怪紅纓與綠羅,只是每每都會叫桃蕊來陪自己說話,以此來表明她的态度。
日子久了,紅纓與綠羅是明白了,可桃蕊卻還是懵懵懂懂的,只是感覺所有人一夕之間似乎對她改了态度,對她非常熱情。
不過桃蕊性子雖然有些天真,卻并非什麽都不懂,至少在茕娘的事情上,她分得清輕重,不管誰來套話,都不曾說過半個字。故此,茕娘也就任由她的性子去了。
茕娘恰好已經處理了一大半了,伸了個懶腰:“陪我去外頭走走吧。”
桃蕊乖乖地應了。
因着太陽有些烈,兩人便只是在抄手游廊裏慢慢地走着,茕娘聽着桃蕊叽叽喳喳地說着她哥哥青竹的事情,倒是覺得十分有趣。
當初她還是游魂的時候,便覺得賀茕娘這個小姑娘有些過于怯弱和安靜了,好在後來桃蕊來到她身邊之後,才将她帶的開朗一些。那時候賀茕娘被關在小小的後院裏,又沒有人,簡直死寂地令人發狂,尤其是對于只有魂魄的沈眠來說,她不需要睡眠,所以一天天的格外難捱,若不是桃蕊的到來帶來了歡聲笑語,她覺得自己不等複生,大概已經被那孤寂給逼瘋了。
桃蕊說了一大通,才發現茕娘一直含笑地看着她,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奴婢太聒噪了?”
“沒有,我覺得挺熱鬧的。”茕娘這麽說着,又看了一眼天色,知道趙瑕快要下朝了,才又道,“先回宮吧。”
走到半路,桃蕊突然道:“糟了!”
“怎麽了?”
桃蕊哭喪着臉:“姑娘,奴婢還給您做了水果茶呢,這會應該已經熬幹了……”她還是不太适應如今宮中的生活,一着急就喊回了原來的稱呼。
不過茕娘向來不太在意,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冒冒失失的樣子:“那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桃蕊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回去一看,才發現壺裏雖然“咕嚕咕嚕”地翻騰着,卻并沒有到燒幹的程度,她松了口氣,本想将火關掉,卻突然從櫃子的縫隙中看到了綠羅和陛下。因着這間耳房專門用于煮茶,所以有不少櫃子遮擋,桃蕊又在最裏面,剛好被擋住,再加上壺裏的水翻騰着遮蓋了她的呼吸聲,所以趙瑕他們并沒有發現她。
趙瑕問道:“皇後如何?”
綠羅低聲答道:“娘娘本就體質寒涼,不易受孕,奴婢每日都替娘娘診脈,并未發現有受孕的跡象。”
“這便好。”
綠羅卻皺緊了眉頭,微微提高了聲音:“陛下,那藥畢竟還是有些害處的,您還是不要……”
“朕心裏有數。”趙瑕打斷了她的話,眉目冷然,“你伺候好皇後便是,記住,這些事不許告訴她。”
綠羅無可奈何,只得應了下來。
趙瑕這才離開了耳房,綠羅嘆息一聲,也離開了。只剩下坐在角落裏如遭雷擊的桃蕊,捧着自己仍舊砰砰直跳的心髒,半晌都沒有動彈。
兩日後,是太醫例行請平安脈的日子。負責替茕娘診脈的是婦科國手李太醫。
李太醫請完平安脈,利索地将東西收拾好,才道:“娘娘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只需要在飲食與日常起居再多注意些就無妨了。”
“本宮不用吃藥了?”
李太醫斟酌道:“娘娘早年身子受過寒,需得細細調養一段時日,不過先時娘娘吃了一段時日的藥,已經有所好轉,且藥不如食補,下官再留下幾個藥膳方子,待娘娘吃一段時日看看效果。”
茕娘點點頭,吩咐紅纓:“送李太醫出去。”
李太醫拱了拱手,剛走出乾清宮不久,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女子氣喘籲籲的聲音,他停住,回身才發現是茕娘身旁的大宮女桃蕊,問道:“桃蕊姑娘,可是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桃蕊猶豫了一會,才壓低聲音問道:“娘娘這月的小日子推遲了好幾日,是不是……”
李太醫頓時明白過來,微笑道:“娘娘有些宮寒,所以小日子的時間并不準确,偶爾推遲幾日也是正常,倒不能說是有孕。”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死,“當然,也有可能是月份太淺,暫時看不出來,但下月請平安脈的時候就一定能看出來了。”
桃蕊抿着唇,追問道:“娘娘……只是宮寒,沒有別的問題?比如吃了什麽不能受孕的藥?”
李太醫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桃蕊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娘娘身子雖然有些虛弱,卻都是早年落下的病根,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下官也并未看到有什麽藥物的痕跡,況且,誰敢給皇後娘娘下藥,莫不是要找死嗎?”
桃蕊被他一番話吓得噤聲。李太醫見此情景,才緩和了神色,想到皇後年紀尚幼,且如今椒房獨寵,有些擔憂也是正常,便忍不住又囑咐了幾句:“姑娘請轉告娘娘,娘娘如今年紀尚輕,身子也尚未完全長成,孩子的事并不着急,待身子調養好了,該來的一定會來。”
桃蕊的嘴唇動了動,想說這是她自己的主意,和皇後沒有關系,但最終也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太醫是婦科國手,他既然這麽說了,桃蕊自然沒什麽不信的,只是仍舊心事重重的,提不起精神來。
桃蕊重新回到乾清宮,陛下已經下朝了,又一如既往地将娘娘抱在懷裏,如今乾清宮伺候的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若是從前,桃蕊也只有欣喜的份,覺得自家娘娘受寵,可此刻心事沉甸甸地壓在心上,她根本就笑不出來。
綠羅正好拿了溫好的牛乳進來,就看到桃蕊站在門邊,不由得問道:“桃蕊,你怎麽不進去?”
桃蕊被吓了一跳,轉過身道:“我……我……娘娘讓我去拿荷包,我先走了。”
綠羅看着桃蕊慌不擇路的背影,慢慢地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