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茕娘在雲霧寺做了三天的法事,随後才回到家中,一回來就被張氏派人叫去主院。茕娘本就要找她,心道來的正好,便對那叫人的仆婦道:“我剛剛從外歸來,一身髒污,還請容我稍稍梳洗,再去見母親。”
若是從前,這仆婦哪裏會這般客氣來請,必然是直接就将人拖過去了。不過如今府中風向變了,就如郭姨娘所說,只要有一個背叛了,就會有下一個,就算不打算背叛的,也會掂量着,不會再将張氏當做唯一的主子。
茕娘說完就進了房間,桃蕊一臉焦急:“夫人定然是要為難姑娘的,這該如何是好?”
茕娘卻笑道:“無妨,一會你看着時間,待到老爺回來,就裝作慌亂的樣子去找郭姨娘,也不用特意說什麽,就說我被夫人叫去院子了。”
“這……”
茕娘一邊說着,一邊将有點亂的頭發給攏了攏,又讓桃蕊将前陣子賀闵給買的首飾戴上,磨蹭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出門,跟着那仆婦往主院去。
張氏已經是火冒三丈。她早就要把茕娘拉過來立規矩了,偏生對方狡猾得很,出去躲了三日。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終歸是要回來的,張氏都打算好了要如何教訓她,反正論身份她是嫡母,要教訓女兒也沒什麽不對,更何況她還有正當理由。
只是左等右等,都快過了一個時辰了,茕娘才姍姍來遲。她容貌肖似其母,再加上特意裝扮,再加上頭上首飾增色,與從前那個寡淡的賀茕娘簡直就不像一個人。
張氏本就被她這怠慢的态度氣得不行,見她這不同往常的盛裝打扮,如何看不出對方是在向自己示威的,當下就惡狠狠地看着茕娘道:“跪下!”
茕娘反問道:“敢問母親,不知茕娘犯了何錯?”
張氏維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慢:“我身為你的母親,讓你跪下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若是親生母親,跪便跪了,可您是繼母,若是這般,只怕人家會說您磋磨原配之女,于您的名聲有礙。”茕娘說的陳懇,可是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往張氏的心口上戳。
張氏身為富商嫡女,從小就嬌生慣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偏在婚事上頭視為畢生恥辱。本朝不禁官商通婚,可是商人地位仍舊極地,張氏的父母一心想要将她嫁給官家,成為地位高崇的官家太太,可是但凡有些清高的官員都是不願意與商人通婚的,好不容易找到了賀闵,卻也是因為他原配逝世,這才輪得到張氏。
張氏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給原配的牌位敬茶,在張氏的記憶中,只有妾才需要給主母敬茶,她可是堂堂正正被擡進賀家的,為什麽還要給一個牌位敬茶?!這不是平白就比顧氏低一等嗎?張氏當時就覺得難堪,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麽辦呢?只能咬牙忍了下來。可這件事從此就成為了她心中的一個疙瘩,而賀茕娘這個原配留下的嫡女就像一顆釘子一般,時時刻刻地提醒着張氏這件事情。
張氏氣得兩眼發黑,抖着聲音道:“把這個不孝的賤種給本夫人抓起來!”
張奶娘一瞪四周:“沒聽見夫人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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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娘卻一點都不慌,只是淡淡道:“夫人慎言,茕娘與榮娘妹妹同出一父,若茕娘是賤種,不知妹妹又是什麽?”她頓了頓,目光掠過氣的抓狂的張氏,對那些要圍上來的仆婦說道,“夫人要教訓我,自是無妨,可你們不過是下人,以下犯上,就不怕被趕出去嗎?”
她這話一出來,頓時就有幾個人遲疑了一下。
張氏卻不管不顧,氣急敗壞道:“把她給我抓起來!出了事本夫人負責!”見茕娘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一點都在意的模樣,更是怒不可遏,“還不動!難道要把你們都掃地出門才知道這家裏誰才是主子?!”
還沒等仆役們動起來,一個帶着憤怒的聲音就從院門傳來:“誰敢!”
衆人回過頭,才發現賀闵帶着郭姨娘等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院門處,賀闵一臉怒容,看起來氣得不輕。
張氏一慌,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老爺,妾身只是在教導大姑娘,卻不知是什麽人在您耳邊嚼舌根,讓您急匆匆地趕過來?”說着,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姨娘。
賀闵怒喝道:“你少攀扯別人,茕娘剛剛去了廟裏替亡母做法事,回頭你就把人拉過來立規矩,是生怕你這不慈的名聲傳不出去是吧?”
若是往常,張氏見到賀闵這般生氣,必然就要收斂一二了,可是這陣子以來她屢屢受挫,再加上賀茕娘與賀闵輪番戳她的痛處,頓時氣得兩眼通紅,也顧不得其他了,怨憤道:“是怕我不慈?莫不是老爺怕惹怒了顧家那位探花郎吧!”
賀闵氣得渾身發抖:“住嘴!你、你、你……”
郭姨娘連忙在一旁扶住他,茕娘都懵了,大約也是沒想到繼母竟然這麽有膽,直接就把這話給大喇喇地說出口了。
張氏說完這句話也被自己給吓到了。不過也不能怪她,這一兩個月大概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不順利的一段時日了。她每日被關在這麽個小院子裏,擔憂着女兒在莊子上過得好不好,又怕被郭姨娘和杏姨娘給搶了手中的權柄,可以說是戰戰兢兢的,心神早就變成了一根繃緊的弦,如今又被茕娘和賀闵輪番戳痛腳,這才沒有忍住爆發出來。
賀闵被氣得差點背過去,于是又加了張氏三個月的禁閉,這才甩着袖子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茕娘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張氏這麽一作,她原本的打算自然就沒有辦法實行了,要鋪子的事情也只能再想別的辦法。